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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逆經新經非你殺我(7200)

  寬如手掌的不應寶刀拍下,遮蓋了一片長條狀的區域,也不知那一支朱紅色的小箭到底觸在了刀身哪裏,到底有沒有相觸,有沒有擋住。


  但一刀拍出之後,方雲漢的身子驟然騰飛向後。


  他像是腋下、腰間、腳底,每一處都受到了一股力量托舉,就像是置身水中時,感受到的水的浮力,又要比那股力量更無孔不入,更剛猛迅速。


  這股力量使他整個人猛的超出了無頂木樓的範圍,在空中飛退了約有十米左右,落在了比第三層木樓略矮的屋頂上。


  方雲漢在西,元十三限在東。


  一輪圓圓的紅日放射柔光於天際,元十三限迎著陽光去看方雲漢,眼睛略微眯了一點,眼角更顯得狹長。


  一箭發出一刀應,持刀者寬袖外袍,整潔如新。


  那一朱紅色小箭,沒有出現在方雲漢身上任何一處,也沒有變成碎片落地,好似就這麽無聲消失。


  “這你也擋住了,嗬,嗬嗬。”


  元十三限看了個分明後,聲如豺狼,喑啞道,“好哇!諸葛的運氣真是一如既往的好,什麽人才一走出來,就全都站到他那邊去了。”


  “你弄錯了。”


  屋頂上,方雲漢冰白如玉的手指回暖,手背上細密的冷汗凝成一滴汗珠滑落,握刀的手掌漸漸又透出紅潤的氣色,浩聲道,“不是我站到他那邊去了,而是他剛好站在與我相同的立場。”


  “嘿,誌同道合,不過是有共同利益的偽飾之詞!”


  元十三限氣勢洶湧的向西走了幾步。


  整座木樓在剛才的戰鬥之中幸運留存,卻因為他這幾步而整體顫動,吱吱嘎嘎的,好像下一刻就會徹底散架。


  “所謂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也隻是給**裸的成王敗寇披上了一層冠冕堂皇的外衣。”


  元十三限踩在木樓的邊緣,這一座宮廷大匠監造的木樓,此時好像薄弱的根本承載不住他的重量,隨時都會順著他所在的那一側傾倒,他前腳有一大半直接踩空,兀自如嚎如斥,“你說,今朝如果太傅之位是在我手中,而那諸葛失意潦倒,那你還會投靠他嗎?”


  “但這世上沒有如果。”方雲漢腳下的這片屋頂麵積不小,他人在其上,宛如踏在寬闊平地中,平靜的甚至有些漫不經心的感覺,視線垂在自己的刀上,似還在回味剛才那一箭一刀的反饋,隻道,“況且我交朋友,從來也不看身份,隻看立場。”


  “諸葛的立場很明顯,而你的立場在哪裏?”


  “你為蔡京調教門徒,可是他也未曾在皇帝麵前大力舉薦過你。你曾一力練兵,訓出精銳,試圖統領大軍討伐金國,可是那些精兵都聽從童貫的調遣,用來鎮壓大宋境內如連雲寨般的義士。其實放眼天下,有一個真正跟你站在同一立場,與你的利益一致的人嗎?”


  方雲漢言辭如刀,仰頭看去,“你這後半生,其實根本沒有自己的立場,隻不過是在一直跟諸葛作對罷了,你以他為目標,又怎麽能夠超越的了他?你眼裏隻有一個諸葛,又怎麽能看得到比他更大的事業?”


  他手裏深灰色長刀一翻,剛才迎擊朱紅色小箭的那一麵翻轉向上,可見其上一道劃痕,道,“你的武功也跟你的人一樣,早就已經誤入歧途,還不肯迷途知返。”


  “這樣的傷心小箭,固然也算不錯,卻比我期待的差了太多。”


  方雲漢語氣之中已帶了幾分意興索然,宛如一個正期待著品嚐山海異獸的人,看到了一盤還局限於俗世之間的食物。


  他語氣淡淡蕭索,另一邊卻是炸起狂聲戾音。


  無頂木樓上,烈音顫顫,“你說我是歧途,你當歧途就不如正道?!”


  “破釜沉舟,死路也能是王途,勇向絕壁,縱身一躍是捷徑。你眼裏的道,是俗人的路,我又豈是常人?!”


  元十三限麵上厲色森森,一個個字眼說的十萬火急。


  他實際上是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因為,至少在武功這一項上,他給方雲漢說中了。


  當年他一心苦練傷心箭訣,但是僅憑忍辱神功來催動,這門箭訣始終不能大成。


  那個時候,他的妻子視諸葛正我為殺父仇人,把報仇的希望都寄托在元十三限身上,見元十三限神功難成,便不惜舍身,向一個道號“三鞭”的淫邪道人求取了《山字經》。


  這《山字經》就像是冥冥之中的鬼神專門為了傷心箭訣創造出來的心法,元十三限一得這經文,立刻癡練,卻漸漸發現這經文中許多字句似乎順序奇詭,甚至脫頁、少章、缺圖,但他那時候已經騎虎難下,性情逆反,難以自抑,當即出關,先一箭殺了自己愛妻,借這一份痛徹心扉,把殘缺搗亂的經文生生揉入了傷心箭訣。


  他把一份假經,練出了真的威力。


  但假的畢竟是假的,元十三限的傷心小箭,已經有了絕世的殺力,卻始終不能真正達到圓滿境界,所以幾次都沒能成功殺了諸葛。


  他也去找過三鞭,是為尋仇也為經文,可那道人已經知道他神功大成,早逃的不知所蹤。


  所以,若說他的武功已經入了歧途,這是連元十三限自己也不能反駁的。


  這也正是他常常閉關,性格越發偏激孤僻,連自己的徒弟都不敢與他親近的原因。


  可是,往常元十三限知道自己步入歧途,隻能發泄式的再去苦練,把這份苦悶憋在心裏,今天被一個正麵接下他傷心小箭的人當麵嘲諷,卻是令他怒不可遏,怒發衝冠。


  更殺氣大發,火氣大升,怨氣大翻,戾氣大增。


  他揚聲大喝,數千粗長發絲,四麵披散狂舞,“我就讓你看一看,把天當地,地當天,大破當大立,歧途轉大路的非常人,非常道!”


  說話間,元十三限一手做挽弓狀,半伸平舉於身前,另一手仿若持箭上弦,往後一拉。


  他手上沒有弓箭,但是空中卻有緊繃的弓弦被拉開的聲響。


  一把無色無質之弓,已經弓開滿月。


  方雲漢身邊光色忽變。


  在他背後,更有一場絕異於世間的詭變、激變、巨變,無聲降臨。


  那緩緩落在西邊飛簷之上,本該是一輪即將墜落的紅日,竟突然變換成了一輪銀白清月。


  天色竟然也好像變暗了一些,剔除了夕時陽光的昏黃。


  天光也都成了一片清冷的銀輝,披拂在方雲漢身上。


  就像是黑夜提早到來,蒼梧侯府之中,無頂木樓和這座房屋側麵就是一片院落,院子裏那幾株精心栽培、秋冬盛開的花中異種,嬌豔的花瓣也因為突如其來的夜色微微蜷縮。


  裏許地外,粉塵彌漫的小巷中,右眼下方多添了一道血痕的冷血,把自己如劍的手掌從燕詩二的胸膛中拔出。


  他身上除了眼角這道傷口之外,至少還多了三十二條劍傷,但因為肌肉緊繃,劃過傷口的劍又太快,以至於看起來皮膚根本並未破損,就是一個穿著有些破的衣裳、生命正鮮活的冷峻青年。


  他之前提的那把劍也已經從劍尖到劍柄斷成了三十三截。


  而燕詩二那把華貴寶劍分毫無損,身上也隻有一道傷口。人,卻已經是個死人。


  死人的身體倒下,蕩開一圈更濃的塵埃。


  巷子兩邊的兩麵已經薄的像是紙一樣的牆壁,終於片片碎裂,分崩離析。


  暖黃陽光之下的煙塵忽然變得蒼白如雪。


  冷血扭頭一望,雙目漸漸瞪圓了。


  他居然在黃昏的時候,看見露潤於枝,月掛飛簷。


  與冷血相隔了七間民宅、三家酒樓的地方,無情清清冷冷,袖手坐在輪椅之上,也正望天。


  在他眼裏,西天的落日一時變為明月,一時又變回落日,天色上一眼是昏黃,下一眼又寂白,兩種色彩,兩種天象,在他眼中交替不定,變幻反複於一刹那間。


  這種光影的變化,竟然逐漸刺的他雙眼之中盈起淚光。


  一雙淚眼閉上,沒有淚水流下,但長睫如鴉羽沾霧,已經濕潤幾分。


  他似乎有些痛苦,艱難,執著,認定了的道了一句。


  “假的。”


  他看天皆虛妄,破妄認真實。


  可真假本來隻是相對。


  就算天象是假,這份讓許多人混淆了真假的心力卻是真。


  無頂木樓第三層上,元十三限金麵唇部如裂,裂而叱道。


  “中!”


  他張弓搭箭的手已經鬆開,無形之弓一震,無色之箭破空。


  他這一箭發出,渾身上下上百個穴位,猛的向外噴吐出帶著淺淺灰光的氣流。


  這一刻,元十三限全身的經脈如撕裂一般疼痛,渾身的武功根基,《山字經》的內息,居然在這一箭之間,半點不剩,連最深沉的一分功力根底都震發出去了。


  這簡直是要自廢武功的一箭,這果然是要大破大傷的一擊。


  他背著的箭壺也剛好被一道光輝氣流擊中,剩餘的四根青黑色利箭都被彈飛出來,墜向腳下木板。


  元十三限的功力心力已經都積聚在那一根無色箭上,根本顧不上這四根實質的箭。


  那無色之箭飛出的時候,月光在半空之中匯聚成了一個漩渦,氣箭從漩渦之中穿過,就有月色為其鑄就了形體。


  猶如水晶雕琢而成的絕美箭體,發出神憎鬼厭的箭嘯,在空氣中撕裂出一道長長的、蒼白的傷痕。


  “虛張聲勢,虛有其表!”


  方雲漢橫刀在前,刀上反射出來的月光,如同一條光帶,剛好映在他眼部,他湛然而視那一箭,身子忽然好像與腳下的屋頂沒了接觸,飄飄如浮空,揚臂長嘯出刀。


  這一刀,跟他當初黑白林中對狄飛驚的一刀如有雲泥之別。


  這一刀,跟他小山丘上殺黑光的反複刀式亦有天壤之分。


  他這一刀還沒有跟那支水晶箭發生碰撞,隻是在空中劃過與天穹近似的飽滿弧度,劈落的時候,元十三限腳下的無頂三層木樓,就從上到下發生連串爆響。


  到那一刀真的劈開水晶箭時,那欄杆,屋簷,地板,瓦片,木料,從西向東,從上到下,一二三樓,已盡皆裂開。


  那月色鑄成的一箭,看起來是費盡了、也廢盡了元十三限的一身功力,居然被破的如此輕易,仿佛還不如之前那幾支箭。


  那真是因為這一箭虛有其表嗎?


  不。那是因為方雲漢這一刀比之前強出太多,這才是他如今的刀法全貌。


  一個人如果身兼多門絕技,往往會因為隻選用其中一門武功對敵,顯得未能出盡全力,不夠暢快淋漓。


  方雲漢也早有這種感覺,總想解決這個問題。可是以他目前的武學見解,要把一以貫之、嫁衣神功、天刀八法這些在各方世界允稱頂流的神功秘藝融貫一體,達到每一招都全心全靈的程度,其實還是有些癡心妄想。


  畢竟他自己除了這幾門武功之外,真正深入了解過的內家神功、內氣刀法,也沒幾樣了,沒有深厚廣博的學識基礎,也沒有足夠多樣化的參照,又怎麽知道如何去蕪存菁,權衡取舍。


  不過,他自與關七一戰,大有啟悟,最近這段時間,通讀金風細雨樓中搜集的各家各派武功資料,全從基礎看起,梳理脈絡,體察特色,充實自我,卻已經能做到在施展單一某種招法的時候,把其他武功的部分特點也借鑒、模擬、發揮出來。


  現如今,他手中的天刀八法,主幹的招理脈絡雖沒有改變太多,但本質根基和後續的發展都已經跟原版截然不同。


  他這一刀揮過的時候,如果有金風細雨樓的弟子看見,或許會覺得其中有幾分紅袖刀的優美。如果被沈虎禪看見,或許會覺得其中有幾分阿難刀的寬厚禪意。如果被鐵手看見,或許會察覺其中一以貫之,飛流直下的氣意。


  但這些也都無法概括這一刀,拘束這一刀,這實是鬼神辟易的一刀。


  但!

  元十三限仍沒有死在這一刀下。


  那一刹那,他運用獨門絕技“分身化影**”,影子裏麵似乎飛出了另一個元限,主動迎上了刀氣,被一分為二,以身受劫,保住了元十三限真身。


  方雲漢一刀之後,已不再贅言,看元十三限未死,立即飛身襲來。


  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以方雲漢的速度來說,不過是一晃眼,但就在這一晃眼裏麵,元十三限一手手指天,一手指地,大喝三聲。


  “破!”


  “立!”


  “箭!”


  那些如同發光雲霧噴射彌散出來,屬於元十三限的功力,驟然縮回了他體內,竟然不依穴位、經脈而行,像是直接從毛孔之中回到體內。


  這些力量在他身體裏的運行路線已經完全改變。


  這淡金麵目,身子雄魁的偏激酷殺之輩,說了把大破當大立,居然真就在生死大敵麵前廢了一回武功。


  其實他這是被譏諷而憤恨到失去了理智的行為,如果有一百個人學他這麽做的話,估計就要死上一百個。


  然而,他真就成了。


  他遍及周身八萬四千毛孔舒張,腦子裏也似掃清了塵埃,扯斷了金繩,砸碎了玉鎖,茅塞頓開。


  三層高的木樓本來已經被劈成兩半,向著南北兩側分開,可是破而後立的元十三限雙腳各自踏在一邊,猛然向中間一合,整座木樓通體被一股無處不在的大力貫通,隨著他雙腳的動作,竟又合並起來。


  這一座樓分而後合,堅如磐石,整座樓亦形如一箭。


  方雲漢飛襲而來的一刀,離元十三限還有三尺,刀尖居然頓在半空之中。


  元十三限腦後發絲也凝在半空,右手向上,左手向下,麵目僵硬,整個人如同一尊生來就連接在這座樓上的雕塑。


  他氣貫三層樓,合樓如箭,已人箭合一,也人樓一體,固若金湯。


  半空之中漸漸有淡金光華浮現,如同一個中空的金色光柱,把樓和人籠罩在其中。


  方雲漢的刀就斬在這光柱表麵,一時之間居然半分也砍不進去,元十三限臉上已經露出要放聲大笑的神情,卻見方雲漢也大笑一聲。


  “好!”


  轟!!!!


  一笑之後,元十三限麵前三尺以外的空氣,就全被白茫茫的暴亂氣流所覆蓋。


  一聲又一聲的氣爆音爆轟鳴不絕。


  混亂翻滾的白色水汽之中,隻有一點刀鋒的痕跡留在那金色光幕,清晰可見。


  方雲漢嘴角噙笑,舞刀如輪,長刀在自己身體周圍四麵八方不斷閃爍突擊,無論從哪一個方向砍過來,回環再擊,每一次刀鋒的落點,都在他第一刀擊中的地方。


  他借著每一刀砍在金光之上反震的力量,就能夠維持自己的身體懸空,長久不向下墜落,甚至也不怎麽向後拖延,而是將每一次的反擊力道都轉化方向,疊加到下一次揮刀之中。


  眨眼之間,方雲漢已經一氣對著那片金光砍出了一百零一刀。


  他的內力不見衰弱,甚至連精神也沒有衰落的跡象,刀法之中包含的破殺千軍,十蕩十決的意誌,始終維持在頂峰。


  仿佛他每次出刀的消耗都不是從自己體內扣除的,而是直接從虛空之中產生、借用。


  以實借虛,以虛馭實,刀鋒揮過之處,一圈圈的音爆白汽擴散,如同一場密集的落雷,轟轟之聲,讓所有正在這邊趕來的人聽的心旌搖亂。


  元十三限則在這如雷刀聲之中,臉色漸漸暗淡,質感薄弱,因為強練錯亂經文而變為淡金色的臉部皮膚,都逐漸退去了色彩。


  他臉部前方三尺出的金光,已經在向內凹陷,呈現出一截刀尖的形狀。


  第一百八十道雷聲響過,滿空噪音一收,方雲漢從滾動的白汽之中落下。


  他這一次,是緊貼著那層金色的光幕墜落,沒有落在十步外的屋頂上,而是直接落在院中。


  啪!

  一雙雲紋黑靴落地。


  籠罩了木樓的金光在同一瞬間潰散。


  三層高的樓,也隨之嘩啦坍塌。


  不錯,並非轟隆的聲響,而是嘩啦一聲。


  一大堆建築材料從高到低的垮塌,卻沒有發出那種震撼人心的墜落重聲,而是顯得很輕薄,仿佛那不是一堆名貴木料、磚瓦,而是一堆枯朽的爛木頭混上一些發硬的麵餅墜落下來。


  那些瓦片也都是直接墜下,碎裂,再粉碎,甚至沒有正常建築垮塌的時候,建築殘骸互相碰撞,迸濺橫飛的場景。


  那些東西就這麽枯敗的、聽天由命的垮了。


  天上白汽未散,地上煙塵四起,但是那朗月夜色已經換回了黃昏光景。


  一片稀裏嘩啦的響聲,元十三限從廢墟的中心處站起,站直了身子,麵向方雲漢。


  嗚嚕嚕嚕……


  一根房梁因為元十三限起身的動作,傾斜著滾動起來,滾到方雲漢腳下,碰了一下他的腳尖,立刻從中斷開,露出裏麵如同棉花一樣的木絮。


  “好剛猛的刀勁。”麵色雪然的元十三限看見那個木頭,臉上有了幾許恍惚之色。


  那一個木頭已經揭示了剛才那一場激鬥的深層交鋒。


  元十三限人樓合一,方雲漢就用了整整一百八十刀,把整棟樓的每一塊構建,每一根木頭內部纖維都以刀勁震入,攪的稀爛。


  “但我還是不明白。”


  元十三限繼續開口說話,七竅之中都有粘稠的血液湧出。


  那一棟樓被震得稀爛,而他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十二正脈,奇經八脈,也絕不比那個木頭的情況好到哪裏去,他還能站著,也是一個奇跡。


  他甚至還在思索,“柔不可持,剛不可久,亢龍必定有悔,一樣東西爆發出了最強的力量之後,絕不可能隨便再爆發出第二次,否則的話前一次就稱不上最強,這才是物性自然,天地至理。”


  元十三限滿臉血跡,引亢道。


  “可你為什麽一百八十刀,每一刀都能夠保持在自我的頂峰狀態?”


  “因為虛實之變。”


  方雲漢提著刀的右手放在身後,左手握住有些脹的右手手腕,右手上的青筋緩緩消下,剛才那一百八十刀,也是他入此世以來的最高傑作,也是他第一次將人物模板的一門武功,從招理上推導到隱約超出原版的程度,而不是像以往那樣光靠多門功力堆砌。


  他心中正自舒然,不吝於稍作講解展示。


  “人練刀入門須有法,但天地包羅萬象,想要暗合天地之妙,卻要忘法,求取無法之境。”


  “隻是,無法是虛,是思想之體悟,對現實的幹涉有限,有法才是實,所以隻有虛實結合,以人法,連接實地、虛天,才是天地人三才合一,三界一體的……”


  “天下不敗之刀。”


  元十三限聽罷,身子一顫,七竅之間流血量突然增大,簡直已經像是連接著哪裏的水管,頃刻之間就染紅了胸前所有衣物,還正在向下蔓延。


  “虛實。”他一張口,血流更急,語音略見含糊,切齒憤然,臉上又浮現出怨天不公之色,“是了,心本是虛,何必過份求實。我剛才就是差了這一點,否則我就不是人樓合一,而是馭樓為箭,出神殺心!”


  “我又是差了一點,每次都是緊要關頭錯過。”


  這浴血的人瘋豪一樣的吭哧笑著,身體一顫一顫的笑著,血眼凝望方雲漢,手指極其吃力的抬了一點,指向他,“假使我剛才已經悟通這一點,你還有其他辦法接下一箭嗎?”


  “剛才我說了,世上沒有如果。”方雲漢提刀向前,“世上也沒有假使,你該上路了。”


  “大指空,頭指風,中指火,無名水,小指地。禪慧輪智識,情定蓋力行,忍念光願想,戒進高方受……”


  元十三限突然開始念出一段段經文。


  這經文之中都是一些古怪比喻,深奧詞匯,常人聽了,不知所雲,習武之人聽了不明所以,大德高僧聽了也要不以為意。


  可對於剛好接觸到當前某種關口的方雲漢來說,卻是字字珠璣,與自身體悟,互為映證。


  他輕咦一聲,“這就是山字經?”


  “這不是山字經,這是我的經。”元十三限已經念完兩百餘字,自傲道,“待你練成,不妨以這段經文催發一箭,看看能不能殺了今日的你。”


  方雲漢一怔:“你就為了這個,把畢生絕學、剛有的領悟,交給一個今日初次相見,正要動手殺你的人?”


  熱忱於武道的人,方雲漢已見過不少,出現這種事情也不算奇怪。但元十三限這樣的人,在現在這樣的人生階段做出這種事,就真是奇哉怪也。


  “哈哈哈哈,我非常人也,豈能讓你料到!”


  元十三限狂態畢露,他平生之中因怨恨而狂,因傷心而狂,竟隻有這一次,狂的順心了些。


  原來這是放下,這是自在。


  可惜今日我不曾勝!


  “還有,今日,不是你殺我。”


  他像是要把這句話刻在空中,鐫在世間,一句字字吐血,一指自點心囗。


  轟然一聲,血色煙塵,元十三限,粉身碎骨。


  他寧可死在自己手中,就算今日不死,沒有遇上這個敵人,他朝異日,他也隻想選擇這樣的死法。


  我身唯我戮,死也烈然聲。


  方雲漢靜了會兒,看著那些血色的霧氣被他護體真氣排開,從兩邊退避。


  一聲太息入耳。


  諸葛神侯在蒼梧侯府外抬起一隻手,像是要接住那隨風而來的血色一樣。


  然而,天公莫測,偏有逆風卷來,那一片血霧也像是厭惡著諸葛正我,咻然遠離了他,消散於天地。


  諸葛愣了片刻,唯有歎笑。


  方雲漢舉步走來,眉間情緒清淡如風,隻道:“他的屍體沒了,**青龍呢?”


  “或死或擒。”諸葛神侯道,“你要?”


  方雲漢看著那已經達到了百分之八十的界麵,一手抬起刀來,豎在身前,目光從刀柄掃視到刀尖,哼笑道:“當然是繼續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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