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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 百般深沉千般計,天落黃木一掃空(7000)

  放馬鎮,原本隻是一個普通小鎮。


  鎮子上有大約兩百戶人家,大多數人都以種田為生,也有少數一些是靠進山砍柴、打獵來謀生的。


  因為秦皇大肆征調各地的民夫,這陣子上適齡的青壯男子不多,但是鄰裏之間的關係卻十分融洽,田裏沒那麽忙的時候,家家戶戶都開著門,三五成群的閑談,消磨空閑時光。


  或是討論今年的收成,哀歎賦稅之重,又或是擔心遠行的親人,雖然過得都不算多順心,但至少算是有些人氣。


  但是就在前一段時間,有流星墜落於放馬鎮東北角的農田之中,這和睦的景象,就發生了急劇的變化。


  墜星往往關係到災異,當地的官府立刻通報,並派兵過來,駐紮在小鎮之中,把守著那塊隕石。


  麵對那些言辭冷厲的軍士,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鎮上的各戶人家都是關門閉窗,安安分分,孩童全都攏在家裏,就算是從靠近窗戶的地方走過,也聽不到裏麵有談話的聲音。


  若不是每日做飯的時候,還有炊煙升起,這個處外房屋,都老舊簡陋的鎮子,就跟無人的廢墟沒有差別了。


  不過,鎮子上的百姓過得憋悶難受,那些負責把守隕石的兵丁,也未必就好過到哪裏去了。


  因為隨著消息往上傳遞,當地官府接連收到上層關注這塊隕石的命令,從縣到郡,直至有鹹陽的手令傳來,壓力也越來越大。


  然而消息比人快,在上麵調派下來的大批精銳趕到之前,當地官府隻能把他們的壓力,往下壓到這些數量未變的普通士兵身上。


  恨不得要他們所有人都不眠不休,就算一隻螞蟻也不許放過,深恐這塊石頭出了什麽意外。


  一個站在田野中的小兵,已經連續三天,都過著隻能睡一個時辰的生活,實在是熬不住了,不由得壓低聲音,向旁邊相熟的同僚抱怨。


  “其實這塊石頭有什麽好守的,離它還有幾十步,就已經熱的受不了了,就是有人想偷,也根本不能碰吧?”


  “誰說不是呢?但這是上頭的命令,咱們哪有反抗的餘地。”


  說話間,兩個小兵悄悄回頭看了一眼那塊石頭的方向。


  這些負責把守的士兵,基本是在這農田之中圍了一個大圈,又有兩支負責巡邏的隊伍,在更外圍繞行。


  他們圍成的這個圈,直徑足有百步左右。


  本來人手不夠,絕不該在把守一件重要物品的時候,站得如此稀疏,奈何,那塊石頭周遭數十步以內,溫度高的異常。


  穿著盔甲的士兵要是敢再向裏靠近一些,很快,皮膚就會被甲片燙紅,即使脫下盔甲,也會汗出如漿,難以呼吸。


  當初剛知道這裏有墜星殘骸的時候,官府的人趕到這裏,還不信邪,發動鎮中百姓,從附近打水,想要把這溫度降下去。


  結果,耗費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附近幾個池塘裏的水都被運得見底,也隻是燙傷了離得太近的數十人,並讓這放馬鎮附近多了一場大霧。


  隕石周遭的溫度,沒有分毫變化。


  這幾天下來,田裏的苗幾乎都枯死,幹燥開裂、表層發白的土壤上,貼著一叢叢焦黃的葉子,使人看著就覺得心裏難受。


  那兩個竊竊私語的小兵,回頭看了一眼之後,搖著頭,歎息著,轉過身來。


  空氣中有一線銀光浮動,倏然閃逝而去。


  燥熱了多日的兩個小兵,久違的感受到一點涼意,隨即,咽喉處就有更為熱痛的感覺蔓延開來。


  撲通撲通!

  兩道披輕甲的身影倒了下去,紅色的鮮血,流淌在幹裂的泥土上。


  緊接著,這一片田野之中,遠遠近近的,傳來了一些喊殺的聲音。


  很快,廝殺打鬥聲全部消失。


  一些青銅色的長戈,還倒插在泥土之中,但是已經沒有一個站著的士兵。


  一群身著勁裝的人,從那些士兵的屍體之間走來,手中各持利刃,其中有四人的裝束最為特別,兩男兩女。


  走在最前方的一個,身材高大,肩背開闊,氣勢不凡,但卻瞎了一隻眼,黑色的眼罩戴在臉上,使他常帶一種暴力的麵相。


  此人正是農家蚩尤堂堂主,田虎,也是原本烈山堂堂主田猛的弟弟。


  田猛莫名身亡之後,田虎就自詡為他們這一派係的大頭領,對於搜尋熒惑之石,爭奪俠魁之位的事情,極為熱衷。


  在他身邊的一個女人,身著紫裳,裸露香肩,手裏提著一支纖秀若蛇腰的煙槍,是農家如今的魁隗堂主田蜜。


  人群中的另一個女子,穿衣風格,則與田蜜截然相反。


  那是烈山堂大小姐田言,田虎的侄女,身著素色衣裳,暗色的披風垂落身後,雙手空空,纖長玉指交疊在身前,氣質恬淡。


  距離田言最近的,是她親生弟弟田賜,這少年身體胖壯,比他姐姐還要高過一些,手持雙劍,但後頸衣物中,卻插著一個風車玩具。


  他臉上的笑容也有些憨傻。


  不過,剛才他一人就解決了一整隻巡邏小隊,劍身上的血跡還未流盡,這憨傻的笑容裏,不免添了幾分凶殘。


  “那就是熒惑之石。”


  田虎大步的走去,跨過了原本那些小兵所處的防線,仗著內力深厚,抵禦著越發燥熱的空氣,一路深入到距離熒惑之石,僅有二十步左右的地方。


  前方已不再是幹裂的地麵,而是一片焦土,乃是當初熒惑之石墜落的時候,給這片土地留下的創傷。


  焦土範圍內的空氣,因高溫而時刻顯得有些扭曲,一眼望去,仿佛內部的景物都在艱澀的浮動。


  田虎見到如此異狀,步子緩了一下,身上功力提到十成。


  嗡的一聲,空中風向微異。


  淡綠色的寒氣縈繞在田虎周圍,黑色的靴子提起,慎重的跨入了這片焦黑土地。


  一步之遙,卻像是兩重世界。


  如果說焦土之外的環境,還隻是有些燙的程度,那麽,就在這一步踩進去的時候,田虎所感受到的溫度就在瘋狂的攀升,到了不遜於真正火爐的程度。


  眼前扭曲的空氣,仿佛化作一縷縷無色的火焰,糾纏舞動、升騰不休。


  田言等人,大多在離的還有些遠的時候就停下腳步,讓田虎一人向前,隻看到他踏入焦土一步之後,驟然停頓。


  過了數息,田虎哈哈笑著轉身,向著他們這邊走來。


  “這塊石頭確實有些古怪,難怪那些小卒沒法運走,但對老子來說,也不過如此。”


  田虎手一揮,豪氣萬千,隻不過,他遠離那塊石頭的步伐,未免太快了一點。


  待他近前,眾人都感覺到一股異常熱意撲麵而來。


  看著他被烘得通紅的皮膚,以及正在額頭、脖子上,顆顆滲出來的汗珠。


  田虎的那些手下心中所思各異,臉上卻紛紛露出信服的神色。


  “熒惑之石就在眼前,看來這俠魁的位置,也不遠了。”


  田蜜嬌笑道,“不過,大家都是來幫忙的,總要真真切切出了力氣,以後,等田虎堂主做上俠魁之位,才有理由照拂。要取這塊石頭,不如大家一起動手。”


  田虎暗自喘了口氣,粗聲粗氣的笑道:“說的也是,那就給你們這個機會,我們一同結下地澤陣法,借用四季流轉,到冬滅之時,壓製這塊石頭的火氣。”


  地澤陣法,是農家最玄妙的一門絕學。


  一般來說,各類陣法,對於布陣者的數量,總有一個大致的要求。比如四人,八人,或者七人,十四人,一百零八人之類的組合。


  但地澤陣法就沒有這種限製,隻要兩個人以上,就能施展出來,人數越多,功力越深,力量越大。


  在場的都是農家高手,若是合施地澤陣法,要比單人之力,強出十倍也不止。


  然而,田虎真答應下來之後,心中還是有些沒底。


  他在踏入焦土範圍之後,隻是一步,就不敢再進,即使力量翻上十倍,又真能壓住這塊奇怪的石頭嗎?

  田言在一旁靜觀,見他有些心虛的樣子,便開口說道:“叔父,爭奪俠魁,隻是附帶的目標。神農令的真正用意,是要取得熒惑之石,這該是農家全體的責任。”


  田虎不解:“你什麽意思?”


  田蜜則像是想到了什麽,說道:“你是說,等到更多農家弟子過來,再行動嗎?我堂中,已經點了有兩千四百弟子,不過他們要趕過來的話,可能還要耗費將近一個時辰的光景。”


  農家大本營就在大澤山中,當時偶然看到流星墜落之景的,都大致知道星墜之地在東郡的地盤上,但是東郡廣大,農家弟子鎖定這塊石頭的位置,也花了一些時間。


  田虎他們,是為防被朱家一方搶了先手,所以急趕慢趕到此,他們那大批的精銳手下,要想趕來,所需時間更長。


  田蜜所說的話,本來已經比田虎他們多想了一層,田言大小姐,卻仍然搖了搖頭。


  “神農堂主,四嶽堂主,還有典慶前輩等,諸位既然都已經到了,還不出來嗎?”


  田言說話間,轉向鎮子的方向,躬身施以晚輩的禮節。


  小鎮邊緣的屋子,一扇門被打開,裏麵陸續走出幾個人來。


  這群人的數量,要比田虎他們更少一些,為首的是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穿著,如同富商,光是看著背影就給人一團和氣的感覺,但是沒有人能看到他臉上真切的表情。


  神農堂堂主,朱家。


  沒有人知道他的真麵目,從他加入農家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已經是戴著麵譜生活。


  這些麵譜會隨著他的心情切換,喜怒哀樂,紅藍黑白,各色都有。


  農家六堂,有四堂,都在田虎、田言那邊,而朱家這邊的人群裏,另一個引人注目的,卻並非是他當下最大的盟友,四嶽堂堂主,司徒萬裏,而是一個白發散亂的蒼老男子。


  這個男人弓著背,蒙著眼,但卻絕不會給人任何虛弱的感覺,他的身高超過在場所有人,筋骨強健,老而不朽。


  就算有一條完全不透光的深紅色布帶,蒙著眼睛,也給人一種睡熊寐虎似的威脅。


  此人,就是剛才田言在兩位堂主之外,單獨點出來的典慶前輩。


  朱家的臉譜,此時是一副以紅白為主色調的圖案,看起來時刻含笑,人畜無害,走出小鎮之後,先向田虎等人還禮,才道:“早聽說大小姐的《察言觀色》之功,能料敵先機,洞徹虛妄,果然不凡呐。”


  田言彬彬有禮,道:“朱家叔叔過獎了。大家同屬農家,即使有所競爭,最多也隻是對手,談不上為敵。”


  朱家聞言,低聲的笑了笑,也就順勢拉近了稱呼,說道:“田言侄女剛才的話,說的有理。”


  “取得熒惑之石,是農家全體的責任,不過施展地澤陣法壓製這塊石頭的熱力,必定會大耗內力,為防眾人都在虛弱的情況下遇到秦兵截殺,咱們兩邊,還需各留下部分人來戒備。”


  田言並無反對之意,說道:“是,我們……”


  “慢著!”田虎看他們兩個聊的旁若無人,好像這兩個才是此處決斷者,心中不滿,喝斷談話。


  他氣勢洶洶向前跨了兩步,越過自家侄女,營造出一種獨對朱家等人的勇悍,道:“你我兩邊,都參與布陣取石的話,這石頭拿出來之後又歸誰呢?”


  田虎這麽一喊,兩邊氣氛不由緊張許多。


  田言想要勸他幾句,隻是秀氣淺粉的嘴唇剛剛張開,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一時語塞。


  周圍的所有人,亦同時生出玄妙的錯覺。


  仿若周圍突然多了什麽,於是所有的東西都受到影響,慢了一拍。


  風吹的緩了,眾人衣袍在風中拂動的速度慢了,每個人的呼吸都輕了,卻又更清晰了。


  充斥在眾人耳中的聲音,隻剩下呼哧呼哧的呼吸吐氣,以及漸漸擴大起來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咚咚!


  田言的眼睛睜的更大了些,眼中多出了金色鏡麵一樣的光澤,代表著察言觀色之功,已經催發到頂峰。


  她看到對麵的朱家,臉上的麵譜正在變化。


  代表著圓滑的紅白圖案,正在轉變成代表著憂鬱和嚴肅的深藍色。


  也許這是他的臉譜替換最慢的一次,田言在這一刻,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他每一絲臉部紋理上,原本的顏色淡去,浮現出新的色彩。


  但是察言觀色,找不到異變的源頭。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和呼吸的聲音更加高昂,眾人的臉色,都在向著驚疑、不解,甚至向那少許的驚恐轉變。


  無法理解的力量作用在他們周身,找不到源頭,無力抗拒,甚至難以清醒的意識到自身的異樣。


  田賜正在努力的嚐試抬起他手中的劍,在他後頸上別著的那個風車,轉速慢到了幾乎停住。


  就在幾乎徹底停住的那一刻,風車的速度又加快,一切恢複正常。


  但是由遲緩,恢複到正常的那種落差,太強烈,以至於所有人的動作,都在這一刻,突然加速些許。


  有的向前踏步,有的忽然抬手,有的身體後仰。


  田言就是身體後仰的那一個,她在身體後仰的同時,視線自然上揚,看到了站在她前方的田虎頭頂,突兀多出了一個東西。


  還沒看清那是什麽,她已經不假思索、不敢遲疑、不能停滯的喊道。


  “上麵!!”


  聲音的傳播很快。


  所有人都做出了應變。


  但幾乎每個人都在動作的那一刹那,覺得頭上微微一顫。


  篤篤篤篤篤篤篤!

  十幾個木雕,瞬息之間,接連出現在這些農家高手的頭頂。


  農家的一流高手,蚩尤堂主田虎,都沒能躲過這個木雕,其餘人等雖然也號稱高手,但大多要比他略遜一籌,又怎有能逃過的道理?

  但卻還是有兩個人,閃過了來自上方的攻擊。


  一是田言,二是朱家。


  田言修有強化雙目的奇功,第一個察覺到異常的來源。


  她在刹那間的一扭身,更展現出農家無人知曉的高明輕功身法,如魚飛空,如劍入水,橫移到十尺之外。


  一個雕成狐狸形狀的木雕,從半空中悠悠飄落時,還追著她的軌跡,向前一段距離,才自然而然的落地。


  至於朱家,他能逃過一劫,並非全因自己的功力,而是因為站在他身邊的典慶,忽的一隻大手橫去,擋在了朱家頭頂。


  其結果就是,典慶一人身上,落了兩個木雕,一個在頭頂,是個將軍像,一個在手背上,雕的是一隻圓滾滾的熊。


  典慶原本是兵家披甲門的絕頂高手,橫練硬功,已經達到了渾身上下無一處破綻的程度。


  當年秦滅六國,他在戰場上連接了十三輛戰車的正麵衝擊,毫發無傷。


  論戰力水平,其實他才是朱家一方最強的人。


  兩座木雕在身,典慶仍然能做出了一個向上提肩的動作,似乎要掙開身上這兩座累贅。


  但這小小的木雕,也不知到底有多麽可怕的壓力,力舉萬均的兵家高手,隻做出這麽一個動作,腳下就沉陷了尺許。


  而且這並非如木樁入地一般的下陷,而是典慶腳下方圓數尺,整個的沉了下去,成了一個深而平整的坑。


  轟的一聲。


  這麽一壓之後,典慶也不能再動了。


  田虎等人全數僵立。


  “典慶老弟。”


  朱家站在坑邊,短胖的手指一彈,一道深藍色指力,襲向典慶頭頂上那個將軍雕像。


  熟料這道指勁,剛一進入了深坑範圍,就遲緩潰散,化作點點藍色熒光,暗滅於無聲。


  “怎麽會?”


  朱家不甘放棄,雙袖翻飛,十指連發出數十道隔空指力,都無聲消散。


  他發出急喝,一縱身,就要直接以手掌去擊落將軍雕像。


  田言目光閃爍,飛快退向鎮中,找尋遮擋物的同時,一邊留心上空,一邊注意朱家的情況。


  嘭!

  朱家手掌前方,蕩開一層內氣光芒,身子從半空中被彈落下來,典慶頭頂的雕像,仍半分不移。


  不待他再動,又一個木雕落在他頭頂。


  篤!

  朱家身體晃了晃,也定立不動了。


  田言聚精會神,還是沒能看清那個木雕,到底是從何處拋落,但她已經退到,之前朱家他們藏身的地方。


  屋頂青瓦沉重,人影閃入其中,而後一陣勁風盤旋,關上門窗。


  田地之間,又歸於寂靜。


  鎮子上雖然有一部分人聽到這邊的動靜,但也不敢出來窺視。


  風吹過了熒惑之石所在的地方,帶著無形的燥熱,拂過地上那些士兵的屍體。


  青銅長戈倒插在地。


  造就了這些屍體,擊落了這些長戈的人,此時也都成了木頭一樣,不知不動,連眼珠也不轉。


  時間好似放緩,四野之間,漸漸又起了蟲鳴。


  “逃了一個呀。”


  斷崖上,楚南公頭往前伸了一點,似乎想看得更清楚,“那個小姑娘,應該就是烈山堂的大小姐,號稱是農家第一智囊,女管仲,看來不但有智計,武功上也是深藏不露。”


  他撫著胡須,點評剛才那些人的表現,“典慶不愧為橫練上的絕頂高手。”


  “朱家本來也有機會逃走,隻是他太重情,心一亂,不退反進,錯失了屬下為他爭取的機會。”


  黃石公搭了一句:“這也沒什麽不好的。”


  “你說的是。”


  楚南公點點頭,繼續說下去的時候,語氣中不免帶了些感歎意味,道,“田賜身負幹將莫邪,雖然心智停留在幼年,內功劍法卻絕不容小視,田虎也是一流高手,所使的名劍,在劍譜排行第十二。”


  “在你手下,卻跟其餘閑雜人等並無差別似的。”


  拄杖老者停頓一下,“那豈不是說,如果東皇願意的話,他也可以一手覆滅農家高層?”


  黃石公望了望他,搖頭從包袱裏又拿起一個木雕,說道:“他的功法在你體內運轉多年,你還能問出這種問題。真是……”


  真是各種意義上的都不懂啊。或者是明明懂得,卻非要考慮的更縝密,多費了心思。


  嗖!!


  黃石公手腕上加了些鄭重之意,拋下了那塊木雕。


  木雕要從斷崖上飄到鎮子邊緣,還需要一段時間。


  黃石公順手指了一人,說道:“你這麽了解農家,那麽站在田虎身後第三個位置的人是誰?”


  楚南公聚精會神,細看了看,道:“此人應當是共工堂總管金先生,加入農家不久。”


  黃石公說道:“他抵抗我的木雕時,暴露了內功根底。此人一開始練的就是農家功法,隻是後來又用別派心法做了偽裝。”


  “看來他的身份頗有些蹊蹺啊。”楚南公搖搖頭,歎笑道,“可惜再多複雜之處,到你手裏也就是一塊木雕的事情。對了,那田言,你可曾看出什麽?”


  黃石公下巴一抬:“這還用我看嗎?”


  木雕乘著風,輕飄飄的飛到了遠方,落在了屋頂上,穿了青瓦,直墜下去。


  下一刻,一道道劍氣穿破房屋,近似於嬰兒啼哭的奇異劍鳴,回蕩在屋內。


  “驚鯢?!”


  認出了那一道獨特的劍音,楚南公也不免詫然,“這小姑娘,居然是羅網的天字殺手?”


  就在他這兩句話的時間裏,那破破爛爛的屋子裏麵,如嬰泣的劍鳴,已經消失。


  黃石公往那個屋子的方向看了一會兒,道:“她的心意,有唯我的韻味,不能說她是農家弟子,也不能說她是羅網從屬,隱有一種遊離於現有陣營,一切隻為自身利益的感覺。”


  “不管這些人多麽複雜,總歸是已經全部被你製服。”


  楚南公心情微妙,就像是看一場錯綜複雜、反轉不休,可以拖上一年半載的大戲,倏的在片刻間落幕。


  雖說真拖下去未必有趣,但就這麽快解決,又未免顯得更無趣了。


  然而,世上誰人沒有故事呢,就剛才被那些農家弟子殺死的小兵,也許每一個過往的生活,都能編成一本厚厚的故事集。


  但他們在田虎麵前隻值一劍。


  那麽農家這些堂主,在黃石公麵前,也不外如是。


  楚南公考慮到了這一點,便按耐住了現在就去探究,農家這些人複雜立場的想法,問道:“不過,要怎麽把他們運到六長老的六賢塚去呢?”


  “讓他們自己走就是了。”


  黃石公向著崖下一揮手。


  眾多農家高手身上的木雕,自然而然的轉動了方向。


  頭頂同樣落了一個木雕的田言提劍,從屋中走出,她雙眼之中還有複雜的光芒,不斷掙紮,卻逃不出頭頂木雕的鎮壓。


  在木雕的指引下,所有人動作統一的向著大澤山六賢家的方向,急行而去。


  楚南公提著拐杖,本想也下去看一看那奇特的熒惑之石,卻見東方起了一陣煙塵。


  在放馬鎮的東側數裏,墨家的兩個人,正急速趕向放馬鎮。


  這兩個人身後約十裏的地方,就是護送著扶蘇的三百名影密衛,五百名重甲兵。


  在放馬鎮的北側,上千名黃金火騎兵,正在大秦帝國上將軍蒙恬的帶領下,趕來與扶蘇會合。


  黃石公睜著眼睛時,俯瞰掃視,如能看到這一切。


  但他卻閉上眼睛,又仰頭看去。


  閉眼也是開眼,睜開了另一種眼界。


  依稀間,他看到昏漠山野水畔,一道清亮之中隱透著熾然的劍影,仿若騰雲順水,伴風而行。


  一處叢林外,身如飄風越過了小溪的方雲漢,若有所覺,指尖敲了敲酒葫蘆,不過一個呼吸間的思忖,就順著那種感應,換了個方向。


  他本來向西,此時轉向西南。


  西方有放馬鎮,西南有白梨山。


  斷崖邊揚起一語。


  “南公,你說的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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