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聽邱燁這麽說，但方夢瑤還是充滿了懷疑。
法醫的驗屍報告，她已經看過了。
瓦特被天花板的泥石，砸成了肉醬，身體分離很嚴重。
但是。
法醫很優秀，即便麵對一灘肉泥，也忍著惡心，鑒定得非常認真。
他發現，瓦特的胳膊部位，並不像身體的其他部位那樣，被砸得不成樣子。
有著明顯的切割傷痕。
這種傷痕，雖然因為其他因素，被擠壓變形，但經過法醫的仔細對比，他還是發現，比刀切得還要整齊淩厲。
隻不過，經過天花板這麽一砸，傷痕已經沒那麽明顯了，隻有專業的解刨學專家，才能看得出來。
為了還原事情的經過和真相，法醫經過仔細甄別之後，依然沒有得出最終的結論，但這麽明顯的切割傷痕，顯然不是天花板能砸得出來的。
最終，法醫在報告表上，寫上了自己的懷疑，並且打上了醒目的疑問號。
這份報告，關建軍看了之後，沒有表示什麽。
秦武看完之後，也並沒有重視。
方夢瑤的心理輔導結束之後，她才看到這份驗屍報告。
講真，方夢瑤第一感覺，就是法醫沒有看錯。
為了確定心中的猜想，方夢瑤看完報告之後，還親自去查看了一下屍體。
然後，她詢問了當時在場的警察同事，在她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所有的細節。
她才知道，在自己昏迷之後，不到十秒鍾，一直在窗外負責監視的無人機，也碎裂壞掉了。
所幸，無人機毀掉之前的錄像還在。
方夢瑤找偵查科要到了錄像，放到筆記本電腦上觀看。
畫麵中，無人機拍到了遊維抱著炸彈，撞碎玻璃，跳了出去。
旋即“轟——”的一聲。
畫麵有些瑕疵，聲音非常刺耳，應該是炸彈在附近爆炸的緣故。
接下來，邱燁和她自己，衝到了窗戶邊。
隻是當時，濃煙一片，根本看不清下方的形勢。
“咦？”
突然，方夢瑤眉毛一皺，發現不對勁了。
她立刻暫停了畫麵，快退幾秒鍾，又重新把這一小段看了一遍。
這一小段，她反複看了十遍。
最終，她將畫麵定格在邱燁低頭往下看的一幕。
然後，方夢瑤放大錄像，掃描人像細微表情。
放大邱燁的臉之後，方夢瑤便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準確來說，是太陽穴的位置。
隻見被暫停的畫麵中，邱燁兩邊的太陽穴，滿是猙獰的紋路。
警察這行業，是需要留心觀察的。
換做其他人，來看這個監控錄像，是絕不會看得這麽仔細的。
就算發現了邱燁低頭的瞬間，太陽穴發生了變化，也不會深究這個細節。
方夢瑤卻認為，這很不對勁。
隻可惜，當時的邱燁，是低著頭的，因此，無人機並沒有拍到他眼瞳的變化——從黑色，變成了白色。
白瞳的原理，是將大腦的能量，暫時集中在瞳孔，使得瞳孔，擁有類似於透視的能力。
因此，兩邊的太陽穴，才會出現猙獰的紋路，這是能量集中的體現。
這個能力，不能長期使用，否則會影響到大腦的思維。邱燁大概估算了一下，使用白瞳，目前的極限是30秒。
發現了邱燁太陽穴不對勁的細節，方夢瑤拿出了一塊小鏡子，對著鏡子擠眉弄眼，卻始終弄不出紋路或者皺紋來。
“果然很不對勁。“方夢瑤對著鏡子說道。
她忽然想起來了。
當時，因為濃煙太多的緣故，她看不清下麵，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遊維有沒有受傷？”
結果，邱燁很快就給了答複，說遊維沒事。
當時並沒有想太多，如今回想起來，才覺得不對勁。
濃煙那麽大，明明什麽都看不見，你邱燁憑什麽那麽自信，說遊維沒事？
就像目光穿透了濃煙，看清了形勢似的。
嗯？
方夢瑤隱約之中，仿佛抓到了事情的關鍵點，但又不敢確定。
懷著審視的目光，方夢瑤繼續觀看錄像。
倒計時十秒。
邱燁忽然扭頭，看向自己，而畫麵中的自己，在拍著胸脯，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是聽了邱燁說遊維沒事，她感到很幸運。
緊接著，在邱燁目光的注視下，她一手捂著額頭，一手扶著牆壁，腦袋有些暈乎乎的感覺了。
再然後，邱燁接住了已經暈過去，即將摔倒在地的自己，動作輕柔地放置在牆角。
“那個混蛋，居然還有紳士風度？真是看不出來啊。”方夢瑤嘴角泛起一抹笑意，不過很快，她就回過神來，自己這是怎麽了，側重點不應該是這個吧？
繼續看監控。
無人機毀掉前的最後三秒。
這時，邱燁的目光，盯住了鏡頭。
方夢瑤渾身都緊繃了起來，因為她認出了這雙瞳孔，正是之前邱燁，緊盯著自己的眼神。
下一秒。
嘩！
畫麵變得雪白，無人機壞掉了，錄像也就到此為止。
但是，方夢瑤的內心，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懷疑邱燁的瞳孔，有一種正常人無法理解的能力，類似於影視作品中，經常出現的精神攻擊。
最終，方夢瑤得出了一個驚人的推斷——
由於瓦特摁下了炸彈，導致遊維疑似重傷，這讓邱燁非常生氣。
於是，為了掩人耳目，他用常人所無法理解的瞳術，致使方夢瑤昏迷，再將無人機摧毀，然後殺人。
不過，這樣一想，又覺得過於不切實際，太不現實了。
方夢瑤試著推想，當時的邱燁，或許並不是用瞳術，而是采取了某種辦法，讓她昏迷，讓無人機墜毀。
總之。
瓦特很有可能，並不是死於自然原因，而是死在了邱燁的手中。
或者說，瓦特生前，曾經被邱燁虐待，斬斷雙手，而後死於天花板墜落。
以上的推斷，無論哪一條是事情的真相，都夠邱燁蹲監獄了。
但是。
苦於沒有證據，哪怕方夢瑤憑借多年辦案，培養出來的直覺，可以敏銳的察覺出，邱燁就是凶手，也拿他沒有辦法。
方夢瑤的內心，充滿了矛盾，對於邱燁這個人，情緒複雜。
一方麵，邱燁是攪弄江城格局的罪魁禍首，如今江城地下世界混亂，全都是邱燁策劃的。
另一方麵，邱燁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如果調查下去，掌握了邱燁犯罪的證據，抓還是不抓？
在當時的情況下，邱燁殺掉了瓦特，雖然於法律上說不過去，但於情理上，又並沒有太大的過錯。
隻是，如果放任不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就有違方夢瑤對正義的理解，她不是那樣的人。
想到這裏，方夢瑤咬著唇，一字一句的問道：“邱燁，人是你殺的吧？”
“嗯？”邱燁一愣：“什麽意思？”
“這個時候，你就別來這一套了，當時的資料，我已經調查清楚了，我可以準確的做出判斷，殺死瓦特的凶手，就是你。”方夢瑤冷聲道。
“你在說什麽啊，我完全聽不懂。”邱燁搖了搖頭，一臉茫然的道。
“我看你裝傻，能裝到什麽時候。”方夢瑤冷笑。
邱燁歎了口氣：“方大警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
“我很清楚！”方夢瑤堅定的說道。
“瓦特綁架了你，還在你的身上，綁上了炸彈。
我的兄弟遊維，為了救你，進了醫院，渾身是傷。
我剛才去探望他，心疼得快要掉下眼淚。
你也知道，我在江城，有很多事要忙，遊維躺在病床上，非要出院，說要幫我做事。
我心疼兄弟，讓他好好躺著休息，畢竟身體最重要。”
說到這裏，邱燁露出一副含冤受屈的樣子：“我和遊維，付出了這麽多，你居然還懷疑我，是殺了瓦特的凶手……”
方夢瑤一聽，眼神也是一陣觸動，她外表看似冰冷，不念舊情，但內心卻是柔軟無比。
人心都是肉長的，邱燁和遊維，在明知有炸彈的情況下，還進入房間，搭救自己，爭分奪秒拆炸彈，抱著炸彈跳出窗……
這些事情，方夢瑤會記得一輩子，永遠也不會忘記。
方夢瑤也不是沒有過猶豫，到底要不要遵守對正義的執著。
但是。
最終她想明白了。
一碼事，歸一碼事。
“邱燁，我很感謝你和遊維，能救我一命，但你犯罪是事實，人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方夢瑤深吸一口氣，說道：“這樣吧，如果你肯自首，我可以為你破例，以我個人身份，向法院幫你申請減刑。”
邱燁有點頭疼，他開始有些後悔救方夢瑤了。
“你覺得法院會受理這件事？你的上司關建軍，會讚同你逮捕我？我把你救了，你轉身就逮捕我，外界會怎麽看？”邱燁問道。
“受不受理，讚不讚同，別人的看法，這都不重要，我隻負責抓罪犯！”方夢瑤說道。
“唉，方大警官，你這腦回路是怎麽回事，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啊。”邱燁托著下巴道：“說真的，我很好奇，你到底經曆過什麽，才會讓你對正義，產生這麽大的偏執？”
方夢瑤的眼神一陣晃動，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我的事，不用你管！”
“好吧。”邱燁攤了攤手：“你說你要抓我，行啊，拿出證據和逮捕令，我立刻跟你走。”
“既然你不肯自首，那我一定會找到證據，將你繩之以法！”
“行，我等你來抓我。”邱燁笑眯眯的道。
方夢瑤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