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有種守護,叫飛蛾撲火
江苛曾經不止一次問過自己。
死。
究竟是一件怎樣的事情呢?
是離開?亦或者是訣別。
是對摯愛愛人再也觸摸不到的雙手?
還是對身邊並肩作戰的兄弟們,再也說不出口的再見。
他曾也為此感到悲傷,就像是一個孤魂野鬼般,被刀劍撕裂了胸膛,掏出了心髒,然後,再當著你的麵將它一一啃食幹淨。
但這些,當時他都是站在生者的角度去念想,去思考。
直到當他死去的時候。
他才發現,其實,死原來啊!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
隻要你願意閉上眼睛,那時起,什麽天下第一,什麽蒼生大業,都不再與你有關。
他又不是天道,沒有普度眾生的大業職能。
他亦沒有如同冥界裏那些枉死那般滔天的怨氣,自然也成不了惡靈。
他隻是一介書生,一介草民,這場死亡,就像是陷入了一次安詳靜謐的夢鄉,那夢裏有冥界,有狼煙四起的沙場,亦還有冥主和黑白無常。
那種感覺,無知無覺,無苦無痛。
但這個夢,很快便被驚醒了。
在諸人的共同注視下,他如同溺水者一般坐起了身子。
他下意識觀察起了自己的處境。
他亦沒有問,自己是如何死而複生,也沒有問為何自己會來到這裏,更沒有問那個穿著白衫的男子究竟是誰。
因為這些都不重要。
他隻是記得,神竿曾說過會一直陪著他,而他也答應過它,要在它沉睡的時候,一直在她身邊永遠陪著它,不讓它受到半點傷害。
這是他對它的承諾,而在江苛心中,每一個承諾,都值得用性命去捍衛。
所以,他看到了被躺在地上昏死過去的神竿意識,神色一怒,豁然站起了身子。
體內剛剛恢複的一些靈力奔湧而出,然後,一霎那從背後拔出青劍,身子便在那時化作一道流光,帶著股憤然又決絕的衝向了站在天際上的白衫男子。
他怎麽會忘記的了,這是他日日夜夜想殺的人,天道!!!
這樣的變故讓老者與冥主皆心頭一震,趕忙迎上想要阻止江苛這樣無異於自尋死路的行為。
他們的速度極快,尤其是那位來老者,身為真仙,他幾乎轉瞬便擋在了江苛的身前。
而江苛錯愕,也就在那時認出了這位老者便是他在青檸鎮認識那位送與自己神竿的老頭,他無心去詢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又為何會擁有如此駭人的實力,但他現在並沒有心情去深思這一切。
“讓開。”他沉著眸子如此說道,眉宇間確是極力壓製的煞氣。
“你不是他的對手,你會死的。”冥主也在這時趕到,他有些焦急的勸說道。
“這天下,所有人都會死。早死與晚死,不都一致嗎?”江苛這樣回應道。
他手中的青劍也在那時亮了起來,時而銀亮如雪,又或者時而鬼氣纏繞。
顯然,他已經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如果眼前這兩個人執意阻攔自己的話。
老者皺眉似乎也看出了江苛的決心,他手上忽的浮現出一把斷劍,隻要江苛再敢向前一步,他便會出手將之擊暈強行帶走。
他不惜花費千萬年壽命,逆轉時空,將時間軌跡調整正確,並且取代了自己當代身,永久留在這個時空,又花費大代價從冥主這取得幫助,救活了江苛的性命,無論怎樣,他都不願意看著江苛就這麽糟蹋掉他這得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
就在幾乎他就要出手的瞬間,冥主卻忽然伸出了手,攔下了老者。
“冥主!你這是何意!”老者的心底自然驚駭,他不解的看向冥主,口中問道。“為何下此舉動?!”
冥主沒有言語,他的眼眸直直的注視著眼前這位少年,注視著他眸子裏的果決。
莫名他感到心顫。
他突然回憶起自己的往事,曾幾何時,他也曾是這麽一個少年。
以自己身軀為盾,哪怕對手再強,也會打抱不平。
以雙手為劍,披荊斬棘。
在冥主看來,這或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一件人間孑然美好的事情。
即使最後,等著男孩的,是再次擁抱的死亡,可這依舊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他在冥界執掌萬餘載,他見過太多太多的醜陋的事物。
那一瞬間從體內蹦出的炙熱鮮血,他回憶到了那堆積如山的累累白骨,惺惺惡臭的孤魂野鬼,終日的哀嚎,還有滿手都是血腥的自己。
而現在,一樣美好的事物正擺在自己麵前,他覺得他有理由去保護它。
“由他去吧。這是他的命。”他冰冷的臉色上終於浮出一絲落寞。
江苛錯愕,朝著冥主抱拳一拜,不再停頓在原地,他的身子在那一刻高高躍了起來。
從青檸鎮到冥絕宗,從冥絕到禦獸宗。
這接近半年多的光景,他學到了許多東西。
無論是禦獸之法還是劍法。
但每當與人搏命時,他最喜歡的還是這一劍。
他是劍客,一個隻要說不清楚道理,便一劍斬之的劍客!
一式“寂滅”,斬斷世間人情世故。
這一式自天而降,熊熊如火,氣勢洶洶。
隻是不同的是,他的境界提升了很多,已經達到了五重境的實力。所以,這一劍,不再是斬,而是剪。
從右側,自上而下,斜取向天道的頸項。
他並不清楚眼前這個男子的身份,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天道,更看不透徹他的修為。
若不是此刻男子虛空而立,比起他是天道的身份,他更願意相信眼前這個男子是一位毫無修為的普通人。
但很顯然他並不是,所以江苛不敢有半點藏拙的心思,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
他的劍很快,亦很順利的劃開了那朦朧的夜色,抵達男子的頸項處。
江苛欣喜,他覺得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取下他的首級。
但是,他卻很快高興不起來了,因為天道根本沒有動。
天道很是淡定,淡定得就好像江苛鋒利的劍鋒並不在他的脖頸旁,仿佛不存在一般。
而越是這樣的淡定,便越能說明他與天道之間恐怖的修為差異。
事實也卻如江苛所擔心的那樣。
他的劍,在天道的頸項處停了下來,莫名其妙的,他的身子也沒有任何的動彈之力。
沒有任何靈力的抵擋,亦沒有任何他不知曉的力量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