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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天變

  這個時候,中心大堂裏麵,還有六分半堂排名第二、三、六、七、八、十,共六個堂主。


  方雲漢一進來,離他最近的是六堂主雷嬌。


  六分半堂的高層之中,有不少都是姓雷的,皆出身於江南霹靂堂雷家。


  他們一起出來自立門戶,在雷損手底下拚搏,又沾親帶故,關係自然比起其他異姓的人更親近的多。


  雷嬌眼看著雷恨身體分成兩半,左右分開的場麵,便悲從中來,怒急交加,情緒的變化太過劇烈,以至於動作反而慢了一拍。


  這一慢,就葬送了她的性命。


  方雲漢一刀從她脖子上掃過去,看也不看,長刀揮過了一個大大的圓弧,順勢斬向位於他左前方的七堂主,祁連山豆子婆婆。


  這個時候,大堂中的人終於全都反應過來。


  雷動天一縱身,身子飛過了整個長桌,雙手齊出,從正麵攻向方雲漢。


  十堂主魯三箭則立刻彎弓搭箭。他在這種歡慶的時候,也穿著將軍的盔甲,一張長弓就靠在腳邊,一翻手,特製的箭就搭上了弓弦。


  一般人的弓箭射速自然沒有雷動天飛身撲出的速度快,但是魯三箭,畢竟是能夠當上六分半堂第十堂主的人,他箭如流星,飛射出去的時候,箭頭上又分裂出兩隻小箭,三箭並射,落向方雲漢的咽喉、心口、丹田。


  豆子婆婆自己也連忙縮頸彎腰弓背,她看起來像是一個家門不幸,無人供養的老太太,身上的衣服處處補丁還有孔洞,髒的簡直像是在泥水裏浸泡了一兩年的樣子,可是動作快的如同一隻受了驚的蝦。


  幹枯衰老的身軀蜷縮起來的時候,她披在身上的那件髒爛的衣服反而飛了起來,迎向方雲漢的刀,也把方雲漢的頭臉和手臂都籠罩進去。


  這件千瘡百孔的破衣爛衫,實則是用千種劇毒,百種奇毒炮製而成的無命天衣,隻要手指甲碰上一點,都要全身潰爛而死,何況是這樣當頭罩落。


  方雲漢的刀雖然快,但如果刀速太快的話,隻怕在砍破這件衣服的同時,破碎的布片也會碰在自己身上,染上劇毒。


  可惜,豆子婆婆當時不在黑白林中,沒有親眼見過方雲漢真正的刀法,否則她就會明白,這個人的刀根本不是快,而是烈。


  他這一刀輕飄飄的掃過了雷嬌的脖頸之後,到了中途,已經麵臨這三種攻勢,手腕便振了一下。


  嘭!!!

  刀身上湧出能把人撕碎的狂風,無命天衣瞬間粉碎,魯三箭的出來的箭,根本就沒能碰到刀身,就在這股狂風之中被吹飛。


  一根根破碎的布條倒卷著,在狂風的裹挾之下,擁有了不遜於鐵片的殺傷力,全部射在了豆子婆婆身上,把她紮成了一隻刺蝟。


  半空中飛撲過來的雷動天迎上了這股狂風,感覺就像是有一輛載滿了鋼鐵的馬車衝擊過來,雙掌的掌力與之一碰,竟然在空中發生轟隆大響,又把他震回了原位,臉上那條原本上了藥的傷口,再度崩裂開來,鮮血溢出。


  叮!

  刀尖輕觸地麵,方雲漢這進門一刀,才算使完。


  他左側的“刺蝟”渾身的刺都軟了下去,身上血肉像是進了水井的粗鹽一樣急速融化,形狀可怖。


  右側的雷嬌也被那一股狂風的餘勁吹動,身首兩分,摔落地麵。


  “方雲漢!”


  雷動天發出如鬼一般的大喊,嘴裏噙血,雙手一掀,整條長桌都被他舉了起來,砸向方雲漢。


  方雲漢正待舉刀,心中微微一動,改以左手抵上了這張長桌,右手刀在身邊劃出了一片滾圓的刀花。


  銀白色的刀光照耀之下,有三根比風還輕,比雨還透明,無聲無息,猶如淡淡煙氣的輕針,被刀鋒一攪,反射回去。


  魯三箭手上第二次拉開長弓,忽然慘叫一聲,仰天撲倒,他身邊,花衣錦袍有戒疤的八堂主花衣和尚,臉色陡然變得鐵青,手裏的鐵缽、鐵念珠一同落地,蹬蹬蹬倒退三步,倒在了雷動天後方的台階上。


  這三根化骨針,是花衣和尚的得意絕學,沒想到今天剛一發出來,就反過來奪取了他和十堂主魯三箭的性命。


  化骨針的毒性可怕,花衣和尚倒下去的時候,好像已經沒有了骨頭,而皮膚卻腫脹起來,猶如一個裝了太多水的皮囊,摔倒在地的時候,七竅裏一起被擠出了汙血,噴到了台階上方的一口棺材上。


  這大堂裏的台階隻有一層,是一個大約三寸高的圓形平台,棺材放在這平台上,仿佛這棺材才是中心大堂的主位,棺材裏的人才是六分半堂最有權威的人。


  事實上,就連雷損對這個棺材裏麵的人,也敬重的像是對待他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平時用來抬棺的,一定要是長相不俗,最愛幹淨又能把武功練到一定水準的年輕人。


  但凡其中有一個人在抬棺之前沒有好好洗淨雙手,被雷損發現,都會當場砍了那隻手。


  隻不過方雲漢殺入中心大堂的速度實在太快,直到這汙血噴上了棺材,棺材裏的人才終於驚覺、發功,揭棺而起。


  方雲漢這個時候正跟雷動天隔著長桌拚了一掌。


  雙方內力一觸,那張散發著如同玉石光澤的桌子上,立刻布滿裂紋,裂縫之中發出劈啪聲響,還有塞滿了所有裂縫的濃煙蒸騰起來,好像剛才有幾十道雷火同時劈中了這張桌子。


  轟!

  木桌粉碎,一團濃煙炸開,雷動天七竅流血,往後跌坐,把自己身後的一張椅子坐成了粉末狀,還把地麵的石磚也坐出了一大片裂紋。


  就在濃煙升起的時候,在雷動天背後、隔著方雲漢還有十五米左右的棺材蓋飛了起來,有人從棺中升起,對著方雲漢打出了雙手雙腳。


  這是一個蒼髯老者,滿臉暴戾之氣,他飛在半空中的時候,四肢的每一個關節好像突然分裂延伸,隔著十五米,四股力量就已經一起觸及方雲漢身上衣袍。


  這個人正是六分半堂僅存的長老“後會有期”,他的兵解神功,實際功力還在全盛之時的雷動天之上。


  而在同時,中心大堂屋頂的一角轟然崩塌,雷損從中落下。


  在看到方雲漢落地衝向中心大堂的時候,雷損就已經從那座高樓上翻越下來,甚至為了節省時間,不惜直接打穿了屋頂。


  孰能料到,他如此急迫,還是晚了不止一步,當他伴隨著斷裂破碎的屋瓦房梁一起落下的時候,那幾句屍體的慘狀,已經如同鐵棒一樣杵在了他心肺之間,使他剛才在高樓上的豪情全轉化成了一腔殺氣。


  他滿腔殺氣的出手,可雙手剛一探出,臉上居然好像突的塗上了一層金光,有了佛性、慈悲。


  他的右手完好,左手則隻剩下了中指和拇指,拇指上還套著一個陰綠色的翡翠扳指,手掌殘缺的地方用機關木指填補,這樣的一雙手,竟然要比十指完好的宮廷繡娘還靈活十倍。


  這雙手如同蝴蝶穿花一樣結出手印,口中則吐出了仿佛擁有玄奧力量奇特韻律的真言咒語。


  霎時間,像是有十頭獅子一起大吼出力。


  方雲漢察覺到雷損這一招,立刻感受到了一種完整而崩裂的力量,充滿了怪異的矛盾感。


  宛若他右上方的整片空氣凝結成了一塊巨大的琉璃,以重達數萬斤的氣勢飛速砸落過來,而這塊琉璃又遍布裂紋,隨時可能炸裂。


  “你太慢了。”方雲漢語氣平淡的吐出此刻最大的嘲諷,左手一掌劈出,原本那四股已經令他胸膛、雙腿衣袍出現凹陷感的力量,立刻遠去。


  因為飛在半空中出招的後會有期,被這隔空一掌推至,就像是在這短短十五米內逐漸積聚、擴散、沸騰起來的滔天大浪,把他整個人卷著撞在了中心大堂後方那麵牆上。


  方雲漢左手出掌,右手揚刀,長刀的每一個部位,都在這一個揚起的過程之中,出現著微妙而明顯的變化,猶如一條正在逆流而上,想要飛越龍門的鯉魚,試圖調整出最佳的姿態,把每一道逆浪變成自己的助力。


  空氣中那種凝固一體又好像隨時會崩裂的力量,在這一刀麵前,猶如幹沙堆起來的方塊,刹那間崩解殆盡。


  雷損察覺一條刀光,從他雙手印法之間穿出,幾乎擦著他的鼻梁切來,頭顱隻好後仰,後翻落地。


  方雲漢一掌拍飛後會有期,一刀逼退雷損,甚至還沒有用上全力,他至少還有兩分注意力放在大堂一角的三堂主雷媚身上。


  雷媚纖若無骨的雙掌之間隱隱有劍氣浮動,剛才也想出手圍攻,卻在方雲漢的注視之下,感覺自己身邊好像堆滿了火藥,隻要一動就會被炸的粉身碎骨,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到要如何出招擺脫這種感覺,隻能眼睜睜看著方雲漢以一敵二,把兩大強敵逼退。


  好在雷損的分量要比她大的多,破了雷損一招印法後,方雲漢就移開了目光,轉頭擰身一刀飛去,整個人就像是跟著刀飛了起來,緊追不舍,以十成注意力去追殺雷損。


  雷損一落地,雙掌快慢變化,又如蓮花又如劍,又如寶瓶似日輪,看起來每一種印法的變化之間快慢的差別很明顯,可在現實的時間之中,他九種印法變換的時間加起來,還不足半息。


  密宗的快慢九字訣,在他手中用出來要比任何密宗的高僧用的更漂亮。


  九種印法變化完畢,他退了整整二十三步,一路退出了大堂,接近了剛才方雲漢降落的地方,還是沒辦法把自己跟鼻尖的那一道刀光拉開多一分的距離。


  雷損這個時候又不敢再用什麽鐵板橋一類的功夫,因為他如果敢在這一道刀光麵前,做出後仰那麽大的動作,無異於是找死。


  他隻好運足了功力,盡量的把脖子往後縮,下巴上的肉都被擠了出來,像是有了雙層的下巴,顯得異常的滑稽可笑,這種事情發生在他這種雄踞京城的武林大豪,更平添了幾分荒誕、悚然。


  可雷損終究憑這種可笑的動作多拉開了一點距離,這一點微不足道的距離,大概隻是嘴唇緊閉和張口說話的差別。


  但是也就意味著雷損終於得到了機會,吐出一句話。


  “臨兵鬥者皆陣裂在前!”


  方雲漢的右臂突然一痛,刀光跟雷損的距離頓時拉的更遠,接著五內如灼。


  他這一生受過的傷、受過的痛,好像都因為這一句法相莊嚴、空中回響的九字真言,要在現在的這具軀體上重現出來。


  “好玄的一招!”


  麵對這樣的招式,即使是自己正在承受,方雲漢也不禁脫口而出一聲讚語。


  他稱讚之時,長刀一垂,劈向地麵,身周順著這一刀之勢,隱隱約約泛起了一層金紅色的火光,人功一體,無可撼動的嫁衣神功,無比頑固的穩定著他這具身體此刻的狀態,以無可動搖的姿態,將任何外來的莫名的影響拒之以外。


  雷損吐出這一句真言,也大損精神,臉上的金光突然消失,不敢趁隙反擊,隻求多退兩步。


  大堂裏傳出一聲尖嘯。


  後會有期全身的骨節都出現怪異脫落的樣子,像是一具拆了線的木偶、沒了骨架的恐龍,偏又速度快的像是十八層地獄裏肢體殘缺的惡鬼一樣,掠了出來。


  他人在半空,忽的出現了莫名的停滯,又無聲的落在了地上。


  雷媚追出大堂,止步在剛跨出門檻的那一刻。


  雷損正要重新振奮精神,陡然臉色更白。


  就連即將再起刀光的方雲漢,也頓了一頓。


  他們不是被人所阻擋。


  就算有人尚未到來,就擋得了雷損、雷媚、後會有期的動作,天下也絕沒有人能憑這種方式阻擋方雲漢。


  他們是被天所阻。


  因天之變,而心生異。


  月白風清,朗朗夜空,起了急劇而強烈的變化,雲疾湧,發黑,風顫抖,驚嘯,星月無光,天地俱黑,八方蒼穹都如濃墨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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