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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走馬西來欲到天(上)

  蟬!

  蟬之聲。


  蟬聲響徹。


  聲傳匯玉城。


  古人詠蟬,曰:“蟬聲以動容,德人以象賢。故潔其身也,稟君子達人之高行,蛻其皮也,有仙都羽化之靈姿。”


  “候時而來,順陰陽之數,應節為變,寄藏用之機。有目斯開,不以道昏而昧其視,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其真。”


  這“知了”“知了”的聲音一傳出去,所有聽到的人,先覺得身上一陣煩惱的燥意,就像是提前一個月感受到了盛夏之時的滋味。


  不過,在須臾之間,眨眼之際,空中的微塵尚未墜落,又是一股幽寒冷靜,徹底壓過了燥熱,降落在心頭。


  這匯玉城的官衙之中,駐紮了八百名精兵,原本都已經被剛才高保家弄出來的動靜驚起。


  他們口中呐喊著圍攏過來,卻又都在即將到達這一個場地邊緣的時候,被蟬的叫聲貫徹身心。


  熱冷交替之間,眾人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寒毛倒豎,悚然止步。


  因為這數百人的動作同步的停頓,一時間,好像這整座府衙都隨之靜滯了。


  天空之上,懸停在日頭中的那道身影,展翅之後,忽然消失。


  地麵上的高保家,突然縮身一滾。


  他一個胖大的身子,沉重的軀體,在這一縮之下,好像陡然間就成了一個圓滾滾的軟球,掛在了大盾中心的位置。


  接著,他這個縮成了球似的身子一擰,整麵大盾就在上下四方飛速運轉起來。


  因為高保家的這麵盾牌舞的太圓潤了,乍一看去,就像是穿著衣服的肉球外麵,又裹上了一層大鐵球,然後這個碩大的鐵球,就在原地轟轟轉動。


  一個換血境界的大拳師,如果擅長刀法的話,一把刀舞起來,就能做到潑水不進。


  一桶水潑過去,一滴都灑不進去。


  這是何等周密的招數。


  但是,就算是那樣潑水不進的刀法再密上十倍,也絕對比不上此時高保家的防禦密度。


  “大鐵球”轟隆隆的響聲裏,東邊忽然有一道細微的光痕閃過。


  兩米多高的銀白大球似乎整體震了一下,隨之向西邊一彈,地上碾出一道深深的溝壑,碎裂的磚石帶著不下於弓弩的力道,濺射出去。


  但是那些碎石,還沒有飛出鐵球周邊六尺的範圍,又紛紛在無聲之中被切開,多出一道道如同鏡麵一樣平整的切口,直到碎成粉末。


  石粉彌漫之際,遍布在空中的一條條細長刀痕,才在這些昏暗粉末之中被襯托出來。


  就光是銀白大球旋轉的這一會兒時間裏麵,周邊六尺,至少已經有五百多道筆直的刀痕,縱橫交錯,錯落有致的密布在每一寸的空間裏。


  每一條刀痕,看起來都像是繃緊的釣魚線那樣纖細,但其中蘊含的,是隨便一條刀痕放出來,都足以切斷半尺粗細熟銅柱子的極銳鋒芒。


  每一條刀痕消失的時候,又立刻會有新的刀痕補上,出現在新的方位,織成一座十死無生,隨滅隨起的絕命天牢。


  那個銀白大球轟轟轉動,滾來滾去,粗獷的震動聲響之中,夾雜著數不清的金鐵交鳴,卻始終闖不過周邊六尺的界限。


  忽然,球體之中發出一聲暴吼。


  “去!!”


  銀白大球一刹那間碎裂成千百份,如狂風驟雨,不分方向的朝周邊打去。


  周圍的刀痕暫且一清。


  高保家的身影再度顯現出來,一言不發,奪路急走。


  射向那些士兵的碎片,又在半途中被細密刀芒斬落。


  高擇言的身影像是直接從空氣中浮現出來,看著高保家的背影,長刀點地,深深的換了口氣。


  “金聲蟬鳴一起,鬼神勾魂而至。你走不了的!”


  盔甲之下,高擇言的胸口,一小塊深紅如玉的圓斑,位於胸膛正中,正輕輕鼓動。


  細細的脈絡蔓延向全身,驅散舊力將盡的酸疲,換上新的氣息。


  這一次渡海而來的金原公國水師之中,一共有六名,獲得了神賜之心的將領。


  神賜之心種入體內之後,自身血肉精神,向神賜之心的轉化率超過一成時,就可以選擇一隻變異生物進行血祭儀式,然後交由神賜之心,將之吞噬,誕生一種天賦神通。


  這種神通獲取的過程,具備一定的隨機性,即使選的是同一種變異生物,譬如說一隻鷹隼,也有可能這個人最後得到的是鷹的目力,而另一個人得到的是飛行的能力。


  六大將領的天賦神通各有不同。


  羅在心擁有水元體,化身如水,全無要害,刀兵不能殺,鐵索不能縛,牢籠不能囚,堪稱不死之稱。


  而高擇言獲得的神通,他自己將之命名為“金聲蟬”。


  蟬音可以擾神,迷亂感知,震懾精神,但這一切都隻是附帶的效果。


  金聲蟬真正的長處隻有一點,就是——速度。


  絕逸的速度!


  在這樣的速度之下發刀,哪怕高擇言本身在刀法上的造詣,隻是平平無奇,也會在絕速加持之下,成為無可回避的奇刀。


  高保家那一麵灌注了百年功力的百煉精鋼大盾,認真算起來也隻是維持了三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被切得支離破碎,全靠一股真氣勉強的維持形體。


  剛才他以盾牌碎片搏取一線生機的時候,大盾碎的那麽輕易,也正是這個緣故。


  嘭嘭嘭嘭嘭……


  春日暖陽,光芒融融,匯玉城中,接連傳出一道道重物拋飛的聲響。


  府衙裏的一路煙塵,直衝到最外層的圍牆,破牆而出。


  就在高擇言換氣的那一點間隙裏,高保家悶頭前衝,不管不顧的撞飛了二十幾個拿刀槍往他身上捅過來的金原公國士兵,又跨斷欄杆,撞破屋門,終於闖出了匯玉府衙。


  “胖子,中了大將軍這麽多刀,你還想走?!”


  破牆的一刻,樸立的身體如同一隻靈猴,從遠處翻身飛躍而來。


  他手裏拿了一杆長槍,嗖的一槍,直衝著高保家背心刺過去。


  高保家雙臂不動,也沒有轉身,隻有那肚子忽然往外一鼓,胸腹之間的衣服被撐破,隨即那個碩大的肚皮又猛的一縮,化作胭脂一樣豔紅的平坦肚腹。


  腹鼓!


  咚!

  一股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力量,如同波浪,從他的肚皮向全身擴散,傳遞到背後。


  樸立這一槍刺過去,剛好迎麵撞上了這一股從肚皮向背後發出的力量。


  長槍啪的一聲斷成三截,槍頭倒射回去。


  槍尖寒芒,驚得樸立往旁邊急跳閃躲。


  高保家已經大步跨出,整個過程裏,他都沒回頭看過樸立一眼。


  “腹鼓”發動之後,他一步跨出去,地上就是一個大坑,人已經彈到近乎百米之外。


  可是到了此時,剛才已經稍微低落下去,被甩遠了的蟬鳴之聲,又反常的追了上來,傳入了高保家的耳朵裏麵。


  一聲蟬鳴,一刀削至。


  高擇言的速度快到無影無蹤,沒人能看得到他的身形,隻能隱約見到空氣中一抹刀鋒的光澤。


  不過他在出這一刀的時候,眼裏忽地映出了一種奇異的景象。


  一個比他慢了太多太多的人,一隻慢到讓他覺得像烏龜的手掌,輕柔舒展開來。


  素淨而有著薄繭的女子五指,做了一個抽刀的動作。


  沒有收刀的過程,她那五指一屈,就是連環拔刀三次。


  嗡!

  斬向高保家後頸的一線刀痕潰散開來。


  那刀光,不是被另一把刀斬斷的樣子,而是被彌漫四周,無處不在的刀意,直接從整體上壓的鬆散、退卻。


  高擇言恍然,那個女人的速度確實沒有他快,這也並不是出現在他眼前的動作,而是直接映入他精神之中的幻覺。


  蟬鳴之聲,在這一個瞬間猛然激烈了倍餘。


  “這種程度的幻覺,可殺不了人,也救不了人。”


  高擇言精神集中,背後的蟬翼振動成了兩片模糊的光影,再度揮刀。


  公孫儀人縱身來到高保家身邊,一身月白色束腰武服輕轉,空刀出手,一道道如水如霧的刀影,仿若淺白色的龍蛇飛舞,遨遊於空氣浪潮之中。


  盤旋掃尾,去而複返。


  戲水刀氣,穿空飛翔,數百道細長刀痕,極速穿刺而來,閃現在這些戲水刀氣之間。


  嘩啦!!

  一道大浪拍落似的聲響傳開。


  戲水刀氣盡散,一大蓬白霧炸開,眨眼之間,就翻卷著吞沒了整條街道及兩邊的房屋。


  這些霧氣炸的快,淡的也快。


  蟬的叫聲,一個起落之間,濃鬱的白霧已經淡到可以視物。


  高擇言的身影,浮現在被霧氣沾得濕潤的街道上,徐徐換氣。


  刀尖上一點淺淺的紅意,在霧氣吸附過來之後,匯聚成一顆如血的水珠,啪嗒,滴落。


  長街之上,已經隻剩下他一個人。


  半個時辰之後,軍中豢養的飛鷹來報。


  “平無常,範夫,田懷夢,羅在心四位將軍,在他們攻下的城池之中,再度遇敵,皆無損傷,但也都沒能留下對手。”


  已經回到府衙之中的高擇言,望著情報,沉默數息。


  ‘沒有神賜之心,能夠進步到這種程度,他們在天星墜落之前,一定都是超越了大拳師的人物。’


  ‘按照過去千年的記錄來看,東大陸這邊,前後五十年,能存在三個這種檔次的人物,就算是罕見的時代了,這次居然有這麽多。’


  高擇言思忖之間,樸立靠近了過來。


  “大將軍,這幾個人雖然實力不俗,但麵對金聲蟬的時候,必定都處於絕對被動的局麵。”


  樸立暗自掐著之前被震斷長槍,有些酸癢的虎口,口中勸說道,“如果把平無常他們召回,形成牽製,讓您發揮,或許可以誘敵深入,把這一夥人一氣殺絕了。”


  高擇言沉吟道:“這樣的人,肯定都不是蠢才,不一定有那麽容易上鉤,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維持原定計劃。”


  他轉過身去,看向整個匯玉府衙之中最寬闊的一處場地。


  此時這塊場地,竟完全被一頭巨物的屍體所占據。


  這是一條長達三十多米的鯨魚,鮮血的氣味還算是新鮮,是他們之前在西海中的時候,借助伐龍艦的震懾效果,捕得。


  鯨魚的屍體下麵,邊邊角角的地方,隱約可見地麵用血液繪成的一幅圖案。


  這正是血祭儀式。


  這種血祭,用人用獸都可以,他們還在西大陸的時候,汲取地氣之前的血祭儀式,就是用的敵國城邦之中的人命。


  高擇言本也不在乎多殺一些人,但他們在海中遇到這種巨獸之後,想法就變了,如果祭品的數量更多的話,儀式進行的步驟就更繁瑣,而像這種巨獸,隻要一個祭品,就可以完成整個血祭,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孤軍遠渡而來,對於時間的把握,才是最重要的。


  此時巨鯨的屍體已經像是融化了一樣,升騰起一縷縷深紅色的煙華,飄在半空,逐漸垂落擴散。


  這是儀式完成的征兆。


  高擇言說道:“你去下令,現在開始收集糧食飲水,黃昏之時,集結休整,明日早晨,退回伐龍艦所在的地方。”


  樸立還有些不甘心,卻還是領命去了。


  等他離開之後,高擇言走出匯玉府衙,站在之前那兩個敵人逃脫的街道上。


  霧氣早就已經徹底散去,經過長時間的日光照射,就連一點濕潤的痕跡都不複存在。


  高擇言挪動了幾步,低頭看去,在他腳下,右腳腳尖前方一寸左右的位置,有一個小小的紅點,仿佛是血液幹涸之後的痕跡,很不起眼。


  那是從他的刀刃之上滑落下來的水珠。


  “異國的高手啊。”高擇言彎下腰,厚重的盔甲發出瑣碎的聲響,“這一次不能好好的打到底,不過,隻要十年,不,隻要五年……”


  以西大陸的局勢,五年之後,金原公國就可以完成一統整片西大陸的霸業,金原國主高空青,大都督高擇言,會成為遠超曆代先祖的人物。


  那個時候,無論是個體的修為還是造船的技術,金原公國都將再上一個台階。


  高擇言的手指觸碰到地上的那一點暗紅。


  “那個時候,會是合適的時機……”


  他幾乎有些貪婪似的吸了口氣,語調的末尾,帶著一點興奮的戰栗,“異國的強者,我會再來此處,殺掉你們!”


  ………………


  黃昏日落,夜色初降。


  嶽天恩、燕子衝、湯彩雲、吳廣真,都匯聚在匯玉城向東十七裏的一座客棧之中。


  這座客棧設立在荒山老林之間,看著就不太正經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大商會,專為荒野之中的行腳商人設立的棲身之所。


  大商會與玄武天道幾乎如同一體,嶽天恩他們幾個當初從東向西,逐漸走向變異生物密集的地方,四處狩獵的時候,他們隨行的弟子之中,就經常有人去找大商會設下的地方休息。


  這一次,他們會跑到這裏來,則是為了安置傷員。


  高保家現在就躺在床上,他雙手都纏滿了繃帶,脖子上也纏了好幾圈。


  “你雙臂一共中了七十九刀,每一刀看著傷口不明顯,實際上都觸及骨骼,脖子也險些被切斷了,不過你一直控製血肉,閉合刀口,不曾使氣血流失,還算是保住了元氣的,問題不大。”


  劉青山坐在床邊,拂塵掃過,灑落了一片青色的光點,浸入繃帶之中。


  “有符法、藥物配合,加上你自身修為,十五天之後,大約就可以恢複如初。”


  高保家沉悶的嗯了一聲,倒不是因為情緒有多低落,純屬是繃帶纏著脖子,使他的嗓音有些變化。


  而且他那雙手從手指到肩膀的位置,幾乎都被切成了魚網眼大小的零碎,這種劇痛,也著實是有些影響的。


  “還是得多謝公孫少館主啊,如果不是她的話,我恐怕就不隻是這副樣子了。”


  公孫儀人站在門口,她左肩的衣服有一團血跡洇著,不過現在已經止血,也上過藥了,聞言說道:“這件事情也是湊巧。匯玉城是最早陷落的一座城市,我過來之後就選了此城刺探,沒想到高前輩也在其中。”


  其實若在從前,大齊內部發生一些戰爭的話,這些武術家也未必會主動湊過去,熱心上門幫忙。


  他們又不是什麽熱心群眾,一向我行我素的性子,就算是從正在焦灼的戰場旁邊路過,都不一定會去插上一手。


  但是,一來,這次的敵人是來自大海對麵,二來,大齊這邊的五座城池全無準備,敗的太快,這卻激起了他們的傲氣。


  等跟燕子衝碰頭,聊到對麵頭領具備的特殊能力之後,那些自傲之中,更多了一種好奇探究的心思。


  高保家鼻腔裏哼聲道:“我也想不到,畢生第一次受這麽重的傷,居然是傷在一個西海之西的蠻夷手上。”


  公孫儀人問道:“高前輩懂得西大陸的語言,可曾探聽到什麽有用的情報?”


  “匯玉城的情況,也跟剛才嶽天恩他們說的其他四座城池差不多,都弄了巨大的海中生物,在府衙之中進行血祭。不過他們說的是什麽八爪魚、多頭怪鯊,我所看見的,是一頭巨鯨。這些也就不贅言了。”


  高保家說道,“我多探到的一些,就是他們設這種血祭,是為了給一艘什麽伐龍艦收集能源,而且是肩負某種任務,必須要依靠那艘伐龍艦才能完成。”


  “另外,那五座城池,他們都沒準備多待,很快就會撤回海上。”


  “伐龍艦,莫非是石人伐龍艦?”劉青山思索了一下,說道,“魔宗六脈,一教五門。其中沉沙門的鎮教重寶,就是石人伐龍艦。”


  公孫儀人道:“鎮教重寶?”


  “老道故鄉……”


  劉青山話聲停頓了一下,說道,“老道所在的那個時代,魔宗六脈,另外的三大聖地,包括我扶龍教在內的名世六教等,各有一件鎮教重寶。”


  “如果沒有這樣的寶物,即使門派的曆史悠久,最多也隻能算入九百餘旁門幫派的行列。”


  公孫儀人臉上更為慎重,問道:“這種寶物,想必都有驚天動地的力量?”


  劉青山點頭說道:“鎮教重寶的標準很簡單,讓一個第三大境的修行者駕馭著,能硬扛十次第四大境的全力攻擊,而沒有半分損毀就行。這樣的寶物,若在第四大境的人手中,確有驚動山河的威力。”


  “但是。”老道士歎了一聲,撫著自己的拂塵,說道,“當初在北漠那邊發現了我扶龍教的宮殿之後,貧道就曾經嚐試施法,尋找我教重寶的存在,全無回應。”


  “即使是鎮教之寶,沒有代代維護的話,仍抵不過歲月如刀,恐怕也像那些宮殿一樣,已經在漫長歲月之中被磨滅了所有的禁製法咒,淪為凡物了。”


  公孫儀人臉色舒緩一些,點頭道:“確實。如果這什麽伐龍艦,還保有你所說的那種威力,他們的行事作風應該會更肆無忌憚。那,假如這伐龍艦有一定的力量保存下來,劉道長覺得,會是哪個方麵的?”


  劉青山遲疑道:“這就很難猜了。當年這件寶物在那一代的沉沙門主手中,都是直接用來撞人家護山大陣的。”


  他又仔細回憶了一遍,仍無所獲,“好像也就是光靠蠻橫衝撞,貧道卻不知還有什麽其他特殊之處。”


  嶽天恩這時抬了抬手,開口說道:“等等,你們都在說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什麽北漠、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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