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關
平江縣境內的公路坑坑窪窪的,每一年對公路進行修複,卻經受不住拉礦砂的重車摧殘。公路上的重車往往是一隊隊地走,搖搖擺擺的,遠遠看去像一隊蝸牛在爬。
天空總是霧沉沉的,空氣裏彌散著刺鼻的氣味。外麵的人到平江縣,第一印象就是呼吸難受,縣裏的人經過這些年,已經適應這樣的狀態,不管空氣裏有多少的異味,都不甚感覺。遠近山頭,草木稀疏,更有漫山遍野的礦渣從半坡上一直傾倒滾落到坡腳。走長長一段路,依然看不到有耕作、偶爾有一塊耕作的園地,栽種一些蔬菜,長勢也特別差。
隻有到縣城近郊,才有一大片大棚蔬菜。那裏提供了全縣大部分的蔬菜用物,顯得興旺一些。平江縣的蔬菜很貴,比華英市或省城都要貴,其他周邊縣就更有差距。肉食、蛋類等,也都從線外拉進來銷售。縣城的物價不算高得離譜,往鄉鎮、礦山走,蔬菜、肉類等價格是縣城兩倍以上。
這樣的價格,對礦山說來也是不得不接受。因為,平江縣本身不出產蔬菜,即使有人栽種,收成也極少,而且,這種蔬菜未必不含有毒氣。縣內的空氣差,水質更差,地上水流無論是溪流還是小河,都黑墨墨的,水裏混有很多礦砂。除非是從山裏才流出的泉水,才顯得幹淨些。
不過縣境裏的泉水如今越來越少,隨著礦山的開采,很多的山都給挖空,地下水的流向大多改變,本來該流出山體形成泉流的,都轉而流進礦坑裏。使得全縣栽種作物更難,人們飲用都很困難。有人到縣裏買水喝,有人到礦坑裏弄水做日常用。
對於生活在礦坑裏的礦工們,怎麽生活都是一樣。隻要能夠有事做,能夠讓家裏還繼續生活下去,至於自己倒習慣而變得無所謂。
村裏還有些人家自己栽種一些作物、蔬菜,不過,連著自家的難以供給,無法擴大規模來作為生產模式。
物價的大漲自然有人看到商機,但平江縣成立了蔬菜生產集團,將縣境裏的所有蔬菜生產、銷售渠道都把持了。不準境外的人插手進來,也不準縣裏的人私下做這樣的生意。總司允許人做蔬菜等生意,但必須要給蔬菜生產集團繳納費用,那到許可證後,才能夠進行經營。
縣城近郊的大型蔬菜生產基地是蔬菜生產集團主要部分,會有大量產出,這些生產也是集團分包給下來的一些具體勞作的人。承包集團裏的大棚,不僅要生產出規定量的蔬菜,同樣要繳納相應的費用,而價格也是集團統一規定的。
如此,全縣蔬菜的產銷,都納在集團掌控之下,價格的規定即使高得離譜,人們也不得不接受。蔬菜生產集團的掌控者,當然是何霸手下的人,這也是他們一個重要的財路。
也是在平江縣控製局麵的一條重要途徑,利用這途徑,縣裏的人有任何新的動向,每一天都能夠讓上麵得知。
平江縣的控製,從縣城到鄉鎮再到村裏及礦山,都是有著嚴格的出入的。比如,進出縣裏的車輛,隻要是沒有縣裏發給的標識,不僅交警部門會嚴查嚴搜。縣裏政府、城管、協警、路卡等,都會進行查處、搜檢。針對的不僅是貨運車輛、客運車、農用車、單位用車和私家車,都會進行檢查。
可以說,任何一台外地車進入平江縣,都無法順利通行。進出縣境的關卡,會首先進行盤查。對外車的來曆,會嚴查甚至不準進入縣裏。當然,有縣裏的人接引,那是另一回事。
對車輛的嚴控,沒一台車每半年就要換新的標識,每一張標識收費不等。私家車、單位車、客運車或貨運車,都有不同的價位。特別是拉礦的車,有著嚴格的另一種標識,如此,在任何一個關卡都能夠準確分清車的用途。如果有私家車或客運車帶有礦石或與礦有關的東西,給查出來,會給予嚴重的懲罰。
之前,曾為此砸壞不下十台車,讓縣裏和平江縣外地人都清楚地看到偷運礦石的嚴重性。
如此嚴苛的監管將一切盜礦的可能性都給杜絕了,也讓在條食物鏈上的人所獲,刮走掉一部分,能夠斂集到更多財富。
這一切,平江縣的人在十年前就接受而習慣了,在絕對的勢力麵前,人們更多地選擇回避和順從。而平江縣從各個方麵都讓人們意識到這樣做是必須的,隻有接受才能讓自己在環境中生存下去。
一台本地車號的小車在進入縣境的路口停下來,這是一台顯得舊的桑塔納。以前,桑塔納多位縣級領導所用,後來慢慢往鄉鎮、局級單位用,而老舊的桑塔納淘汰後,私人買了代步也有人貪這便宜,不嫌車老。
前麵是一些進入平江縣的空大卡,縣裏的人自然能夠一眼看出,都是拉礦的車。這種車進到平江縣裏,是要辦手續的,不辦手續不僅會在每一個卡給查出來,也無法進礦山拉礦。辦理手續也簡單,二十元換一個牌子,放在車頭,之後每遇上路卡隻要拿出牌子給查車的人就可過關。但路況又差,大卡也不敢快,在關卡這裏就堵上一截。
桑塔納夾在中間慢慢地往前挪動,私人車輛不需要從關卡拿牌子進出的,但關卡有時候也會到車裏看看,看有沒有違禁品之類的。在平江縣,違禁運送的物品不僅是礦石,患有蔬菜、糧食、油類等生活用品,都會有統一的公司進行進貨,然後轉售給居民來用。對每一次到縣外購買蔬菜等,量少、而檢查人員心情不錯,自然會順利過關。
縣邊境的關卡最主要的還是針對礦石的檢查,平時對帶一點蔬菜、糧食等回縣的車,也不會去計較。隻是,最近華英市的風聲突然緊了起來,江北省省廳的幹警傳言已經到市裏來,至於什麽時候會到平江縣進行查案,一般人也不關心。隻是,關卡的人卻會留意,對省廳下來的人和車都會格外關注一些。
前麵的卡車剛過,黑色桑塔納準備往前走去,免得耽擱後麵的車。誰想前麵擋車的橫杆突然降下來,桑塔納恰好碰到橫杆,雖沒有將橫杆推斷也沒有變形,但警報聲卻響起來了。車主忙往後退一些,警報聲並沒有停下。
崗亭裏穿著協警服裝的一個年輕人出來,頭發染了一些,黃一綹。手裏拿著一根鋼筋,對著桑塔納車頭揮舞著砸下。
“啪”的一聲巨響,整個桑塔納似乎都震動起來,車頭的車蓋一條長長的痕跡顯得醜。那人被沒為這一下砸得幹脆利索而收手,隨即揚起鋼筋往車錢擋風玻璃砸下。砸到落點不在司機這邊,而是往副教授坐處砸。或許是為副駕駛座那邊玻璃即使砸壞,也不會影響司機開車。
隻是,副駕駛座作者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先前已經給驚嚇得不敢叫也不敢動,這一下砸下來,車玻璃雖沒有垮塌下來,但蛛網狀的裂痕從落點散開,非常嚇人。女人尖叫一聲從車裏竄出,到車下還在驚叫,渾身發抖。司機也害怕得不知所措,見女人衝到車外,心裏更是擔心,怕外麵的人將鋼管砸在他身上。
忙開門朝女人跑去,要將女人先拉住。那染發男子見車裏兩人出來,竟然不顧他這邊而往後跑。當下更怒,將手中的鋼筋在車上又砸了一下,當下拔腿朝兩人追去。
周圍沒有行人,但車裏的司機和車裏的人都看著這一幕,沒有人敢說一句話。
就在桑塔納之後有一台客車,裏麵有三十來人,其中三個人沒穿製服,卻是從省廳裏下來查案的警員。省廳刑偵一個科長帶著兩人準備到平江縣去先走一走,之前,得知開車進平江縣的麻煩,又想不驚動平江縣的人到縣裏先看看,便便服前來。
誰想見到這一幕。
科長杜勇等人見到砸車還能夠忍住,但見那年輕人揮著鋼筋追趕那兩人,不知會發生什麽事。但不管如何,見到有人即將行凶,此時,也不再現著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客運車是中巴車,舊式的那種。車窗可推開,小曹坐在科長身邊,見科長急了,當下從車窗一下子越到車下。杜勇也跟著往下跳,警員老陳見兩人下車,急忙跟市裏聯係。
預料接下來會有衝突發生,打通電話後,老陳將這邊的情況簡單說明。省廳的領導會派人過來增援。
那人追著桑塔納車主,沒有發力地追,而是故意放慢自己的動作,就是要讓前後所有的司機和車裏的人都看到這一幕,今後,才不會有人敢衝關。今天這車雖不是故意衝關,但砸車示警後,車裏的人態度不好,才讓他覺得丟臉。也才要這樣慢慢地逼過去,讓其他人記得關卡的威嚴!
跑動的兩人先前還不注意,難道主要是要追那女人,怕她的驚叫讓關卡的人給惹怒了。砸車不過花點錢修一修,又不是主要部件。但熱惱關卡的人,就算將車丟進垃圾堆去,都不得解脫。如果將關卡的人惹怒,會不會連人都一起給砸了?
眼看要抓著女人了,女人這時或許也清醒過來,之前在車裏的驚怕衝淡了些,想起是在關卡,自己這樣肯定不行。回頭見自家男人跑過來,總算有點安全感。男女兩人抱住時,男人正準備將女人拉回車裏,從這裏到縣城至少還有二十公裏,中途有三道卡子。這一關沒有處理好,接下去還會給纏住沒法解開。
男人要回到車裏去,還得跟關卡求情,自己好些天沒有出來,不知道小車也要檢查才能過關。確實不是故意,出這樣的事自然認罰。
“怎麽不跑了?有本事跑回縣裏,要不,跑出華英市去。才叫狠。狗日的,你再跑啊。你給老子跑啊——”那染發的年輕揚著手裏的鋼筋,一步步地往兩人走去。
兩人這時回頭才見到逼迫過來的年輕人,見年輕人臉上猙獰的樣子,才知道是在說他們,男人當即想到是怎麽回事,說,“大哥大哥,您消消氣,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好,啊,大哥就原諒這一回、原諒這一回吧。”男人軟聲相求,卻將女人放在自己身後。
“知道錯了?呸,我看是有車就忘記規矩了吧。狗日的,這時候來說好話,遲了。”年輕說著揚起手中的鋼筋,往男人身上砸去。“不開開紅,都記不得規矩了。敢衝關、敢跑路了。”
“住手!”背後一聲大喝,年輕已經砸了一下,男人的腰似乎給砸得更彎了些。
那年輕根本不在意有人呼喝,抬起鋼筋再砸一下,男人的額頭給叩了下,鮮血便流出來,沿著眉頭往下,流進眼簾。男人卻不敢動,也不敢擦。
“住手!再不住手我開槍了。”
“有種你開槍啊。”年輕人將手裏的鋼筋再次揚起來,男人後麵的女人這時發瘋似的從後麵繞到前麵來,兩手往上舉,準備抓住那將要砸下的鋼筋。年輕人對這些變化看在眼裏,當即一腳,踹在女人腰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