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風起雲湧(四)
段奕陽是初中跟著父母移民到美國的,可惜在他高二那年,父母便不幸遭遇車禍去世,只給他留下一套房子和為數不多的遺產。
當年他們之所以選擇移民,便是因為在國內已經沒有親人,所以段奕陽不願意回國,選擇了用稚嫩的肩膀扛起生活重擔。
在美國的華人即便拿到了綠卡,依然會遭受各種不公平的歧視,沒辦法,誰讓你只是一個外來者呢?
在環境的壓迫下,段奕陽不得不改變,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快速成長為一個冷靜睿智的男人。
憑著過人的毅力和努力,他在高中畢業后考取名校,接著去了現在的公司實習,大學畢業后成功留在公司,跟那些看不起他的老外拼心機,鬥狠,一步步爬上高位。
三十歲那年,他結婚了,妻子也是個美籍華人。
他們之間沒有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情,只不過是經由朋友介紹認識,覺得彼此相處起來還算不錯,加上雙方都不願找個老外,於是順理成章結了婚。
雖然段奕陽對妻子沒有多麼濃烈深厚的感情,但他是個很有責任心和擔當的男人,所以對妻子極好,不但給她創造了良好的經濟條件和生活壞境,還總是抽出時間陪她做一些他根本就沒興趣的事情。
原本他以為這段婚姻會維繫一輩子,誰知道結婚才一年就被他發現妻子出軌,出軌的對象是當年拋棄她遠走他鄉的初戀。
段奕陽很痛苦,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去做一個好丈夫,自認自己沒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可她為什麼要背叛自己?
他不是沒試過挽回這段婚姻,可妻子跟吃了秤砣鐵了心一樣,死活不肯離開那個男人,那個男人還好幾次來找他,希望他能放手,成全他們。
段奕陽被氣笑了,他成全他們?那麼誰又來成全他?
當年父母健在時跟他說過婚姻就是一輩子的事,一生只要結一次婚就好,所以他怎麼都不肯離婚,甚至破罐子破摔的決定就當自己不知道他們的私情,隨他們去吧,只要那女人的身份還是他妻子就行。
可他妻子不願意,覺得這樣是委屈她的真愛了,為了讓他簽字,甚至不惜割脈自殺威脅他。
段奕陽被折騰得心力交瘁,恰好那時候事業也出現了一些問題,無奈之下,他只得同意離婚。
但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妻子竟然提出要分割一半財產。
明明她是過錯方,憑什麼要自己為她的錯誤買單?憑什麼?
段奕陽自然不肯,於是妻子向當地法院提出訴訟,雙方開始了長達一年的官司。
最終,他贏了官司,成功以不分割任何財產的方式與妻子離了婚,但卻付出了一筆高額的律師費,並且心灰意冷,對愛情和婚姻徹底失望。
後來,他把全副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去,卻發現整個人似乎已經心如止水。
為了改變現狀,在公司提出要空降一位高層來華夏負責分公司時,他主動請纓,頂著所有人不解的眼神回國。
只有他知道自己,他根本沒辦法再呆在美國那個傷心地,只有遠離那裡才能慢慢療傷。
聽完段奕陽的故事,黎筱可謂是百感交集。
有同情,有憤怒,有憐惜,但更多的是一種同命相憐的認同感。
他們的故事的確很像,唯一不同的是離婚後要被分割財產的人是薄一偉,而不是她。
初戀,你真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兩個家庭都因為你而破裂!
段奕陽講訴自己故事時語氣和神態都很平靜,就像是在說一個不相干人的故事,但黎筱卻能感覺到平靜背後的心痛和無助。
無他,感同身受。
那種感受沒人比她更懂,因為她正在經歷。
給段奕陽面前的空杯子倒滿水,然後舉起自己面前的水杯,黎筱笑著道:「以水代酒,敬你,慶祝你擁有了新的人生。」
段奕陽一怔,接著微笑,舉杯與她相碰,道:「謝謝。」
比起同情他和用語言控訴那對男女,黎筱此舉更得他心,過去的已經過去,再提完全必要,重要的是現在和未來。
兩人含笑將杯中水飲盡,原本只是兩面之緣的普通人,因為彼此共同的經歷和共鳴,在這一刻升級到了朋友。
段奕陽再度拿了張名片遞過去,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上次給你那張名片已經不在了吧?」
黎筱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還真被他給猜對了。
不過她不是將名片扔了,而是下意識覺得兩個人不太可能發生任何交集,所以隨手一放,也不知道被放哪兒去了。
雙手接過名片,直接當著他的面將上面的手機號碼存入自己手機,然後她抬起頭,搖了搖手裡的手機,說道:「喏,這回不會不在了。」
看著她那跟小孩子獻寶一樣的樣子,段奕陽輕扯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我已經讓朋友幫忙去調查那個女人了。」
黎筱一愣,「丁卉?調查她幹嘛?她有問題?」
段奕陽解釋道:「防患於未然,把她的底摸清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黎筱有些不解,但還是出於對他的信任點點頭。
看到她眼中的信任,段奕陽突然嘆了口氣,道:「難道林燕說你是小白,你真的是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如果我是壞人,估計把你賣了你還會幫我數錢。」
黎筱頓時炸毛了:「別聽那女人胡說八道,我哪裡小白了?而且我要是不相信你,你憑什麼相信我?信任是相互的,怎麼可能在你提防別人的時候還要求別人交出真心?」
段奕陽愣住了,接著哈哈大笑,笑了老半天都沒停下來。
要是林燕在這裡,估計已經蹲在地上尋找自己被嚇掉的下巴了。
一向冷情冷血,就算做了好幾千萬大單生意也只不過輕扯嘴角的老大竟然會開懷大笑?這簡直比火星撞地球還恐怖啊有木有?
黎筱被他笑得鬱悶了,她說的是實話,又不是笑話,至於笑得這麼誇張嗎?
索性冷哼一聲,拿起包和資料夾去結賬了。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段奕陽慢慢停止了笑,眼神里多了一抹意味深長。
黎筱第二天就去了律師行,將資料全部交給沈飛宇,委託他替自己發起訴訟,跟薄一偉離婚。
於是,就在薄家人還想著等黎筱回來跟她攤牌的時候,剛銷假上班的薄一偉便接到了律師函。
打開一看,他整個人就跟被潑了一大桶冰水一樣,那是透心涼。
他怎麼都沒想到黎筱竟然會在不通知他的情況下單方面提起離婚訴訟,並且指責他在婚姻期間出軌,不但要拿走昊昊的撫養權,還要他給予一大筆經濟賠償。
最讓他難以接受的是她竟然將律師函發到了自己單位!
對於極愛面子的薄一偉來說,這一舉動簡直就是虎口撥牙,讓他完全不能忍。
一想到那封律師函是在眾目睽睽下送來單位的,一想到那些同事背後會如何議論,他心裡的怒焰幾乎能將房子都給燒起來。
下班后,他沒有回自己家,而是立刻開車去了黎筱家。
他要去找她理論,這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
黎筱家晚飯一般都吃得比較晚,等眾人放下筷子,已經差不多八點了。
她正要收拾桌上的東西去洗碗,便聽到一聲接一聲的門鈴聲。
按門鈴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瘋了,明明按一下就能響,他偏偏不停的按,把門鈴聲都整成噪音了。
她手上沒空,所以是黎母去開門的。
門一打開,薄一偉理都不理意圖攔住他的黎母,氣勢洶洶的朝她走了過來,猛地將手裡的律師函摔到她身上,怒道:「黎筱,你想做什麼?」
黎筱料到他會來找自己,但沒想到這麼快,用眼神示意父母帶著昊昊回房間,然後將掉在地上的律師函揀了起來,重新遞給薄一偉,淡淡地說道:「這裡面不是寫得很清楚了嗎?莫非你不認識字?」
被文盲了一把的薄一偉怒氣更甚,眼睛都紅了,大吼道:「你少跟我轉移話題!我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律師函都發我單位去了,你是想害死我嗎?」
「被害的人似乎是我吧?而且律師函不發你單位難道發你家?你白天又不在家,最後還是得送你單位去,何必讓快遞小哥多跑一趟呢?」
薄一偉從未見過這樣的黎筱,神情冷漠的好似他是個陌生人一樣,而每句話都夾槍帶棒的,當即一怔,接著很快恢復了過來,怒視著她,咬牙切齒道:「你是想欲擒故縱,逼著我不跟你離婚是吧?我告訴你,不可能!我們離婚離定了!」
「我也這麼想的,所以麻煩你回去記得收法院的傳票,一切事情我們法院解決。」黎筱面無表情的說道。
薄一偉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冷靜,而且看樣子是決定好要去法院了,這怎麼行?那不是給別人看他的笑話嗎?
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怒氣,他放緩聲音道:「黎筱,別鬧了,協議離婚就行了,幹嘛要鬧到法院去?你想要孩子孩子我給你,我的確是對不起你,所以我也願意給你適當的經濟補償……」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黎筱不耐煩的打斷:「這些話你不用跟我說,等上了法庭跟法官說去,孩子我是肯定要的,至於經濟賠償,由法官決定。」
見她態度堅決,薄一偉火了,「你是鐵了心不讓我好過是吧?」
「到底是誰不讓誰好過?你似乎本末倒置了。」黎筱連頭都懶得抬一下,自顧自的繼續收拾飯桌。
薄一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狠狠地瞪著她,似乎恨不得把她身上瞪個窟窿出來,見她完全無所動,他猛地轉身往黎父黎母的房間走去,邊走邊說道:「好,既然你不讓我好過,那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我現在就把昊昊帶走!」
黎筱扔下手裡的東西,幾步便沖了過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寒聲道:「昊昊是我辛辛苦苦生下來的,你沒權利把他帶走!」
「他的出生我也有份,而且我是他爸爸,我憑什麼不能把他帶走?我不但要把他帶走,我還要讓你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他!」
「薄一偉!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