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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向往的江湖

  慘叫聲傳到酒樓中的時候,楊聘婷雙劍一並,合身而起,在這第二層酒樓的天花板上輕踏了一腳,身子就如同夏夜輕雷暴雨將至的一隻孤鴻,驚空展翅,於間不容發之際,脫離了風清揚他們四人的纏鬥。


  一身白衣掠出酒樓的時候,長劍在第二層外簷上還挑走了幾個瓦片。


  風清揚等人本來也各自運功追出,不料,那楊聘婷居然不走街道,不走屋脊,在空中飄出十米有餘,即將下墜之際,長劍上挑著的瓦片抖落了一片,秀足在那瓦片之上一踩。


  啪!

  瓦片墜地,白衣倩影卻竟然借著那一點點的踏足力道再度升空。


  她在中途重複三次這樣的動作,三張瓦片為代價,以一種直線般的飛掠,從酒樓之上,從最短的路徑抵達細雨橋下。


  風清揚等人相顧失聲。


  一塊飛在半空中的瓦片,能夠借取幾分力道?就算是一隻燕子、一隻麻雀,怕也沒有辦法從這種瓦片上蹬足再騰空吧?

  這個女人剛才的劍法已經是讓他們大開眼界,但畢竟還在認知之中,而此時的輕功,卻著實到了一種驚世駭俗的程度。


  其實這並不奇怪。


  楊聘婷出自古墓派,門派武功可以上溯至南宋年間,當時武林中聲勢最大的全真教,有一門金雁功,號稱練到大成之後,可以不借助任何外力,淩空踏出三十七步,可是除了創派祖師王重陽,估計再沒有第二個大成的。


  而古墓派的輕功若欲成就,需要在半空中赤手空拳捕捉八十一隻亂飛的麻雀,這規矩之下,古墓派卻是每一代都有人實實在在練成絕頂輕功。


  方雲漢之前毅然入水,利用水下不同於地麵上的壓力,把自己內力更加深厚的優勢發揮出來,跟日月神教的兩大法王遊鬥,抓住機會重傷黑法王,又以控製背部骨骼的奇招撕掉了慕容紅玉的一條手臂,可後心中了一掌,終究還是受了些傷。


  當那白影穿水而過,一手搭救了慕容紅玉,一手劍氣淩厲而來,正在往水麵落下的方雲漢,也隻來得及鼓勁打出一招劈空掌。


  掌力劍氣抵消,楊聘婷在水麵踮足點了數下,就踏浪度水,翻身上岸。


  “黑法王,撤。”


  楊聘婷語罷,已然帶著慕容紅玉遠走,黑法王一手按著浣衣石階,也要縱身上岸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潑天的水聲。


  半身落在河水中的方雲漢,雙手攪動河水,一波又一波的水浪混雜著他的掌力,如同數百斤的大鐵錘,接連不斷的打在剛剛轉身的黑法王身上。


  此時的方雲漢渾身濕透,肩膀和頭上卻冒出絲絲縷縷的煙霧,那是被內力蒸騰的水分。


  他那一雙眼睛,幾似獅子攀咬而來。


  那白衣女人輕功卓絕,追之莫及,可你黑法王本就是我必殺的目標。


  你還想逃不成?!


  嘭嘭嘭嘭嘭嘭嘭!!!

  白浪濤濤,淹沒了黑法王,甚至把浣衣石階都打碎了一大塊。


  浪花之中多了一抹紅色的時候,方雲漢趟水而至,一手拎起了奄奄一息的黑法王,上岸之後,重重一踏,跳上楓葉街一側的屋脊,一路向北,狂奔而去。


  風清揚等人此時趕到,不明所以,也都追了上去。


  方雲漢這一路來到了楓葉街的盡頭,一手發力,五指幾乎陷入城牆,幾個輕鬆的起落,就帶著黑法王一起來到了城牆上方。


  城牆上的官兵離這裏都挺遠,而且按照那一套規矩,武林人士的爭鬥,大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們本來也畏懼這個一路打來,飛身攀登更勝於鷹隼猿猴的高手,索性離的更遠了一點。


  方雲漢拎著黑法王幾步來到了城牆的邊緣,把黑法王提到麵前,略微低頭,對視。


  “下去之後,替我向傳功長老問候。”


  黑法王這個時候嘴角不斷吐出血沫,卻還是聲音低弱的回了幾個字。


  “教、教主會為我……”


  方雲漢聽的清楚,不置可否的一笑,把黑法王向外一拋。


  黑法王身子騰空的一刹那,看著城牆的高度離自己越來越遠,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人體的本能使他在飛速逼近死亡的一刻,還是露出了驚恐的神色,那蒼白如同屍體的手,徒勞的往高處伸去,卻無可攀附。


  肉體觸及地麵的刹那,死亡襲來。


  方雲漢說了今日城中不殺生,他就將黑法王擲死於城外。


  隻是那一蓬殘酷血花散開時,少年並未低頭,仰首望天。


  後方有衣袂飄飛的聲音傳來,風清揚他們幾個上了城牆之後,漸漸止步。


  郭鶴年想說什麽,被莫太衝攔住。


  這一份大戰即將落幕的靜謐,似乎不該被輕率的破壞。


  早晨,太陽升起不久的時候入城,如今,日頭已逐漸偏西。


  方雲漢看了一眼太陽,閉上眼睛,眼前還是被陽光照的一片橘紅。


  當日若非風馬牛救趙大鵬的時候也將他救走,他必然死於黑法王之手。


  方雲漢為了丐幫的事奔走,其實動機不純,風馬牛當日救他是不是完全出自善念,也已不可考證,但是這份恩情,他今日也算償還了。


  那日,北城門上傳來一聲長嘯。


  嘯聲連綿,氣脈悠長,幾乎足足過了半刻鍾的時間才止息。


  楓葉街、銀杏大街上所有武林中人都聽到了這道聲音。


  無論是剛才出手被擊敗,還是從頭到尾就沒敢動作的人,都明白這一道長嘯的意思。


  ‘爾等手段盡出,我已從南至北。’


  這一局,果然隻是遊戲,果然是他勝利。


  王飛虎神色複雜地把腰間金刀抽出,看著刀光反照的那一張老臉,半晌之後,轉頭看著自己幾位老友。


  都是相似的神情。


  雄心壯誌,傲氣怒火全被打滅了。


  大半生的名氣威風,今天全做了踏腳石了。


  簡直心如死灰。


  可,良久良久之後,又好像在灰燼中看到了一點新的光輝。


  那是或多或少的,最初始,最純粹的,對於武的向往。


  王飛虎仔仔細細地,撫摸著自己手中這把兩三年沒有辛苦操練過的寶刀,臉上複雜的神情裏漸漸浮現出一種帶著三分堅毅、幾許向往的目光。


  這一城的人,此時又不知幾人在逐漸偏向西方的日頭之下,感受到了那種熾烈,湧現了與王飛虎或多或少相近的情緒。


  半生威風喂了狗。


  可看那幾大高手如驚鴻過境,長空不留隻影,心中卻有烙印。


  我輩武人,縱沒有金銀,威望,人脈,隻憑武功,也可以強大、灑脫如斯!

  誰不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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