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昊昊失蹤（四）
今天是昊昊失蹤的第七天。
黎筱從一開始的崩潰、瘋狂、失望，到現在已經開始絕望了。
在孩子失蹤的第三天，她便不再流淚，不是想開了，而是情緒累積到一定的程度就算想哭也哭不出來了。
她每天還是會吃飯和睡覺，但吃飯時都是很木然的咀嚼著食物，完全不知道吃的是什麼，鹹的還是甜的，睡覺時更是每隔一陣子就會猛然驚醒，喃喃地喚著昊昊的名字。
段奕陽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可除了繼續努力的尋找孩子和安慰她，他痛苦的發現自己其實什麼都做不了。
晚上，兩人味同嚼蠟的吃完晚飯後，黎筱便獃獃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雙目無神，不知道在想什麼，而段奕陽則去收拾桌子和洗碗。
等段奕陽忙完走出來時，黎筱依舊維持著方才的姿勢，一動不動。
無奈地嘆了口氣，段奕陽坐在了黎筱的身邊，將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柔聲道：「筱筱，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
這一整天，她一句話都沒說過，就跟失去了魂魄的泥塑一樣。
黎筱似沒聽到一般，完全沒有反應。
看著深愛的妻子這副模樣，段奕陽的心被狠狠地揪著，近乎窒息。
他心疼，他難過，同時還有些不該有的嫉妒，嫉妒昊昊奪走了黎筱的全部心神。
他知道這樣的情緒很不對，也清楚孩子在母親的心中無可取代，但他無法控制。
「老婆，我知道孩子不見了你很傷心，但你不能這樣啊，還有我呀，你這樣我怎麼辦？」段奕陽略帶沙啞的聲音透著疲憊和不甘，「已經一個禮拜了，你還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多久？」
黎筱終於緩緩的扭頭看向他，眼神依舊空洞，沒有焦距，口中喃喃道：「一個禮拜了，昊昊已經失蹤一個禮拜了……昊昊……」
段奕陽鬆開握著她的手，雙手捂著臉，無力地低下頭。
看來除了把昊昊找回來，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能讓黎筱復原了。
罷了，他是男人，本就不該矯情的去跟孩子爭寵。
做了兩個深呼吸，調整好自己情緒后，他抬起頭，伸手將黎筱攬進懷裡，溫言寬慰道：「昊昊會回來的，會回來的……」
「昊昊……昊昊……」黎筱空洞的雙眼裡泛起淚光。
凌晨三點多，擔心黎筱不敢睡得太沉的段奕陽被一陣低低地哭聲驚醒，擰開床頭燈起身一看，黎筱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床邊的地上，抱著膝蓋在那哭泣。
段奕陽連忙下床，心疼地將她抱了起來，重新坐到床邊，摸著她冰冷的腳，埋怨道：「開著空調的，地上那麼涼，你怎麼能坐在地上呢？感冒了怎麼辦？」
黎筱慢慢抬起頭，抽泣道：「我夢到昊昊了，他不停的哭，不停的叫媽媽救命，我好怕，我好怕……」
這還是這幾天來黎筱第一次用比較正常的語氣跟段奕陽說話，按說段奕陽應該高興才對，但此時他只有心疼和擔憂。
「乖，那只是夢，夢跟現實是相反的，昊昊不會有事的。」他輕輕地撫著黎筱的長發，用最輕柔的聲音安撫她。
「奕陽，我想昊昊，我真的好想昊昊……」黎筱撲進他的懷裡，眼淚浸濕了他的睡衣。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想他。」
「那天我凶你，說你不是昊昊的親爸爸，我無心的，不是故意的……」
「我明白，你是太著急了嘛。」
「薄一偉為什麼要帶走昊昊？他看我不順眼可以沖我來啊，孩子是無辜的啊！」黎筱不是笨蛋，雖然段奕陽他們一直瞞著她，沒告訴她孩子極可能是被薄一偉帶走的，但這些天雖然一直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傷里，還是能從薄一偉跟人打電話的話里感覺到一些不對勁。
段奕陽也知道瞞不住了，用手背擦去她的眼淚，說道：「雖然很大可能是薄一偉把孩子帶走，但沒有證據，加上他是昊昊的親生父親，所以警局沒辦法出薄一偉的通緝令，我已經拜託人到處去找了，只要他們沒出國，就一定能找到。」
黎筱吸了吸鼻子，問道：「有消息嗎？」
「龍哥在查市裡的二手車市場和租車公司，因為火車站、汽車站和飛機場都沒有他們離開的記錄，他只可能是自己開車離開，但市裡的租車公司太多，所以暫時還沒有消息。」
黎筱點點頭，「以後查到什麼馬上告訴我，我不會再發瘋了，你跟燕子說的沒錯，事情已經發生了，必須冷靜的面對一切，哭鬧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見她終於想通，段奕陽心裡的大石總算是落了地，一周對他來說已經是極限了，如果黎筱再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採取一些過激的手段逼她清醒過來。
「你能想明白就好，放心，收到消息我立刻第一時間通知你。」段奕陽沖她溫柔的笑了笑。
黎筱帶著歉意看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些天辛苦你了，孩子對我很重要，但你也對我很重要，對不起，我不會再為了孩子的事忽略你了。」
段奕陽動容的將她摟進懷裡，在她發頂吻了一下，道：「老婆，我說過的，我們之間不需要說對不起，我愛你。」
「我也愛你。」黎筱回抱住他，在昊昊失蹤后第一次享受片刻只屬於兩人的溫存時光。
眼看時間還早，兩人相擁繼續補眠，難得的，黎筱沒有再做噩夢。
兩人並不知道，昊昊此時已經陷入了水深火熱中。
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哪怕再聰明也沒辦法像大人那樣學會控制自己的真實情緒，在怎麼都找不到任何能聯繫到黎筱和段奕陽的方法，又強迫自己在薄一偉面前裝了一天乖小孩后，昊昊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媽媽！我要媽媽！我要回家！」推開薄一偉遞過去的盒飯，昊昊嚎啕大哭起來。
開始時薄一偉還耐著性子勸幾句，後來見孩子死活不聽，他不由來了脾氣，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哭什麼哭？嚎喪啊？我還沒死呢！都跟你說了你媽不要你了！」
「媽媽沒有不要我，是你瞞著媽媽把我帶走的！」昊昊心裡清楚得很呢，「我要回家！我要媽媽！」
被戳破謊言的薄一偉惱羞成怒，「你再哭我就揍你信不信？」
昊昊當然信，上回在醫院不就被他打過屁股嗎？但他離開黎筱和段奕陽太久，想他們想得不行，又一路顛簸，還吃不好睡不好，心理都快崩潰了，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依舊大哭不止。
薄一偉眼裡閃過一道厲芒，四下環顧了下，抓起掃地的笤帚便對著昊昊身上打去，邊打邊罵道：「我讓你哭！我讓你哭！再哭我就打死你！」
前文已經說過，昊昊從小就沒挨過打，那次在醫院被打屁股就讓他委屈了很久，現在卻被笤帚一陣亂抽，疼得他放聲尖叫，沒有挨過打的孩子就沒有鬥爭經驗，根本不知道怎麼躲和保護住頭部臉部，很快，他的胳膊、大腿和臉都被打出深深地紅痕。
「啊！媽媽救命！好痛！啊！！哇哇……」一個六歲的孩子怎麼有辦法反抗一個成年人？昊昊被打得小身子完全蜷縮起來，只能哭喊著救命。
直到笤帚被打得快散架了，薄一偉才終於停手，順手將笤帚扔到一邊，然後恨聲說道：「我告訴你，今天就算了，要是下次再鬧著要回家和要你媽，我聽到一次打一次！聽清楚沒有？」
昊昊已經疼得渾身都在哆嗦了，過大的刺激和驚嚇讓小朋友險些失禁，哪裡還聽得清他說什麼。
「聽清楚沒有？！」見孩子不回話，薄一偉又吼了一遍。
昊昊緊緊地用雙手環抱著自己，死死地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害怕的點頭，看向他的眼神滿是恐懼。
薄一偉這才滿意，將被昊昊推開的飯盒扔進垃圾桶，說道：「既然你不想吃就別吃了！」說罷，也不管孩子有沒有被打傷，徑自走到床邊躺下睡覺了。
租了這間房子后他便將門鎖換了，窗戶也用木片封住，即便他在家，大門都是從裡面用鑰匙反鎖的，出門時不止反鎖，還會鎖上外面安的掛鎖，而鑰匙被他藏在貼身的口袋裡，昊昊根本就拿不到，所以他才敢安心睡覺，不用擔心昊昊趁他睡著逃跑。
沒多久，薄一偉便睡著了，屋內響起了呼嚕聲。
昊昊整個人蜷縮在牆角，雙手抱著腿，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身上裸露出來的部分幾乎都被打出紅痕，有幾個地方還腫了起來，一碰就鑽心的疼。
「媽媽，爸爸，昊昊好痛，昊昊想回家……你們怎麼還不來救我啊？」不敢大聲說話，怕吵醒了薄一偉會再挨打，他只能小聲的呢喃著，曾經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漸漸變得空洞，寫滿了恐懼。
自從拿笤帚揍了昊昊一頓后，薄一偉似乎上了癮，只要心裡煩躁就拿孩子撒氣，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那是想揍就揍，而且打人的工具也不斷的變化著，笤帚、雞毛撣子、拖鞋、皮帶，甚至有天他喝多了發酒瘋，直接把未滅的煙頭按在了孩子白嫩的胳膊上。
聽著孩子發出的凄厲慘叫聲，薄一偉卻笑得格外開懷，就跟中了彩票頭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