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雪茫茫
原來十五年前的那晚,陳紅蓮自殺之後,那三個黑衣人未見她抱著孩子,便回頭去找。路徑灌木叢中時,隱隱約約聽到有孩子的哭聲,於是一人用刀尖將草叢撥開,果然見到小邵楓渾身稀泥,躺在裡面。
這三個人喜出望外,連忙將小邵楓抱起,又想帶了陳紅蓮的屍體回去交差。
恰逢此時沈沐白從沈府逃脫,冒雨夜上黑風嶺來尋陳黃鶯等四人的下落。才到山腰聽見了小邵楓的哭聲,於是趕了上來,正瞧見那三個黑衣人發現了小邵楓的蹤影。
沈沐白此時也顧得身上的劇毒難忍,當即施展輕功,拔劍上前。
一道白色的劍光閃過,其中兩個黑衣人已倒地身亡。
剩下一人大驚失色,只聽得身後風聲颯然,回頭間只見沈沐白手中的白玉長劍已到眼前。
那黑衣人連忙舉刀抵擋,只是那把白玉伏魔劍實在非同小可。但聽得「鐺」地一聲,黑衣人手中的鋼刀已斬成兩截。
黑衣人大吃一驚,還來不及閃避,已做了沈沐白的劍下亡魂。
沈沐白一手已將小邵楓抱在懷中。
一道閃電劃過,只見到不遠處陳紅蓮的屍體,沈沐白愁腸百結。
此時山頂的那群黑衣人已折回下山來,沈沐白大驚失色。
若是往日,二十個黑衣人沈沐白尚能應付。只是此時紫犀甲蟲發作得甚是厲害,當務之急是要救小邵楓出火海。
於是沈沐白只得抱著小邵楓,一路往東面的方向逃走了。
沈沐白找到一個隱蔽的山洞,和小邵楓躲在裡面,避過了黑衣人的耳目。
只是小邵楓渾身發燙,呼吸微弱,已有些神志不清。
沈沐白唯恐邵楓有何不測,天色剛亮,只得冒死下山求醫。
下山之後,沈沐白才只得知,沈、邵兩府已被倪倩紅等人一場大火燒成了灰燼消息。
傷心之餘,沈沐白只得沿途抱著小邵楓進醫館求醫。
只是接連幾家醫館的大夫說法大致相同:「這孩子出娘胎時,本就先天不足。加之連夜淋雨受寒,風邪入侵。如今高燒難退,寒氣攻心,熱氣傷肺,只怕活不成了!」
「如今姐姐已死,姐夫和鶯兒又生死不明。楓兒是邵家唯一的血脈,縱使我沈沐白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定要保楓兒安然無恙!」沈沐白心下想著,又抱著小邵楓去了洛陽名醫鍾大夫的醫館。
那鍾大夫一向替沈、邵兩家上門診治,沈沐白對他的醫術很是肯定。
此時見鍾大夫與之前的幾位大夫言語相同,沈沐白不禁懇求道:「鍾大夫你是洛陽城的名醫,你一定有辦法的……你想想法子吧,如論如何一定要治好楓兒的病!」
鍾大夫一醒起來便聽說了沈、邵兩家的新聞。如今他見沈沐白身中劇毒,只怕也命不久矣。
於是鍾大夫睨了沈沐白一眼,見他一身狼狽,而懷中奄奄一息的邵楓也是渾身泥土。
「你有銀子嗎?有銀子,或許還有辦法。」鍾大夫捻了捻花白的山羊鬍須,輕蔑地道。
沈沐白原本好聲好氣地與鍾大夫交涉,如今聽了這話,頓時暴跳如雷。厲聲罵道:「醫者父母心。況且,往日給你這廝的打賞,哪一次不是診金的幾倍?就算我如今身無分文,念在往日交情上,你也不該見死不救。」
沈沐白此時血氣上沖,加之體內毒素作祟,胸口隱隱作痛。他左手按住胸口,右手長劍一揮,已架在鍾大夫脖子上。
但聽得沈沐白一聲喝道:「銀子沒有,命你要不要?」
鍾大夫面色慘白,擺手連聲喚道:「不要了,不要了……要,要……」
那鍾大夫唬得語無倫次,雙腿一軟,索性跪地求饒,連聲叫道:「沈大俠饒命,沈大俠饒命!」
沈沐白恐嚇道:「我要你狗命有何用?只是你若救不活楓兒,我便要你這見利忘義的狗賊陪葬!」
這話一出,鍾大夫已三魂不見了七魄。他一迭連聲地答應著,戰戰兢兢地爬起身來,只得將牆上的暗格打開,取出一個金色錦盒。
沈沐白眼睛一亮,料想能夠讓鍾大夫如此珍藏,必定是靈丹妙藥。
只聽鍾大夫囁嚅地道:「這朵天山雪蓮,有續命之效,沈大俠你儘管拿去一試。只是楓少爺……唉,只怕須得常年服食天山雪蓮,才能根治楓少爺的頑疾……只是,這似乎不大可能。眾人皆知,這天山可不是人人都上得去的……」
沈沐白一聽「天山」二字,心頭一震,暗想:「師父幾年前便去了天山,我若是能找到他老人家,或許楓兒就有救了!」
沈沐白想到這裡,接過鍾大夫手中的錦盒一看,果然是天山雪蓮!
他連忙蓋上錦盒,拱手道謝:「多謝鍾大夫慷慨。莫說是天山,就算是刀山火海,沈某也義無反顧!」說罷,沈沐白一手抱起邵楓,一手拿著錦盒,便破門而去。
天山雪蓮雖然只有一朵,但邵楓服下之後,面色已有好轉,神智也漸漸清醒。沈沐白深感寬慰,便決定帶著邵楓上天山。
只是天山離洛陽甚遠,別說沈沐白身中劇毒,就算他腳力再好,也未必能挨到天山腳下。
於是沈沐白便當了佩在腰間的古玉,以作盤纏之用。隨即便日夜兼程,快馬加鞭,接連累死了三匹快馬,才到得天山腳下。
沈沐白在邊關小鎮時買了一大一小兩件寒衣,便抱著小邵楓,直上天山。
那天山高達兩萬多丈,且那時正值寒冬臘月。沈沐白越往山頂,越覺得寒氣逼人。
只見四面飛雪,一眼望去皆是白雪茫茫。寒風蕭蕭,如尖刀般劃過臉頰。只是這銀裝素裹的雪山上,哪裡看得見一個人影?
沈沐白只覺身子越來越沉,腳下的積雪也越踩越深。他大喊一聲:「師父……」聲音劃破無邊星河,已側身倒在雪地里。
但聽得耳邊北風呼嘯,寒風徹骨,空氣中充斥著鬼魅般嗚嗚的風聲。抬頭明月當空,鵝毛般的大雪落在身上卻久久不化,越積越多。
沈沐白低頭見懷中的小邵楓面無血色,雙唇慘白,呼吸也越發微弱了。鵝毛般的白雪落在小邵楓長長的睫毛上,他雙眼仍是一動不動,全然已無知覺。
「嗷嗚……」一聲狼嚎,劃破萬里星空。
只見雪山之巔,皎潔的月光端的灑在一匹成年雪狼身上,更顯得它一身銀色毛髮閃閃發光。它蹲坐在一輪碩大的圓月之下,一雙明眸看向南邊的遠方,從雪山下遠遠望去,猶如是凍結在一塊晶瑩白玉琥珀中的神物似的。
沈沐白本想掙扎著起來,忽見一個雪白巨物急衝過來。他猛然一驚,心想:「難道是雪崩?莫非我與楓兒要長埋在此了?」
待那巨物逼近,沈沐白才看清原來是山巔那匹雪狼!只見它自遠至近,放開四腿,疾奔向前,身後留下一排深深的掌印,輾轉已到了眼前。
雪狼全身伏低,嘴唇和耳朵向兩邊拉開,輕舔著沈沐白臉上的雪花。
此時沈沐白已沒有絲毫力氣,躺在雪地上根本無從躲避。
他心中暗想:「看來我沈沐白今日是要與楓兒命喪在此了。只是黃泉之下,我實在愧對姐姐!」
忽然聽得一個女聲喚道:「阿哈奇,出了什麼事?」
那雪狼聞聲退開,只見一個白色倩影款款而來。
只是沈沐白還未看清,忽然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
待沈沐白悠悠轉醒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寒室的寒冰石上。
那寒冰石光滑平坦,晶瑩通透,一看便知並非凡物。
沈沐白本想起身,只是心口疼痛難耐,不禁地呻吟了一聲。
「你醒了?」忽聽得一個悅耳的女聲。
抬頭間,只見一個身披銀白狐皮的女人翩翩而來。她約么三十五歲左右,肌膚如雪,霧鬢雲鬟,柳眉杏眼,宜嗔宜喜,蓮步乍移,待止欲行。正是:一顰一笑生百媚,行動好比風拂柳,嫻靜尤勝水中花,呢喃軟語似歌聲。
沈沐白驚為天人,幾番想掙紮起身,卻仍不能動彈,只得躺在寒石上緩緩地道:「多謝……前輩相救……敢問前輩……晚輩的侄兒……現在何處?」
那女人卻上前反問道:「公輸岩是你什麼人?」
沈沐白見那女人手中握著自己的白玉伏魔劍,心中已經起疑。於是道:「是……晚輩的……恩師!」
那女人似笑非笑,卻絲毫沒有驚訝之色。想必她早已猜到,不過是想確認一下罷了。
「你中毒已深,有什麼遺言快說罷!」那女人面無表情,就連聲音也沒有絲毫的溫度。
沈沐白喃喃地道:「楓兒……是……邵家唯一……的血脈,還請……」才說了這幾個字,沈沐白臉上一陣一陣泛著紫色的毒氣,禁不住渾身顫動起來。
只見女人那戴著薄薄白色絲質手套的右手伸出,食中二指已點到沈沐白身上的「膻中」、「鳩尾」等幾處大穴之上。
沈沐白渾身麻痹,已經沒有了知覺,就連磷椛粉的灼熱劇痛感和紫犀甲蟲的奇癢之感也蕩然無存。此時沈沐白只覺得眼皮如千金般重,雙眼緊閉,再也睜不開了。
耳畔只聽得那女人清亮的聲音道:「你身上的劇毒已深入五臟,倘若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只怕大羅神仙也未必救得了你!」
沈沐白此時才發覺,就連雙唇也不能動彈,心中大為疑惑。
只聽那女人又道:「雖然這千年寒冰不能解你身上的劇毒,但我用龜息之法將你冰封,十幾二十年之內你還死不了,不過也跟死人沒什麼區別!至於那個叫邵楓的孩子,我自會救他,你毋須操心。」
忽聽得「轟隆」一聲,像是石門關閉的聲音,四周便寂靜無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