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雪上又加霜(二)
活了快四十年,薄一偉從沒像現在這樣鬱悶過。
剛回到家便接到公司電話,說他的位置已經被人給坐了,這還不算,那位打著官腔的領導還說什麼他為了公司辛苦了十多年,決定讓他輕鬆一點,減輕他的負擔,所以要將他調到w市去。
薄一偉當即就冷笑著拒絕了,w市的分公司老總後台很硬,早就將那裡治理成了他的一言堂,而且那個老總出了名的嫉賢妒能,他要是去了絕對不是什麼輕鬆一點,根本就是去受罪。
領導一聽他拒絕,語氣就變得有些不大好了,饒了老半天話題后,說他如果堅持要留下來的話就只能暫時降職去負責某營業廳了。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降職了,幾乎等於讓他從頭做起,心高氣傲的薄一偉如何會接受?一怒之下直接在電話里跟領導辭職了。
掛了電話后,他瘋狂的大吼了兩聲,然後四肢大敞,栽倒在床上。
即將就要成為階下囚的父親,好賭成性欠下大筆債務的母親,為了個男人就拋棄親人的妹妹,自己成了大齡失業青年,還有那個依然掛著他妻子名頭的賤女人丁卉……
他到底是得罪哪路神仙了?為什麼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被他遇到了?
真是屋漏又逢連夜雨,雪上偏還再加霜,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下去了!
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會希望有人能安慰自己,哪怕只是靜靜地陪在身邊一句話都不說也好,薄一偉現在就是這樣的心情,而他腦子裡第一個蹦出的人就是黎筱。
或許真的是失去了才會懂得珍惜,又或許是被人搶走的才是最好的,總之他現在無比渴望黎筱能陪在他的身邊,但是他還沒有喪失理智,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今天在醫院裡薄母沒有說她壞話,如果昊昊沒有亂說話,如果他沒有出於嫉妒和面子問題一時沒控制住打了孩子,如果沒有段奕陽的存在,如果他當年能不被丁卉誘 惑,如果……
薄一偉長長地嘆了口氣。
哪來那麼多的如果?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如果!
可是他不甘心啊!
明明黎筱是他的老婆,現在卻視另一個男人為依靠;明明昊昊是他兒子,現在卻說那個男人比他好;明明他是天之驕子,是所有人羨慕嫉妒恨的對象,現在卻落得家庭支離破碎、事業毀於一旦的下場……
老天爺似乎覺得還不過癮,又給了他致命一擊。
他打電話想找那個替他作證的朋友拿回暫時放在他那的錢,準備動用那筆錢幫薄母還錢,可話筒里卻傳來一陣甜美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查證后再撥。」
空號?這不可能!前天兩人還聯繫過的!
薄一偉仔細檢查了一遍電話薄里的號碼,確認無誤后再次撥打,但傳來的依舊是對方是空號的提示。
他銷戶換號碼了,一定是!
至於原因,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肯定是不願把屬於他的那筆錢還給他。
薄一偉狠狠地將手機砸到地上。
這是他這個月砸的第二部手機了,上回是因為這筆錢被丁卉取走,這回又是因為這筆錢,不過拿走它的人換了而已。
丁卉拿了錢他還能拿回來,但錢落在那人手裡,根本就拿不回來了,那人有足夠的證據證明錢就是他的,而這些鐵證正是薄一偉自己弄出來的。
就算他衝去找那人要錢,萬一激怒了他,寧願背負作偽證的罪名也要把他拉下水怎麼辦?那不是筆小數目,要坐牢的!
什麼叫終日打雁反被雁給啄了眼,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薄一偉現在算是親身經歷了一回。
「馬拉個巴子!」他忍不住飆了髒話,狠狠地扯下脖子上的領帶,用力甩到地上,還泄憤似的使勁踩了幾腳,就像在踩那個吞了他錢的王八蛋一樣。
發泄完后,他漸漸冷靜了下來。
薄母的錢是必須得還的,這些年一直養著丁卉,又不敢動用那筆贓款,所以他沒多少存款,全部加一起只有三萬,薄父的銀行賬戶已經被警方凍結,要想再短時間內湊足十四萬,要麼找人借,要麼就變賣手頭的資產。
要是以前他意氣風發時,找人借個幾十萬隨隨便便,可現在他是龍困淺灘,沒人會賣這麼大的面子給他,躲他都來不及呢,那麼只能走第二條路了。
薄家的房子不能賣,那是薄父單位分下的福利房,只能住,不能轉賣,所以能賣的只有現在他住著的房子,只不過房產證上的戶主名字是丁卉,要賣房子得她簽字同意或者辦理財產分割把房子過戶給自己才行。
看來必須得去趟看守所了,順便把離婚的事一起辦了。
第二天,當薄一偉到看守所見到丁卉提出離婚時,她二話不說就同意了,房子也很爽快的還給了他。
在經歷了一連串打擊后,她已經什麼都看淡了,現在的她只想儘早宣判,等結束監獄生涯便離開這裡,找個沒人認識她的小地方重新開始。
男人、愛情、金錢,她都不在意了,只要能安安靜靜的活著度過餘生就好。
在宋律師的幫助下,相關手續很快就辦妥,房子也直接丟給中介公司掛牌出售,當然了,因為他賣得急,所以價錢被壓低了不少,原本市值六十多萬的房子掛牌價只有五十萬,除開買賣房子的稅、各種雜費、分給中介公司的傭金和律師費,薄一偉最終能拿到手裡的錢不足四十萬。
這根本就是虧本大甩賣,但他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
三天後,薄母出院,房子也成功賣了出去,約來那兩個債主,當著薄母的面把錢還清后,他帶著薄母回了薄家的老房子。
可剛到家沒多久,薄父單位的人就來了,說薄父已經被開除黨 籍和公職,不再是電力局的員工,所以按照規定,他們現在居住的單位福利房必須收回。
薄母這回沒有再暈過去了,在經歷了這麼多風波以後,她原本脆弱不堪的神經已經漸漸變得堅韌起來。
攔住意圖去跟那些人據理力爭的薄一偉,她疲憊的露出一抹帶著請求的苦笑,對來收房子的人說道:「我們明天再搬走行嗎?你看我剛從醫院回來,屋子裡又那麼多東西,一時半會也來不及收拾。」
收房的人幸虧是個好說話的,而不是那種喜歡落井下石的,加上薄母的姿態擺的很低,又面容憔悴,讓人看了覺得不忍,於是便多給了他們些時間,說後天再來收房。
送走收房的人後,薄母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而此時薄一偉心底的怒氣已經瀕臨爆發邊緣了。
他以為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已經是倒霉透頂了,沒想到竟然沒完沒了,看看現在鬧的,工作丟了,錢也沒了,就連住的地方都快沒了,難道他要帶著薄母去睡大街嗎?
雖然身上還有一些賣房子的餘款,但根本不夠買房子的,只能租,一年的租金、水電、煤氣那些少說也有兩三萬,兩個人還要吃飯和生活呢?那點錢根本堅持不了幾年。
他快四十了,這個年紀出去再找工作很難,而且他已經做慣了管理層,如果他能接受從頭做起也就不會選擇辭職了。
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的他覺得會被人看笑話,他丟不起那個人。
薄母已經知道他把自己住的房子賣了替她還錢的事,她有心勸薄一偉接受現實,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但一看見他那張充滿憤怒的臉,一想到是因為她才賣房子的,理虧心虛的她只能選擇沉默。
這一夜,兩母子一夜未眠,只不過一個是心懷不忿,覺得自己是無辜受連累;一個是悔不當初,恨不得剁手明志。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即便再難受再不願,倆母子還是將房子里的東西賣的賣、送的送、丟的丟、收的收。將所有東西打包好以後,薄一偉出去找暫住的地方去了,而薄母則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留戀的看著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無聲垂淚。
薄晶晶那天衝出薄家后,本是決定再也不回來的,但家裡遭逢巨變,身為子女的她終究放心不下,跟熊磊商量過後,兩夫妻一同來到薄家,準備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地方。
剛進小區,一個看著她長大的阿姨看見她便迎了上來,問道:「晶晶,你是來接你媽媽的嗎?」
薄晶晶一愣,「接我媽媽?什麼意思?」難不成家裡又出了其他事?
那個阿姨見她不知道,立刻把薄母欠下大筆賭債,她哥哥只得把自己的房子賣了替她還債,結果剛出院回家,家裡的老房子又因為薄父被開除要收回,明天就是收房子最後期限的事情說了出來。
別問她為什麼知道得這麼詳細,每個小區總有這麼幾個「萬事通」,對別人家的事情那是瞭若指掌,消息渠道堪比專業的情報機構。
薄晶晶聽完她的話心急如焚,連忙拉著熊磊往家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