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餘音杳然
雷震天和曹忠賢打出了這片院子,院落中的眾人卻好像都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
東廠大檔頭賈富貴又要呼喊手下一同攻擊的時候,這院子裏忽然響起了另一種兵器驚嘯的聲音。
不同於剛才雷震天的斧頭旋轉,鬼哭狼嚎也似的幽幽之聲。
這一道劍嘯,更像是銅鑼敲響,金鈸對碰,一股暖風隨著銳利響亮,清澈明快的聲音,把整個院子裏的寒氣掃蕩一空。
賈富貴和曹飛等人聽到這個聲音,隻覺如芒在背,不由自主的轉身戒備,就見一道驚鴻藍影橫空而去,從剛才雷震天他們打出來的牆壁缺口之中霎時穿過。
那藍衣翻飛的人影好像手中提劍,又好似本身就是一柄無儔利劍,七尺鋒芒飛渡貫擊。
眾人眼看著另一片院落之中的劍光黑氣,在相互交錯碰撞最為猛烈的一團區域,被這道藍影撞的分崩離析。
一劍揮斬,戰團兩分。
烏青斧頭、九尺長劍,都被那重如泰山的鐵劍一擊震退。
方雲漢這突如其來的一劍,算是有幾分類似於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占了些便宜,但能夠一氣拆分激鬥之中的雷震天和曹忠賢,已證明他的實力,絕對近於甚或可以等同於二者中的任意一人。
曹忠賢見此,臉上也更增凝重之色,隻是沒等他想到如何針對這個強硬插手的江湖人,就聽到鬼哭之聲暴漲。
黑氣森森,鬼哭神嚎,烏青色的斧頭在雷震天的掌心裏飛速旋轉,如同一個圓形鐵盤,在夕陽光輝的反照之下,猶如寒鐵鑄就,看不出半分虛實,找不到刃口何在。
方雲漢出劍之後,本是側身麵朝曹忠賢,忽覺腦後一寒,鬼哭號叫的聲音如同兩股陰魂妖風,瘋狂的擠壓著他的耳膜,甚至要敲響他的腦殼,發繩被勁風切斷,亂發狂舞。
雷震天這一斧,竟然是對著方雲漢後腦劈過去。
變生肘腋之間。
誰都料想不到的危急情況下,方雲漢的頭顱猛的向前一低,手中長劍回轉,貼著脊背,向上急刺。
劍尖在那把斧頭快要劈到方雲漢後腦的前一瞬間,點在了烏黑圓盤的邊緣。
飛速旋轉的斧頭就像是被一根人腰粗細的大鐵柱子擊中,反崩回去。
但方雲漢用這個別扭的姿勢出劍,也被震得虎口一麻,長劍在後腰處脫手,劍柄向下,噗的一聲砸入石磚之中。
方雲漢頭也不回,上半身甚至仍然保持著傾斜向前的姿態,左手已經不假思索地向後揮出。
他聽聲辯位,這一拳打的宛如銀瓶乍破水漿迸,九曲清溪現奇峰,恰好擊向背後的雷震天心口處。
雷震天右手剛接回自己的斧頭,也被震的動作微滯,他眼珠亂轉,似乎又陷入癲狂的狀態,剛才已經為已經驅散的那股影響神智的東西,又卷土重來。
但是他的鬼斧神功本來就有些特異之處,殺氣越重,越是癲狂的狀態下,反而本能越是敏銳,胸口在千鈞一發之際向後微微一陷,左手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從左上方掃至自己心口前方,格住了這一拳。
方雲漢拳力盡吐,本擬這一擊至少打的雷震天閉過氣去,雷震天卻隻是身子一晃,飛一般疾退七步,就卸開了這股力道。
這倆人的突襲反擊,隻在彈指之間,許多人根本未曾看清他們兩個之間發生了什麽,而曹忠賢雖然也未曾預料到這樣的變化,卻已經及時做出應變。
九尺斷腸劍,好像完全脫離了鋼鐵長劍的限製,在他手中全然變成了一道柔韌而淩厲的淬煉光芒,所向披靡,破風而至。
使得方雲漢腰部以上的整個正麵軀體都處於這道寒芒的籠罩範圍內。
方雲漢的身體仍然在向前傾斜,本來是避無可避,然而他雙臂張開,提氣一振,藍袍鼓蕩,就像是一隻衝天而起的飛鶴,腳後跟更是用一股巧妙的勁力踢出,在身體拔升的同時,把劍柄沒入地下的鐵劍勾了出來。
鐵劍的速度,比方雲漢身體更快,在半空中,從他背後超過了他的高度,在劍柄已經超過頭頂一段距離時,剛好被方雲漢向上揮出的右手握緊。
他的身體上升之勢本來已經竭盡,即將墜落,卻因為抓住了向上急射的鐵劍,使得整個人多了一小段滯空時間,得以輕鬆自若的調整姿態,俯瞰下方,一劍直劈。
曹忠賢的劍光,貼近地麵一晃,逆卷向上,跟方雲漢居高臨下的一劍針鋒相對。
兩處劍尖一抵,一圈幾乎肉眼可見的細微波浪以這一點為中心,在空氣中蕩開。
半空無處借力的方雲漢倒翻出去,曹忠賢的雙手微微一抖,兩腳踩著一個又一個向外的圓弧,在這種別扭的後退姿勢之中,把餘力化盡。
重新陷入癲狂的雷震天,仰望著剛才雙劍交擊的半空一點,似在失神,陡然一聲狂吼,口中吐出鮮血,周身殺氣四射,把那一身紅色喜服徹底摧毀,隻剩了一件將軍內甲。
此時,在他背上,十幾根鐵片刺穿了內甲,沒入數寸。
十米之外的笑書生還保持著一個投擲的動作,眼中也有極為驚異的神采。
區區一件將軍內甲,怎麽可能擋的住他足以洞金穿石的書簡一擲?
那是雷震天在癲狂失神的狀態下,全然不清醒的神智仍然使內力灌注周身,使得血肉防禦一瞬間更甚於金鐵,這才避免了被那些鐵片射穿內髒、透體而過的結局。
這一份功力何等可怖,笑書生似也有些不能相信,自己偷襲一個瘋癲了的雷大將軍居然還殺不了他。
“殺~殺~”
“誰敢殺我?!”
雷震天重傷之下,眼睛裏都好像滴出了兩行血淚,再吼一聲,烏黑的斧頭在內力催動之下淩空旋轉,脫手之後,居然不是筆直的射出去,而是先繞著他的身體晃了一圏,才暴射出來。
扭曲的黑氣幾乎化作了實質的濃煙,隨著斧頭飛射出去的軌跡而散布於院落之中。
殺意滿盈於整座將軍府廳,所有旁觀者心中皆為之駭然,每個人都覺得那斧頭是對著自己殺過來,絕望驚悚之中一個個步伐都失了章法,退讓不及。
許多平時凶狠殘暴的東廠番子,被嚇得失聲慘叫,跌倒在地。
不過那斧子根本沒有針對他們。
這片院落本來是宴請那些朝廷高官的地方,所放置的家具全部都是出自洛陽名匠老張家的整套紫檀木桌椅,價值不菲,尋常人使的佩刀斬在上麵,亦最多留下一條淺痕。
此時飛斧掃過,繞著整個院子飛了一圈,所有的桌椅全部被摧毀,無數破碎的木塊四散爆射,打在牆上都能留下許多淺坑,打在一些躲閃不及的人體,更是瞬間一片淤青,破皮流血,前後仆倒,場麵一片狼藉。
落在牆頭上的方雲漢一劍掃清了朝他這邊射過來的木塊,卻也被殺氣幹擾了視線和感知。
等到“嗚嗚嗚嗚~”的鬼哭奪命之聲逐漸低落,雷震天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個院子裏已經沒有一件立著的家具,到了滿地的人影中,也隻有曹忠賢一個人還站在平地上。
他手裏的九尺斷腸劍嗡嗡作響,定定的對著牆頭上的方雲漢看了一眼,披風一甩,縱身離開。
“東廠聽令,立刻飛馬調動各部,在城中各處要道設下關卡。查封大將軍府,絕不可走脫了雷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