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八刀聯手,不逢敵手
神通侯府,是當年皇帝親自下令為方巨俠建造的府邸,當時還賜下了三百名侍女,一百名健仆。
不過在方應看入住了這座侯府之後,裏麵的人都已經被換了個幹淨。
如今這座府邸之中,伺候神通侯的人數不算太多,但都是受過精心教養的,對神通侯忠心耿耿,就算神通侯當著他們的麵謀劃造反篡位的事情,也絕不會有一點風聲泄露出去。
當然,即使如此,這些人仍然沒有資格接觸到方應看的秘密,方應看也絕不會真的在這些人麵前有半點失態。
府中真正能得到這位小侯爺幾分信重的,隻有八大刀王。
“女刀王”兆蘭容、“相見寶刀”孟空空、信陽蕭煞、襄陽蕭白、“伶仃刀”蔡小頭、“八方風雨刀”苗八方、習家莊少莊主“驚魂刀”習煉天、“五虎斷門刀”彭尖。
這八個人,不是一派宗主,就是自出機杼的刀法逸才,就算獨身立於武林之中,也能很快聚起一波勢力,嘯踞一方,可是他們八個人都死心塌地的為方應看辦事。
方應看出門,他們八個往往都是隨從,方應看在家,他們八個就是神通侯府的護衛。
護衛這職責也艱辛,尤其是盡職的護衛。
今天晚上,是八方風雨刀苗八方和五虎斷門刀彭尖這兩個人輪值。
他們領著一些侍從在侯府之中巡邏,兩人原本都離正門還有一段距離,但是當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們兩個就在一眨眼的功夫裏繞過了影壁,來到了大門口。
苗八方藝高人膽大,先上手開門。
門一開,還沒來得及問詢門外是誰,就有四條黑影同時撲來。
這四條黑影撲過來的速度很快,但是身姿笨拙,苗八方左手還扶著門,右手一刀揮出,就把四條人影膝蓋的位置全部斫傷。
他用的刀是一把生鏽、鈍刃,如同在山溝裏扔了好幾個月的廢柴刀。
這樣的刀,就算是在白天也毫不起眼,在這深夜裏麵更是難以捉摸,可是他一刀之間,能把四個高矮不一,遠近不同的人的膝蓋全部砍傷,已經使這把刀多出了一股不凡的氣派,血腥的寶光。
膝蓋中刀,四個人一同向前撲倒。
這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但在一旁手按著刀柄不曾出動的彭尖,卻立刻瞧出了不對。
因為這四個人,從膝蓋受傷到向前飛撲跌倒的過程顯得太自然、太安靜了,而真正的活人,膝蓋突然被斬傷,疼痛刺激之下必定會做出一些並不自然的掙紮,即使存心克製,人的肌體本能反應也是無法隱瞞的。
所以,這四個身影,在撲過來的時候已經不是活人。
彭尖不假思索,一刀揮斬向上,他雙眼可見的範圍內,隱約瞥見了上方有一抹金光閃過。
正有一個戴著金色麵具、金邊黑鬥篷的昂藏大漢,不走正門,從屋簷上方躍過,落了下來,剛好迎上了彭尖的這一刀。
苗八方也察覺出不對,口中發出尖嘯,回頭斬出一刀,刀上也有嘯聲。
擅長八方風雨刀、八方藏刀式的苗八方,平時出手絕不會有這麽明顯的動靜,他這兩種嘯聲,都是為了給神通侯府裏的其他人示警。
可是他這兩種聲音剛從嘴裏、刀上發出,就急劇的變得微弱、細如蚊呐,要比他自己所預料的低上了千百倍。
這樣的聲音,最多引起前廳之人的注意,卻根本起不到警示的效果,更絕不可能傳過中廳,抵達後堂。
從屋簷上方落下來的這個人,渾身好像攜著一股無所不至、無所不容的無形大力,一下子充斥在神通侯府大門和影壁之間的這片區域,好似把這裏突然變成了水壓深重、幽暗無光的湖底。
這兩個刀客現在都發不出洪亮的聲音,甚至連動作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他們揮刀的速度還是足以讓普通百姓的眼睛捕捉不到,但是要比他們平時的狀態差了十倍也不止。
空中那個人就在遲鈍了十倍的兩個刀客目光之中,伸出了一左一右兩隻大手,墜身,按掌。
噗!
兩聲重疊在一起的細微響動發出,苗八方和彭尖的頭頂各自被按了一下,兩個人都像是矮下去三寸不止,兩眼暴突,脖子也都突然變粗了一倍,呼吸驟然停止,人卻像是樁子一樣,釘立在地麵,不搖不倒,連手裏的刀都還死死的抓著。
金麵人腳觸實地,站在了這兩具無法倒下的屍體中間,伸出一根手指,推了一下金色麵具的鼻梁部位。
此人身材高大,口鼻之間的氣流進出極其猛烈而綿長,他臉上的金色麵具嚴嚴實實,遮擋了整張臉,根本看不出什麽地方有明顯的孔洞,但卻對這種呼吸全無影響。
因為這是四大名捕之中,無情巧手所製。
戴著麵具的人,自然就是方雲漢。
他運用嶽天恩所授的金猿吞氣法,使得心髒搏動,肺部運轉,血液流動的力度,超越常人近百倍,更使得筋骨膨脹,整個人生生拔高了半尺有餘,簡直像是一頭熊和一隻老虎合在了一起,與他平時的體態絕無半點相似。
然後,他伸出一隻手,抵在影壁上。
四具屍體撲倒在地,還有剛才苗八方發出的細微聲音,引起了前廳中其他六大刀王的注意。
今夜方應看正與人在後堂之中議事,其他六大刀王也都沒有休息。
原本跟隨苗、彭二人四處巡邏的人手正在快步趕來,但他們還沒有抵達影壁所在,六大刀王已經一同踏出前廳。
孟空空邊走邊問道:“苗八方,門外是什麽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剛踏出前廳三步,距離影壁相隔約有二十米,其間院落空蕩,隻有院子的正中擺著一個養荷花的大缸。
缸中水微漾,孟空空渾身一震。
六大刀王同時拔刀。
因為他們看到,牆,消散了。
神通侯府的影壁,由千百塊精心打磨的磚石組成,沉重、堅固,此時卻像是一片輕薄虛幻的雲霧一樣散掉了。
磚頭當然不會突然變成雲霧。
那必定是、隻可能是有雷霆萬鈞而潤物細無聲的力量,悄無聲息的把整麵牆壁粉碎,化做了可以短暫漂浮在空中的細小微粒。
牆壁化為塵埃,驟然擴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充斥了前廳和大門之間的整片院落。
六大刀王的視線一時都受到影響,他們不約而同的做出了後撤的舉動。
後撤的同時,他們也在向前出刀,耳聽八方,並且相互靠攏,同時呼喊。
而且為了提防對手趁著塵埃彌漫的時候在其中下毒,他們也都第一時間斂息屏氣,全都沒有開口呼喝。
隻不過,六大刀王有這樣的見識,那些剛剛巡邏而來的侍從們,卻沒有這樣的水準,有人一看到眼前異狀,立刻張口大呼。
“有……”
這個人連第一個字的聲音都沒能完整的吐出。
六大刀王已覺得乍然間傳來一股似有若無的長吟,宛若龍遊於天的抖鱗之聲,直闖入顱腦深處,雙耳如受針刺,嗡的一聲,五髒六腑之間一陣顫動、絞痛,急忙潛運功力,保護內髒,封閉聽覺。
那些巡邏侍從更是不堪,他們根本沒能聽到長吟之聲,已然肝膽破裂,紛紛口吐著深色的血液倒下。
這時候,六大刀王終於退入前廳之中,他們借著地利,一同出刀,刀風回蕩在前廳之內,把塵埃吹拒於門外。
可是塵埃方退,一股黑色的暴風就從塵埃之中狂吹而來,一下子把六大刀王的刀風撞散。
孟空空和兆蘭容看也不看,拚命急退。
蕭煞、蕭白、蔡小頭、習煉天,這四人慢了一步,被黑色暴風一卷,手中寶刀俱碎,筋斷骨折,全被甩飛出去,沒入煙塵之中。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能夠穿透塵埃的阻隔,就會看到這四個人的屍體,跟門口的四具屍體砸在了一起,彭尖、苗八方的屍身也受到波及,倒落下來。
破碎的刀片、刀刃相互切刺,給這些屍體留下新的傷口,肢體相疊,每一具屍體上的傷口都流淌出鮮紅的血液,宛若這十人剛在這裏血腥廝殺,同歸於盡。
前廳之中,黑色的暴風甩飛四大刀王的時候,速度略微降低了一些,兆蘭容和孟空空這才看清,那是一襲黑色的金邊鬥篷,鬥篷之下,是一個金麵大漢。
他們兩個判斷精準,卻也隻是為自己多爭取了這麽一麵的時間。
似乎因為剛才飛縱而來的速度太快,金麵人的鬥篷卷斷了水缸裏的一株荷花,一根花莖正在他身體側麵墜向地麵。
他一拳打出,花莖斷成兩節,分別射向兆蘭容、孟空空。
孟空空一刀斬中花莖,那柔嫩到能夠掐出水來的花莖分毫無損,反而是他手中的相思寶刀當場碎裂,噗嗤一聲,一節綠油油、沾著血的花莖,穿透了他的心髒,從後背洞射而出,釘在了一根柱子上。
兆蘭容則從一開始就不成選擇硬接,她的刀招妙的像是大宋最高明的畫家,正在用手中的筆描繪一片懸崖絕壁,絕壁上,又突出一道彩虹橫掛。
那一節花莖在跟她的刀身接觸的一刻,她的刀就至少分三次,做了幅度不同、方向也有細微差別的偏轉,使得花莖從直射變成了在刀尖上旋轉不休。
但是她剛以全副精神,神來一筆的化解了這一殺招,一片黑色就從側麵橫飛而來,隔斷了她看向自己刀尖的視線。
呼!
方雲漢扯動自己身後鬥篷一展,如大扇張開,柔軟的布料邊緣從兆蘭容脖子上抹過。
血箭迸射。
………………
滋!
神通侯府的後堂中,一個橘子被人剝開,帶著橘子香味的豐滿水汽,從橘皮的裂縫滋射出來。
這個正在剝橘子的人,從衣著上來看應該是一名老太監,他麵如蟹殼,色近青磚,白眉如雪,唇角下撇,威儀肅肅,但是他居然留著胡子,甚至胡子還保養得很好,一片雪白而有光澤。
在整個大宋,能有這樣一副胡子的老太監,隻有一個人,曾經被皇帝親自賜名為“有橋”的內監首領,宮中第一高手,米蒼穹。
這後堂,也是神通侯府的私密所在,除了神通侯方應看之外,就隻有這位米公公能夠進出自如,甚至深夜還待在這裏。
他們是在商量關於最近京城中的局勢變化。
六分半堂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驟然垮塌,狄飛驚竟然好像暫時不思複起,迷天盟主關七失蹤,金風細雨樓一家獨大。
這樣的局勢,絕不是有橋集團所樂見的。
這樣的討論,米蒼穹和方應看已經斷斷續續的持續了好幾天,也命令手下各方的能人做出了不少應對。
但他們無論怎麽討論,都還覺得針對這次的事,已做的應變還遠遠不夠。
又敲定了接下來關於刺探金風細雨樓、與蔡京會麵的幾件事情之後,兩人稍作休息,米蒼穹剛剝了一個橘子,耳朵裏突然就捕捉到一種如龍在天、時有時無的低沉長吟。
這長吟之聲頗為古怪,隱約引起內髒共鳴,不過後堂中的兩人都功力深厚,內力自發流轉護體,所受到的影響微乎其微。
米蒼穹側目去瞧方應看,方應看麵色不動,轉向米蒼穹,笑意如舊,是帶著些稚氣,所以更令人覺得純樸的尊敬笑臉。
“看來府中來了惡客,公公,容我失陪片刻,出去瞧瞧。”
方應看起身出門的步子,走的很寧定,心情很從容。
八大刀王實力不俗,尤其是八人聯手,更可殺力倍增,據說連諸葛神侯的師弟、太師蔡京著意拉攏的絕代高手元十三限,也評價這八人的刀陣為“八人聯手,不逢敵手”。
縱使是真有可以力敵八大刀王的高手,也不可能讓他們八個連一聲警訊都發不出來,所以沒有警訊,就是不算危機。
方應看有從容的理由。
連米蒼穹也是這麽想的。
在方應看出門之後,米公公還氣定神閑、施施然的扒了一瓣橘子放進嘴裏。
他咀嚼了兩下,還沒有嚼完,就停下了口齒的動作,一雙老眼漸漸眯起,盯住了桌子上的一盞燈。
燈有燈罩,風吹不動,可是此時,燈罩裏麵的燭火晃動不休,明暗急變。
這不是風,是殺氣。
窗外修竹沙沙作響,竹葉凋落如雨,滿院秋霜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