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惡將八太保
紅光映入眼簾,寒霜冷氣撲麵而來。
豐子安立刻倒退。
急退。
他本來身先士卒,處於整個隊列的最前方,手中提刀,但是此刻,他後退的速度幾乎不比剛才前衝的速度慢。
而且他身邊的親兵似乎早有過相關的訓練,配合的堪稱是天衣無縫,仿佛潮水之中,一葉扁舟劃過,潮水分而複合,眨眼間就有至少十二名親兵分左右兩列,擋在了豐子安前方。
豐子安的親兵不是從邊軍之中提拔上來的,而是當初他從京城過來的時候,從京城十萬禁衛軍之中選出來的最精銳的一批人。
這些人就算不能說個個都有一流拳師的身手,但聯起手來,圍殺如金色秋這樣的大拳師,也不是全無可能。
即使處在這個院落之中的兩百多名活死人,都發生了未知原由的增強,他們一時之間也絕對衝不過這些親兵的防護。
何況,如今是邊軍士兵這方占據了人數上的優勢,即使因為人數太多,地形不夠開闊,導致能夠在最內圈直接迎擊的士兵僅有不足三百人,可他們麵對那些力大如牛的活死人反撲,也隻是從原來橫推大勝之勢,轉為了僵持的局麵,互有傷損。
豐子安急匆匆連退了十步之後,已經處於非常安全的環境之中。
不但周圍有親兵顧守,更有未能到最內圈接戰的大批士卒聚攏保護,但,他後退並不是為了求一個安全的庇護,而是要給自己一個盡量不受幹擾的機會。
他退了這麽長的距離,眼睛仍然盯著院落中的那一抹紅光,在他前方的親兵,都有意識地矮著身子,不會妨礙到他的視線,而那些飛撲湧動的活死人,也不會長久的位於一個地點去阻斷他的目光。
許多覆蓋著寒霜的灰白色頭顱,在白袍將軍的視野之中晃動,惟妙惟肖的六葉蓮花在視線的盡頭,幽然而立。
豐子安手中長刀一刺入地,立於身旁,一轉臂,大弓上手,一箭已搭在弦上。
他輕籲了一口氣,雙臂一展。
即使嘶吼聲遍布宅邸內外,呐喊廝殺的聲音更沸反盈天,這弓弦逐漸拉開的強韌聲響,還是清晰的傳入周邊十餘人耳中。
九石強弓,弓開八分,已需千餘斤的力道。
豐子安精神專聚,原本紅潤的指甲泛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盆景鬆樹的根須,從手腕延伸到手指的根部,但握弓的手仍穩如磐石。
八角木台之上,藍色臉譜老者似乎沒有注意到有人箭指此處,也好像不在乎有八百精兵正在攻打此處,依舊凝視著六葉蓮花,沒有做出任何應對。
嘣的一聲弦響,迅影掠空,強勁的動力賦予了肉眼難辨的高絕速度。
幾個剛好處於這一箭軌跡上的活死人未及反應,身上就少了一塊皮肉。
箭向蓮花,隻聽鏗鏘一聲。
當!
箭杆爆裂,木屑四散紛飛,鐵鑄的箭頭尖端彎折變形,反向彈射嵌入地麵。
一把鐵戟高舉,分毫不動地立在剛才那一箭的軌跡上,戟身上還有一點小小的白痕,正是一箭所中之處。
不,那不是一把鐵戟,而是一把鐵叉上麵綁著兩把鐮刀,一件用農具合並製造出來的簡陋武器,可是現在,這件武器表麵也覆蓋著灰白色的冰霜。
一層灰暗光滑的寒冰,包裹著整個武器,竟仿佛有著比镔鐵更堅韌的質地,接下了這一箭之後,隻留下了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痕跡。
武器出現了這種玄妙的變化,持拿武器的人也有異變。
那本來是一個赤著上身的漢子,看一雙鞋經年磨損的模樣,應該是個賣苦力的人,身上雖然有些肌肉,但並不健美,僅僅是肚腹平坦,雙臂皮膚緊繃,堅實有力。
他左邊胸口還有一個凹陷下去的腳印,那一部分的死灰色皮膚破損,出現了一塊暗紅又泛青的淤傷。
可是,就在這人舉起“鐵戟”的那一刻,他身上覆蓋的那一層冰霜,像是一下子被吸入了體內,甚至空中還有一些不知是真是幻的灰暗氣流向他湧去。
這個人就像充了氣一般,雙肩的肌肉異樣的賁起,雙臂好像要變得比大腿更粗壯,肩骨隨著肌肉拉長,兩肩的寬度一下子撐開,正常的腰部與之相比,變得十分纖細,整個上半身猶如形成了一個倒置的三角形。
“某家守關,誰敢進犯?”
身體畸變成了這種模樣,這個壯漢的眼神反而變得靈動起來,臉上呆滯的神色也變得鮮活,不怒自威,喝道,“威虎王帳下大太保在此,受死來!”
他一聲大喝之後,手裏那一杆高過頭頂的鐵戟往下一壓,平直持在手中,龍行虎步,從八角戲台下的一角,直衝出那片院落。
此人兩三步之間就跨過了常人數十步的距離,行動如一頭怒獅過境,幾個擋了他路的活死人,都被他直接用自己的身體撞開,向道路兩邊翻滾倒跌。
“威虎王?”
豐子安輕疑一聲,心思電轉,念頭紛雜,手上動作則分毫不慢,弓開五分,一箭急射。
此時,大太保剛衝到親兵麵前,鐵箭勁射,他橫戟一掃,雖然擊落鐵箭,卻不免空門大開,最前方的兩名親兵同時出刀,一上一下,一個砍他右臂,一個削他雙腿。
這兩個親兵出手的速度已經夠快,曾經不止一次憑著手中的單刀應對軍中小弩的攻擊。
可是大太保的應對遊刃有餘,他手中長兵一抬,鐵叉的尾端架住了砍向他右臂的一刀,同時腳下一踢,不知怎的,砍向他雙腿的那一刀被他踢了個正著,刀尖壓地,一把鋼刀被他從中間生生踩斷。
那架著刀刃的鐵叉又向前橫著一推,除了剛才攻擊他的那兩個,另外也有三人都在這鐵叉平推的範圍內。
五人或出刀或提盾,合力一擋。
嘭!
一聲令人雙耳沉悶生疼的震響,前排五人的身體都被推的雙腳離地,向後倒飛。
後方親兵猝不及防,好在反應及時,有的出手抵住前方五人身體,有的提刀從五人身體間隙之中穿過,刀尖刺向大太保。
大太保右臂向上一提,鐵叉橫著把五個人的身體一起掀上半空,摔向身後,左手一揮,畸變之後真有葵扇那麽大的手掌上,隱約凝聚著一層青黑色的氣流,一把將第二排親兵刺向他的那些鋼刀全都抓在掌中,幾把刀相互碰撞交錯,刀刃割膚不傷。
第二排的幾人感覺自己的刀都像被鐵鉗夾住,抽拿不得,隨著對方左手向前一伸,那些鋼刀都不受控製的倒衝回來,刀柄撞在一個個人胸口、小腹,幾乎捅入軀體。
那幾人當即口吐鮮血,彎下腰來。
豐子安怒叱一聲,弓開十分,急若奔雷的一箭發出,空氣中傳出一聲尖嘯。
他這一箭,非同小可,不但弓開十分,所用的箭頭更是神機百煉營的大匠精心打造,箭杆上也雕琢斜長孔竅,可以使箭速更急,還能在擊中敵人之後,造成很難止血的撕裂性傷口。
當年他離開京城的時候,宮廷中的龍衛大首領評點他的弓箭之技,認為如果他出其不意的發出這一箭,甚至有可能對海王造成生命威脅。
大太保左手握著的幾把鋼刀向上一揮,金鳴一聲,這些鋼刀竟被一箭擊斷,大太保的頭一偏,身子向後退了一小步。
豐子安卻是心頭一顫,當機立斷的大喊道:“撤!!”
八百精兵令行禁止,除了最前方跟活死人交戰的那些,其他如潮水一般退卻。
大太保轉過頭來,那一支箭,被兩排森白的牙齒咬住,橫在他雙唇之間。
哢!
雙眼緊盯著豐子安的大太保沒有立刻追上,隻是兩顎用力,那一根通體鐵鑄的特製箭支,被他生生用牙齒咬斷,兩節斷箭從他臉龐兩邊落地,一小節箭杆還被他咬在口中,反複嚼著。
強韌的鋼鐵對他來說,好像僅僅如同一塊燉的不那麽軟爛的豬皮。
臉頰兩邊鼓動了幾下之後,大太保吐出一團被嚼爛的鐵,哼聲道:“刀槍脆弱如青瓦,骨肉軟弱如春草,你們太無趣了。”
已經快要退到這個宅邸之外的豐子安,沒有聽到大太保在說什麽,他隻慶幸這人沒有追上來。
這些活死人異變的程度,已遠遠超乎預料。
原本按照他們之前的經驗預測的強度,對於處於前方這個院落中的活死人來說,完全不適用。
尤其是那株六葉蓮花,出現的實在太過奇詭。
如果說這些活死人增強的幅度跟剛才的站位有關,越靠近木台上那株蓮花的人發生的變化越大。
那麽,如大太保這樣的,至少還有七個,更有直接站在木台上,與那株蓮花觸手可及的臉譜老者。
“嗯?另外七個?!”
豐子安忽然驚醒,剛才退出那座宅院的最後一眼,依稀記得,原本站在木台四周的另外七道身影,已經不見了。
這時,數百精兵已退出大宅,踏上街道,驚聞十幾道慘嚎。
眾人循聲看去。
撤得最快的十幾人,身上幾乎不分先後的噴射出一道道血泉。
一條鐵鏈,貫穿了十餘人的軀體,在力道用盡的一刻,又驟然被抽了回去,豐子安幾乎可以透過那十幾個人軀幹上前後透亮的血窟窿,見到站在街道盡頭的瘦削男子。
沾滿了鮮血的鐵鏈在那個男人手中一抖,抖盡了紅色的痕跡,隻餘青色的鐵質,一圈圈盤繞在他手上。
十幾具屍體倒下,血流遍地。
邊境的士兵是見慣了血腥的,但是這樣被殺的場麵,也實在是太過驚悚,眾人行動都為之一頓。
這時,側麵的一座屋子裏,門板猛然破開,一個雙手大如簸箕的活死人衝出,兩隻手,居然直接抓住了兩名士兵的腰部。
他像是在投擲標槍一樣,將那兩個士卒扔出,打倒了一大片人,其中五六個跌落在地的時候,已經血肉模糊,沒了聲息。
嗤嗤嗤嗤嗤嗤……
街道的另一端,一連串輕微的響動傳遞過來。
就像是有人拿著一把尖刀,以最快的速度在一張牛皮上不斷的捅穿過去,重複著捅穿與拔出的動作。
可是,在這裏被捅穿的不是一張牛皮,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士兵。
有人持著一杆頂端削尖的竹棍,從街道的另一端漫步而來。
他製造的動靜最小,卻最可怕,在他走過的地方,所有士兵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隻覺得脖子一涼,就有大股的鮮血帶走了生命,頹然倒地。
那兩百多名身覆寒霜的活死人也已經追出。
一隊士兵向街道另一側衝去,想要直接穿過那些無人的商鋪或住宅,撤退到另一片區域,可是就在他們行動的時候,半空中竟然傳來了一片如同箭雨破空的聲響。
二十多人身上炸開了血花,先後倒了下去。
豐子安往街道側麵的屋頂上看去,那裏蹲著一個幹瘦如猴的身影。
那人手上還掂著幾塊瓦片,輕輕一捏,瓦片就成了一大把碎片。
豐子安看著那些瓦片從那人指上滑落,想著剛才倒下的那些人,隻覺得每一塊碎瓦上都傳來了濃重的血腥氣。
明明人數占優,遍布於整條街道上,可現在,豐子安和他手下的士兵,卻像是被反過來包圍了。
豐子安的心沉了下去,這個時候他反而沒有多少心思為這些死傷的將士感到悲傷了,腦子裏隻轉動著另外一個念頭。
‘僅憑鎮外的那些兵馬,就算有兩百火槍恐怕也擋不住他們。’
‘還好是我來了,我死在這裏,當會引起整個大齊的注意,早日傾力圍剿!否則的話,以他們這種變強的速度……怕是真要化作傳說中禍國殘世的妖魔一流。’
宅子裏傳來一道悠揚的聲音。
“八太保,為孤王,盡斬之。”
到了這個時候,眾多士兵才醒覺,原來庭院裏麵的樂曲聲,居然一直都沒停過,一聲聲,如裂帛,銀瓶乍破水漿迸,死氣橫秋殺意濃。
“得令。”
八道嗓音,有的在可以看見的地方,有的在未知的陰影中,一同響起。
屠殺式的攻擊從八處展開,數道人影躍上高空。
“來!”豐子安右手五指抽四箭上弦,怒喝張弓。
“昂!”
街道拐角處,那條貫穿伏虎鎮內外的大路上,一聲象鳴,龐然大物奔騰而來,七道身著道袍的身影並排落地,起手掐訣,右腳跺地,七片黃符同時飛出。
七人齊聲:“扶龍下諭,金刀火雨,急急如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