省裏的局麵不會變
高開善隻要這些人將水攪渾,才不管結果,有這些人幫襯著,在省裏有不少人氣,領導也才會有更便利的條件來為華英市說話。
當然,這些都是幌子而已。
高開善進省城來比較隱秘,到省人大也不會有誰宣傳。市裏人大主任到省人大轉一圈,沒有誰會過度關注,也沒有人刻意來打探。
黑牛對他的行蹤是非常清楚的,包括從華英市老宅子出來起,就沒有真正脫離過這邊人監視的視野之外。黑牛動用到人雖不多,卻都是這些年來最精銳的人手。高開善是老狐狸不假,他即使有所疑心,也會猜測可能是省廳的人。進到省城後,黑牛讓另一組人來監控,高開善不是玩這方麵的,即使有不錯的直覺修養,也難以跟這些擁有係統專業的人鬥法。
高開善跟省人大的人分開,天已經黑了,但他不急著去見領導。
很鬆閑地往省城邊流過的大江岸走,大江到省城這,已經將上遊的洶湧之勢完全收斂起來。看起來平複著,偶爾有著微波的水麵下,卻是流速極快的水流。要說有誰能夠在這樣的江流裏往上遊遊動,高開善是不信的。年輕的時候,當初體力好,曾跳進大江裏想依仗著體能和水性,要暢遊渡江。誰想跳進水裏立即給往下衝走,蠻勁上來後,拚力地在水裏遊著,堅持著,十幾分鍾後還是給往下衝出一段距離。
回想當初的情景,宛如就在眼前,到如今,能力不會比當初差,但再沒有那種血氣和衝勁。對走到今天的地步,高開善覺得自己是非常清醒地看到今後好些年在華英市該是什麽樣的局麵。
不過,今天走到大江邊來,是不是心裏也為近來省城、省廳、華英市、平江縣的波動有些感觸?如今的華英市表麵上顯得平靜,波麵之下,是不是也如同麵前顯得平寂的江流,洶湧激蕩?
風吹著,帶著淡淡的腥味。省人大那邊的反應讓人相當滿意,也是他早就預設好了的,孔俊那邊的進展,在電話裏也有匯報。孔俊這個人能力雖一般,但心思卻單純一些,也是讓高開善較滿意的一點。
吹著江風,看著遠近各處的燈火,高開善按照一定的節奏在江邊走,慢慢地將身體的呼吸、勁氣,有節奏、有頻率低動起來。他自己能夠感覺到這種靈動之意,似乎與天地之間呼應合拍,在這樣的氛圍裏,心中完全純淨起來。
如今對練拳,已經不要有什麽固定的地點、也不必要有固定的模式,不論是站、坐、睡、行走,甚至聊天,都能夠完成練功。當然,有大江在側,水分給人帶來的空靈,在飄渺中似乎更多一層東西,也讓自己對練拳的理解更精深一分。
練拳到這種地步,心靈的堅韌已經到萬物不侵,有著本心。即使到省城來謀事,來見領導,也不會讓自己在心中失守。成與敗,完全不放在心上,或者說對這次較量在高開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而過程上的起起落落他自然不關心。目標已定,而且是必然會達成的目標,至於怎麽達成對他這個超脫於具體事務的籌謀者、決策者而言,無需去理會。
到省城來見省人大的領導還是等會要見更有權裏的領導,又或今後還要在利益上討論、讓步,這些確實要他來做,隻是在高開善看來就如同他練拳時,伸手、揮手、動臂、扭身、出腳等等看得見的招式,換其他招式同樣會有拳意的貫穿。核心的根子上對拳打深層領悟。
到省裏來處理這些鬥爭與對立,核心的根子還是在京城那邊,周老爺子發話出來,周家給省裏施壓。劉明新、張滔鵬等人都不敢拂逆周家的意思,其他人縱有萬種想法,也都無法衝破劉明新和張滔鵬這一關,自然無法撼動華英市如今的格局。
對於這一點,高開善早些年就看準了,一市之地,對於江北省說來或許不小,但放在市委書記眼裏就如同家中一套房子,其中的雜物間怎麽擺放時不會過於計較、即使不如意也會忽略而過。
在江邊練拳,沉靜下來後時間過得比預想的要快,一個小時轉瞬過去。身子這般練過之後,那種舒暢、平和、滿足、深遠的感覺,高開善不覺得到省城來說擔負了某些擔子。絲毫沒有壓力感,見司機和保鏢過來,隨意地往車那邊走去。
上了車,給領導打電話,見那邊空出來,才讓司機往目的地走。
江北省省城不小,從大江邊到省城中心正常行走將近一個小時,好在此時夜深了。不會出現堵車的情形,趕路的時間完全可以掌控。
領導在那邊才將客人打發走,高開善到了後,讓司機和保鏢在外麵等。帶保鏢不過是做一種姿態,做麵子上的事。在華英市、平江縣仇家不少,即使自己不在意,但不能任何事情都自己來處理。有保鏢在身邊,一些小意外有他們來處理,才是他這樣存在的必須。
不擔心誰會謀殺他,即使有槍或者其他手段,高開善自信自己完全擁有趨吉避凶的本能,這樣的本能當真無法向其他人解釋,如果有危險或意外,完全能夠在心中起警示甚至,直接能夠感覺到壓力。而以他的敏銳,完全在事發之時將危害避過。如果是正麵對敵,高開善更覺得可笑,雖說自己的身手不敢妄稱天下第一,但在搏擊這一領域裏,應該走到頂尖的極少數的一個。
見領導的地方顯得安靜,對外也不顯眼。高開善不是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知道外表看起來平實,但裏麵裝修得豪華凝斂,這種不外方、不張揚的凝斂才是真正的、有底蘊的高端,這裏的服務也是全省最為高端的存在。而能夠進出這裏的人,都是一些大富大貴,有著身份來曆的人。要不是有領導引介,高開善也沒有資格出入這裏。
有會所的服務員引進裏麵去,才過前台,楊潔出現了,說,“高主任到了。”
“楊秘書好。”楊潔三十多歲,在領導身邊時間不短,高開善也是多次見了。平實私下裏沒有什麽往來,高開善在省城雖說經營一個穩固的圈子,卻沒有將楊潔放在那地位上去。從某種角度看,楊潔不過是領導的一個仆從,不惡了關係即可。
對處理這些人際關係,高開善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而這一套看法卻又保持了舊式觀念。比如對演員、歌星之流,在他的視野裏就是戲子、伶人,要說地位之類,會從心底嗤之以鼻的。對秘書之類,雖知道他們是弄權的好手,但真正看破一些事後,他們也不可能有太多的影響。
秘書在領導身邊,能夠接觸到很多別人無法接觸到的事,特別是對領導心態、領導喜好、領導心情等的把握,但秘書同樣也有顧忌,不會太過放縱,也不敢伸出一定的界限。
這個界沒有把握好,秘書也難以在領導身邊久呆。高開善看準這樣的本質,對楊潔即使深受領導信任,必然也知道有些人是不能得罪、不能在背後搞小動作。
兩人並沒多說,在會所的走廊也不可能多做交談。楊潔在前麵帶路,高開善稍落後。楊潔對高開善到省城來,此行的目標也有猜測,知道華英市那邊的狀況。楊潔有著自己的消息來源,也有著自己的小圈子,對高開善這種存在很少忌諱,即使知道高開善沒怎麽將自己放在眼中,心裏真不敢有多少埋怨。
不說高開善在領導心裏有什麽樣的地位,但論高開善五十六歲了,看起來才四十歲的樣子,麵帶光彩,精神飽滿,僅憑這一點都要折服多少人?楊潔在領導身邊見識過很多高級別的大領導,對市裏的領導確實有著高出一分的好心態,但在高開善麵前卻沒有。
進到包間,裏麵的空間很大,將空間布置成兩個小區域,每一個小區域都顯得溫馨而舒適。楊潔說,“老板,高主任到了。”
“好。開善來了。”裏麵的光線適度,高開善進來後很快就適應,看見李雷很愜意地坐在真皮沙發裏,沒有站起來的意思。心中沒有為這樣的態度惱火,跟李雷之間相處會顯得隨意,如此,一些事情才好交流。自己到省城來,拖一些時間才過來見他,也是讓李雷有足夠的時間對華英市、省裏的一些情況摸準,做到有萬全的準備。
“書記好。”高開善說,雖說兩人之間的地位有不小的差距,但在高開善心裏沒覺得自己差什麽,能夠平和地對待這種差距,在李雷麵前不像其他市級領導那種小心。
“我哪說得上好。開善,我們是一年的,前後就差幾個月。但你看著跟楊潔差不多,讓我們這些人心裏怎麽想?”李雷說著看高開善和楊潔。
楊潔才三十多,麵色上高開善還要紅潤幾分,隻是,也還是看得出比楊潔年齡要高。其中,歲月的積澱不完全展現在肌膚的老化,卻是在一種成熟、睿智或者說是生活的沉積,給人都能夠體會出來。
高開善笑著,說,“書記說笑了,您在高位上,自然勞心勞力,多少大事都要您來擔待、操勞,可不比我們在下麵,一年半月都沒有什麽事做,更不用操心,閑下來活動活動。等書記空閑下來,多做一些運動、適當調節能夠恢複。”
楊潔聽老板用高開善跟自己比,心裏也不是滋味,卻沒有插話。給老板杯裏添了茶水,又給高開善弄一杯,放到他麵前,便出包間去。
“老高,華英市那邊也平靜兩年了吧。”李雷說。高開善沒有應,此時,李雷對華英市的不滿肯定要先說出來,自己沒有必要跟他爭辯什麽。起落之間其實也是一種規律性的常態,隻有看穿這種常態,才會有更好的心態來應對。到李雷這地步,他也不可能看不穿,隻不過,對華英市的不滿總是要說一說,也是他在高位處必然這樣做的。
李雷也沒指望有什麽解釋,所有的解釋都不起用,又說,“李昌德案子,在省裏反應不小。老李在省裏雖不合群,卻是有著君子不黨的情懷。省裏的人看到他唯一的兒子這樣死了,華英市那邊給出的答案又輕率了些,怎麽會沒有議論?”
“李昌德的案子就是一種偶然。”高開善說,自然不肯承認是下麵的人做出來的案子。
“當然也有不少人理解這一點,李昌德在省城時的性子也傳得廣,出這樣的事在情理之中,但對老李說來就太慘了些,人的情感和理智有時候就難以一統。理解是理解,情感是情感,我們做工作就得講求方式方法了,得讓還在生活的人更好接受,才是我們工作追求的結果,是不是?”
雖然李雷說的很假,跟事實有較大的差別,但高開善也知道,這不外乎基本人情。站在李雷的角度看,李昌德和他那老爸確實是有這樣的,對跟李家交好的人或完全是旁觀的人視角裏也是這樣的。
“是啊。”高開善感歎說,“我在市裏也對市局很不滿,公開批評他們,才到省裏來請求省廳援助。”
“我知道你的原意,隻是,下麵的人有幾個能夠真正恪守本心,將每一件工作都做到細致,都換位思考?這事本來不複雜,當初要是能夠換位思考,也不至於演變成如今的樣子。”
“是。”高開善也知道這一點,最初要是能夠從李家的角度來琢磨這事,或許不會直接下手。李昌德隻要不死,雙方的對立也不會到無法緩衝。但不管怎麽說,高開善不會對楊潔發生過的事情再有任何後悔之類的情緒。
“發生這樣的案子,誰都不願意見到。”高開善說,“書記,問題是有人借這案子為籍口,打著這樣的幌子,根本的用意是對平江縣的礦山。或許在他們心裏,平江縣的礦山就是利益而已,不會理解下麵做企業的難處。民營企業需要更多的扶助才能成長,如今,小有成就的礦業集團成了一些人眼裏的香餑餑,就想著一口吞下。”
“這個事情確實有些複雜,市裏的工作有分歧,省裏對下麵的方針、政策也會有分歧。至於誰的出發點立足在哪一處,我們心裏做到有數就可以了。再說,省城的風向不會變,江北省的大多數人看到的問題都是向前而積極的。你在華英市也不用多擔心……”
“還是書記看得透、看得深遠,”高開善說,“書記,省廳一些人得到某些人的意思,在下麵胡搞,華英市、平江縣的幹部和群眾抱怨可不小。在省廳幹部麵前不敢多說,跑到我麵前訴苦,我也沒辦法跟省廳的幹部交涉。省廳辦案的獨立性我們必須要尊重……”
“好了,省廳那邊會有人再帶隊到華英市去,會要求他們將案子盡快處理好……一個地區的平穩才是最重要的。”
“書記,平江縣空出常務副縣長的位子來,要是將位子填上了,也會讓群眾安心。”
李昌德死後,案子還沒有完全定論,華英市、平江縣對這個空位子真心想要的沒有幾個人。但這個位子卻又引動不少人的心,劉誌敬等人自然希望何缺來接任,不僅是要將何缺推上去、將縣裏的大權掌控起來,也要讓市裏無法再安插釘子,在縣裏也不大可能再像殺李昌德那樣殺人的,還得讓一般群眾體會到縣裏的力量。
省廳到市裏、縣裏來查案,雖說知情的人少,在縣裏也沒有廣泛流傳,但終究還是有人知道的。縣裏如果將這一職位給得到了,在縣裏會有更大的威懾力。對縣裏的控製力度也大為提高,讓人再不敢有什麽異心。
市裏大多數人跟縣裏有類似的考慮,但對何森而言,卻想將這個位子拿到手裏。平江縣唯有安插了人進去,才有可能將平江縣的局給刺破,明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位子,平江縣的排斥力會非常大,何森也不想退讓。當然,直接地硬碰顯然無法達到自己的目標,得依靠省裏的能量來實現,所有,對陳佳俊提出的方案采用拖一拖,先緩解一下再等機會。
省裏當然也知道下麵的兩種立場,按說,李雷這樣的省裏大員不可能參與來謀求一個副處級的位子,哪怕這個副處級是縣委常委。他們的視野主要盯在廳級的位子上,最低也會在縣裏一把手的位子。
但高開善親在自己麵前提到了平江縣常務副縣長一職,這個職位目前因為凶殺案而一直空著,職位的職權也空著,當然,對縣裏而言要說對縣裏工作造成了多大的壓力,也不會說因為空缺一個副縣長,而是凶殺案本身對縣裏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