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九、師 徒
這道逆流而上囂張至極的身影,除了鷹逆還能是誰。
姜玉陽設下這等陷阱,坑殺了華顏宗如此多的高手與弟子,此刻正值凶焰滔天,便是華顏宗也不得不放棄圍剿,從而列成防禦陣型。
這個時候,正是姜玉陽氣勢最為兇悍的時刻,敢在這個節骨眼迎擊姜玉陽,不是手段高超,就是腦袋有恙。
余朝九與顏永等人一眼就瞧出了這個妖怪的偽裝,當下皺起眉頭。
念頭一閃,就將這人放在了腦袋有恙的那一類之中。
若是那鞠覺亮此刻還活著,便一眼就能夠拆穿鷹逆的身份,令人可惜的是這幾位斬屍修士都不曾與鷹逆有過正面接觸,所以也就不認得這個狡猾的小妖。
在姜玉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之際,甚至以為自己只能僅此而已了,卻又看到了這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身上有著風雪味道的身影,這個與自己朝夕相處三年多的身影,這個貧嘴、流里流氣,卻一直在默默努力著的身影。
儘管姜玉陽一直都不曾肯定他的修為與努力,可是他還是用自己的方法,去綻放出來屬於自己的璀璨光芒。
若不是他的多次阻斷,姜玉陽與華顏宗的恩怨怕是早就收場了。
也正是因為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徒弟,使得姜玉陽有了信心與這華顏宗打一場絕地反擊戰。
雖然自己沒能夠陪著他一道走向長生,可姜玉陽還是盡到了自己一個師傅應做的本分,為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且將所有與修行有關的知識都通過無小花之嘴,間接性傳授給了這個徒弟。
他曾經非常努力的與這個徒弟撇開關係,冷言冷語,甚至不甚理睬、區別待遇,都是為了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在自己這個師傅發生了什麼不測之時。
他這個脾氣火爆的徒弟,才不會做出什麼出閣的事情。
可是,姜玉陽還是失敗了。自己隨性而為,憑喜好所行事,他這個徒弟在隨性而為這點上,卻絲毫不遜色於自己這個師傅。
以煉罡之境的修為,就做掉了華顏宗三百年來劍種第一人,然後將這事情栽贓到禾山道身上。
平心而論,若是姜玉陽自己站在鷹逆的立場,也無法做的比這更加漂亮,若是給他足夠的成長時間,他必定會成為一個比自己更加厲害的修士。
雖然姜玉陽的安危對鷹逆來說,是一個壓迫他快速成長的原因,可這個原因首要的因素,得兩人之間有著深厚的感情才行。
平心而論,姜玉陽從來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什麼值得讓他感動的。
相比自己的師傅來說,姜玉陽自身的所作所為,就真的稱不得稱職。
可是他卻不知道,在他於盪燕山救下鷹逆的那一刻,這隻小妖就已經心存感激,將這份感激埋藏在心底很深的地方。以至於,他可以毫無顧忌的為了這份感激而拼上性命,甚至以煉罡之境,悍然站在這華顏宗與靈寶閣的對立面。
鷹逆此刻的出現,卻是不經意的觸動了姜玉陽那顆早已死去的心臟。
那顆在風雪離去以後,就再也無法散出一絲生氣的心臟,被這個小妖的真摯一絲一毫的滋養、灌溉著,終於難得的煥發出了一絲生氣。
可是,對於一個抱著必死之心的修士來說,這種生氣與眷戀,卻是萬萬要不得的!
自己與這小妖的羈絆越深,日後對他修行的阻力就越大,只有當機立斷的斬卻這縷羈絆,才能夠讓他在長生之路上跨出堅實的一步。
姜玉陽看到這小妖的第一眼是暖心,緊隨而至便湧起了曾經所有的種種,若是任由他在自家身邊,暴露了其身份,怕是就算自己拼了性命,也難以救得了他。
到時候,師徒兩人就都要隕落在這場戰鬥之中。
這卻是姜玉陽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的事情!
當下姜玉陽便大手一揮,一道猛烈的罡風便忽地席捲而出,將這鷹逆給轟飛了許多個跟頭。
「簡直太可笑了,也不瞧一瞧自家的身份,就憑你這般手段也敢向我遞招?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吧!」姜玉陽頓時怒聲喝道,巨大是聲響如同悶雷一般,在這麻羊盆地內嗡嗡作響宣洩著主人心中的憤怒。
被那罡風掀翻的鷹逆渾身衣衫破破爛爛,便是那白花花的屁股蛋子也露了出來,可是他卻沒有絲毫心思去理會這些事情。
當他臨近之時,才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家師傅身上的創傷。
右胸之上一個手臂粗細的孔洞,左胸上方一道駭人的劍傷直接貫穿了整個身軀,即便是如此,他的身形還是如同一桿標槍一般,立在戰爭之中紋絲不動。
便是邪氣凌然的黑袍姜玉陽,此刻看上去也是狼狽不堪。
就因為自家的一時疏忽,沒有猜到他的意圖,導致自家師傅在這麻羊盆地,獨自與華顏宗的弟子酣戰如此之久,以至於成了現在這麼一副模樣。
今天,無論如何都要站在這姜玉陽身旁,與他並肩作戰。
哪怕是死,也無遺憾!
「姜老賊,休得猖狂,我既然敢向你動手,就自然不會怕你,小爺我今天也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而來,由不得你這老雜毛選擇!」鷹逆大吼一聲,就架起遁光再度向這姜玉陽撲去。
只是這一次的遁速,顯然要比第一次要迅猛的多。
見到這執拗的小妖再度撲來,姜玉陽也是大為惱火,這小妖就真的要將自家的傳承斷送在此嗎?
當下便毫不客氣,加大力度,風捲雲涌如同一面大山一般,照這小妖狠狠拍了下去,同時大罵道:「混蛋!我姜玉陽豈是你這小廝隨便謾罵的,今天不與你見識,是怕污了我的手,別再不知死活,再有下一次,定要讓你命喪當場!」
遭受第二次攻擊的鷹逆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巨大的力量幾乎將他的五臟六腑轟碎,面對自家師傅的攻擊,他又怎麼可能做一丁點的防護。
只是生生任由這風捲雲涌拍在自家身上,以至於此刻掙扎了許久,才穩住遁光。
可當他聽到「再有下一次,定讓你命喪當場」的話語,即使沒死,也心如死灰,就這樣駕著遁光,歪歪扭扭的再度朝那姜玉陽衝去。
沒有任何話語,只是這麼決絕、堅毅的再度撲了上去。
看到這人悍不畏死的一幕,周遭的華顏宗弟子與散修都是大為鼓舞,一時間也跟著熱血沸騰。
只有洪央泰等少數人心中生起了疑惑,這姜玉陽怎麼忽然變的廢話這麼多了?
面對這再度衝來的鷹逆,姜玉陽猶豫的許久,卻是沒能將第三次的攻擊轟出,那片凝聚在上空的風捲雲涌只是愈凝愈厚重,似一頭猛獸一般虎視眈眈。
「師傅!」
然後,就在這時,一聲撕心的吶喊,自這麻羊盆地中響起!
清晰明確的聲音,一遍遍回蕩在這麻羊盆地。
聽到這聲吶喊,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不明所以,不知這人究竟要搞什麼鬼。
只有那姜玉陽清清楚楚的看到這個妖怪滿臉淚滂沱,一張扭曲在一起的面龐交織著淚水與鼻涕,充斥著滔天的絕望。
似是被整個世界所遺棄一般!
這等心灰意冷的模樣,對姜玉陽來說,簡直再熟悉不過了,這不正是自己失去風雪之後的模樣嗎?
可自己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這小妖為什麼要這般執著!難道他就不要長生之道了嗎?
「師傅……」
忽地又一聲絕望的吶喊,在這麻羊盆地上空響起!
兩行血淚自鷹逆眼中淌出,這一刻,他眼中的世界已經開始漸漸褪去色彩,到黑白,到漆黑如墨,到再也看不到一絲光明……
「嗯。」
姜玉陽心頭微酸的應道。
聲音不大,在場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聽到。
這個喊打喊殺之人,竟然是姜玉陽的徒弟,這到底是怎麼會兒事?
然而,這個聲音卻如同天地間最為玄妙的仙音一般,瞬間治癒了鷹逆所有的創傷,世界也再度恢復到色彩斑斕。一口氣長長吐了出來,鷹逆就這樣跪在這騰雲上又滿懷歉意的喚了一聲:「徒兒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