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安得倚天抽寶劍(4600)
傳說在遠古的時代,曾經有眾神存在於世間。
他們離開的時候,留下了飛升之路。
每隔數百年,甚至有時在同一時代內,總有天縱之人,肉身霞舉,白日飛升。
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一些強者覺得,那些邪魔歪道之人,不該放任他們真正飛升而去。
於是,這一批強者在飛升的關卡前設立偏歧的道路,在歧路的盡頭,打造出宇宙天牢,用來誘導那些邪道飛升者,封禁圍困,煉化消磨。
自稱“天下無敵”的老人,這一生裏已經不知道嚐試過多少次飛升,有時遇上幾重雷劫,有時迷失道路,也有一次,闖入宇宙天牢之中。
他掀起爭鬥,用飛升訣吞噬牢內其餘幾人,耗時良久,一舉斬破天牢。
但萬萬沒有想到,宇宙天牢與真正的飛升之路,居然離得那麽近。
天下無敵衝撞天牢之際,剛好撞在了飛升之路的門戶上,天牢的破碎轟擊,將門戶砸塌了一小半。
仙氣潮浪,從飛升之路的彼端狂湧而來,洪水滔滔,硬生生把天下無敵給衝回了人間。
“……你在這裏感應,或許覺得那仙氣擴張滲透,頗為平緩,談不上什麽衝擊力,但你要是踏過那道門,就會發現虛空錯落,狂潮迭起,根本難以前進。”
“稍有不慎的話,還會被衝落長橋兩側,落到不知什麽地方去。”
聽完天下無敵的講述,方雲漢點了點頭,並未質疑。
哪怕不去嚐試,方雲漢也已經感覺到,那條飛升之路本來不僅是一道長橋,或許也起到一個閘門的作用。
長橋彼端的世界,能夠湧過來這麽多高活性的特殊元氣——入鄉隨俗也就稱為仙氣吧。
那對麵那個世界,跟這邊的世界,一定存在勢差。
飛升之路出現破損之後,就像是開閘泄洪,要想硬頂著這股衝擊,走過那條路,隻怕到了最後,相當於要以一己之力,抵消兩個世界之間的差距。
須知,那個世界是眾神去外,多年以來,更不知聚集了幾個飛升者,所擁有的體量,根本難以揣度。
“不過,你砍壞那門,有多長時間了,居然也沒人下來找你麻煩嗎?”方雲漢問道。
“老夫當初隱約看見那邊有幾個穿得金玉堂皇的守衛,不過門戶被砸壞的時候,仙氣狂卷而至,他們也一臉驚惶的跳開了。”
天下無敵隨口道,“這十年來,除了你之外,也沒見過有誰下來找我。”
“哼,一群廢物。”
既然有人守著,那他們處理不了的話,肯定會向上通報吧,十年都沒人處理,更怪了。
方雲漢暫且把這念頭按到一邊。
沒人來處理,對這個世界來說,總是有好處的。
仙氣持續不絕的落入此間,現在可能還隻有少數強者有感,但再過個十年八年,就連普通人的體質,應該都會受到不小的改善。
而且這些仙氣的存在,大大提高了方雲漢養傷的效率。
他原本預計,在紅蓮魔源的影響下,可能要六個多月,才能把自身先天之氣回補充盈,但現在看來,也許隻要二十天左右。
隨著他的調息,仙氣從虛空之中泛出,整個山腹裏麵,原本昏暗的環境被驅散一空,到處都湧動著氤氳微白的霞光。
方雲漢的精神好了不少,揉了揉眉心,思維電閃之間,說道:“其實這條飛升之路,也未必就要放棄。”
“仙氣衝刷,歸根到底是因為長橋兩端的世界裏,仙氣濃度差異太大,如果能夠讓這一端的仙氣濃度提升上去,你要從橋上過去的時候,受到的壓力就會小很多。”
天下無敵搖頭道:“這個事情,老夫也想過,我曾經用劍氣,在長橋的這一端圍起數十裏方圓,心想等這片範圍裏的仙氣濃度上去了,我再去試試。”
“但是,等我準備完了,真正踏上那座橋的時候,仙氣受激一衝,立刻突破了那片區域,散入天南海北。”
其實何止是天南海北。
從長橋彼端湧過來的仙氣,如潮汐般起伏的過程裏,是全方位的擴張,有順著地球表麵擴散的,有混入土壤地下的。
也有很多分流,是直接滲透雲層,散失到天外的。
所以仙氣衝擊來的如此狂猛,但足足過了十年之後,此界的仙氣濃度,還是隻停留在頂尖高手才能察覺到的那種微薄程度。
方雲漢思索道:“僅僅是數十裏的範圍,根本沒有資格作為仙氣接收的一方,恐怕要得是這整片大陸,甚至整個星球的範圍,才夠格。”
“封天鎖地?”
天下無敵說道,“環此天下八萬裏,千山萬水,做起來太費時了。”
“引天意幫忙啊,你們這個世界有過那些飛升者,遠古甚至還有眾神,萬物的靈性應該早就提升,足以滋養出天意了吧。”
說話的同時,方雲漢回想之前吸納主世界和風雲世界的部分天意入體,進行戰鬥的過程,心神律動悄然變換,模擬出那種感應。
正如穿梭世界,是天意的權柄,收受世界範圍內的仙氣,這種事情對人來說很麻煩,但對世界本身的意誌來說,就隻相當於“收腹”而已。
少頃,方雲漢已有所覺。
此界果然早有天意成形,隻是,任憑他將那股感應如何加強,始終沒有得到回應。
此界的天意,留存在外的仿佛隻是寂靜空茫的小股殘餘。
最為活躍,凝聚了較多力量的那部分,則好像已經分割出去,換了某種新的形態。
“嗯?”
方雲漢向天下無敵詢問這件事。
結果,天下無敵對這方麵的東西一無所知。
這老頭一生之中不知道嚐試過多少次飛升,遇到過多少稀奇古怪的狀況,記憶早就失落了大半。
就算曾經聽過一些相關的線索,估計也想不起來。
不過他也被方雲漢這一番問詢勾起了興趣,道:“就是說,隻要找回天意讓他幫忙,老夫這個事就能成功了?”
方雲漢道:“大概吧。”
天下無敵又道:“那你有經驗嗎?”
“有一點思路。”
方雲漢右手扶在膝上,食指輕輕敲擊著,說道,“天意缺失的那部分,應當還在人間,這樣的一股力量,必定會造就一些強者,甚至形成一些組織,隻不過世人未必都知道他們的來曆。”
他食指一抬,指尖逼出三滴紅玉一般的血珠,“你把我這三道功體血元拿去,設法讓這些血液引起世間高手的關注。”
“隻要有與那部分天意相關的人,接觸到這些血珠,我就可以生出感知,順藤摸瓜。”
天下無敵單手一抓,三顆血珠被吸取過去,懸在他掌心之中。
幾縷白發飄在額前,老者低頭看了一會兒,腦子裏好像閃過了許多過去的影像。
“老夫好像經曆過很多類似的事情,不過自己來當這個幕後黑手的話,好像還是第一回。”
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好,這種方法比老夫想的,還要有趣一些。”
“你盡快養傷,我去去便回。”
說罷,天下無敵提劍躍出山腹,飛入雲霄。
沒過多久,他就從蒼茫群山之間離開,來到了城市上空。
此時夕陽黃昏。
鋼筋混凝土的高樓,如一把把從地麵聳然刺來的大劍,即使在高空之中看去,玻璃幕牆的反光也極為顯眼。
縱橫交錯的大路,從山野探入城市,又去往遠方。
有的地方汽車排起長龍,擁堵不前,有的地方,形形色色的車輛,絕塵而去,高速通行,同一走向。
空氣中肉眼難見,但在武者的靈覺之中,頗為聒噪的種種電磁波,連接著億萬人類的生活。
天下無敵雖然長須亂發,單衣寬袖,一身古人狂俠的打扮,但他其實是清朝末年出生,到如今已經活躍了一個多世紀的人物。
古籍奇聞他能讀得,這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那些街道兩側,隨處可見的熒屏、汽車,他也並不陌生。
在經過城市上空的時候,他放緩速度,隨風飄行了一會兒。
地麵上已經有一些閑得無聊的青年男女,發現了高空中近似人形的黑點,一個個拿出了手機,少數人甚至拿出了攝像機來拍攝。
記憶裏麵那些幕後黑手,用寶物布局,引起腥風血雨、武林爭端的畫麵,好像都已經是一種褪色的古舊暗黃。
在這樣一個交通通訊都已經無比便利的時代,各種各樣的真假消息,每天都像海嘯一樣呼嘯在網絡的世界裏麵,一波一波的把舊聞拍打下去。
還用一些老手段的話,隻怕也就像是泥牛入海,引不起多少浪花來。
“要有些新意啊。”
天下無敵重新提升了速度,一邊思考,一邊漫無目的,隨便挑了個方向飛了過去。
在高速飛行的過程中,他瀏覽長空大地,百物過眼不留痕,漸漸遠離了鋼鐵叢林,紅塵喧囂。
天下無敵的速度,即使是在這種漫不經心的情況下,也足以追上太陽。
那一輪紅日,以他的視角來看,始終隻是掛在西邊天際,不曾墜落的模樣。
直到一片連綿盤亙,高聳入雲的山脈,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夕陽隱在山峰的頂端。
天下無敵的速度漸緩,懸浮在冰川覆蓋的高峰陡峭之間。
“幹城章嘉,雪中五寶。”
他腦海裏靈光一閃,忽然認出了眼前的這片風景。
世界三大高峰之一,海拔超過八千米的高度,位於印度和尼泊爾的交界。
看著眼前聞名世界的高峰,天下無敵臉上漸漸流露出笑容。
這些年四處晃悠的人生裏,倒也在偶然間聽過許多文章,其中有幾段偉人的詩詞,好像就是跟這類高峰有關的。
“那幾句話怎麽說來著?”
金色的奇形古劍,被左手橫舉在腦後,雕琢著鬼神威嚴,古樸花紋的劍脊,與天下無敵後腦的亂發摩擦,發出細微的蹭響。
他握劍的手,緩緩向側麵展開。
群山間雪蓋冰川,雲海翻騰,有一句詩躍然而出,氣脈悠長。
“安得倚天抽寶劍,”
“把汝裁為三截。”
………………
日本關東,正是山百合花開得爛漫的時節。
夜幕降臨,遠處的城市燈火點點,點綴著,顯出現代社會繁華都市之中,建築物極具棱角的輪廓。
近處的建築卻是頗具野趣,連綿的屋舍皆顯得古韻盎然。
雖然幾條主幹道上,有電力路燈供應照明,卻也有燈籠夾雜在草地中央的一座座石塔簷角之下。
這一片廣袤的園林,是獨屬於羅刹教的產業。
名為羅刹教的組織,是全日本地下勢力唯一的霸主,明麵上的船運、電力公司等產業之外,如軍火、致幻藥物等交易的觸角,甚至擴張到東南亞各國。
羅刹教上一代教主,號稱老邪神的西城望,自從把教主之位傳給兒子之後,就在這片園林之中,隱居休養。
這老邪神一身明黃色休閑衣褲,眉毛和胡須,都如同蘆花一般蓬鬆張揚。
光頭無毛,隻有一道從左邊額角延伸至右側的舊傷疤。
他說是年老退隱修養,實際上這麽多年一直沒有放鬆過對武功的修煉。
當年趁著二戰從少林奪取而來的《易筋經》神功,七級浮屠的分級,已經被他給修煉到第七級——黑級浮屠的境界。
運功之時,周身黑氣繚繞,隱隱扭動空間,哪怕是穿著這麽一身睡衣,獨坐在靜室之內,有這些黑氣的襯托,都能顯示出一種猙獰的威嚴。
如森然惡佛,坐鎮萬千僧尼中央法壇。
隻不過這樣的威嚴沒能維持多久,老邪神就露出痛苦之色,捂著額頭的傷疤,不由自主的散去了周身的黑氣。
數十年前,他趁著世界大戰爆發,到大洋彼岸擴張自己的勢力,結果,偶遇到一個麵上有疤,禦劍飛行的中原劍客。
一劍之後,他苦心經營的勢力就全被摧毀,額頭上更留下了這一道不能愈合的劍傷。
“君臨天下易筋經,君臨天下易筋經……”
老邪神眼中充血,手捂額頭,呢呢喃喃,重複著這一句話。
“達摩祖師開創的神功,君臨天下的聖名,為什麽練到了黑級浮屠,還是治愈不了這一道陳年舊傷?”
他長長的歎了口氣,身體漸漸鬆懈下來。
按照以前多次發作的經驗,這劍傷發作的劇痛,再過一會兒,就該緩解下來了。
可是,就在老邪神快要把手掌從傷疤上挪開的時候,一陣幾乎鑽入腦漿的劇痛,猛然爆發。
他痛得抑製不住,悶哼一聲,嘴裏咬出血來,然而那疼痛還在加劇。
充血的雙眼瞪得滾圓,已經變得猩紅欲滴,老邪神的身體前傾,跌在擦得光滑的地板上。
“啊!!!!!”
劇痛的嘶吼聲裏,老邪神轟然起身,功力爆發,一道黑色氣柱,把屋頂粉碎,衝上高空,驚動了莊園裏的所有人。
“為什麽會這麽痛?”
“為什麽會這樣?!”
他的靈魂被拘束在這個軀體裏麵,承受著大腦不斷被攪拌的痛苦。
簡直就好像是回到了當初,剛被那一劍斬傷的時候。
眾多羅刹教的門人圍攏過來,但卻被黑級浮屠的功力所阻,根本無法靠近。
抱頭劇痛之中,老邪神眼睛裏麵,甚至好像又看到了當初那個人飄在雲端上的身影。
那個人,細疤斜著劃過鼻梁,亂發寬袍,腳下踏劍。
不對!
不是幻覺。
老邪神西城望雙手握拳,拉伸到身側,雖然手臂沒有伸直,但是每一根肌肉的纖維都已經繃緊,血管緊繃到幾乎像要斷裂一樣。
他瞪裂了自己的眼眶,鮮血湧入眼球,又有部分從臉側流淌下去。
猩紅色的世界裏,天上除了那道人影之外,還有被那個人舉著的一座龐然大物。
雲層被排開,那巨大的事物,緩緩的降落下來。
長度達到兩千米以上的一截山頭,跨越山海國境。
落入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