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身體里住著一個幽靈

  吱—— 

  車輪在路上摩擦，這裡已經是螞蟻巷的地域了，急剎車能聽到碾碎地上貝殼沙土的聲音。 

  只是短短几秒鐘，好象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並不是危險的剎車使得姜伊伊心跳加速，而是tuss的反應。 

  他的頭撞在方向盤上，急促的呼吸，脖子像斷了一般，姿態十分扭曲。車裡恢復了安靜，他卻仍然深埋著頭；呼吸聲已經平緩下來，但緊隨而來的卻是長久的窒息。 

  「tuss？」姜伊伊試探地喚他。 

  身旁的男人忽然猛地抬起頭，看著她。姜伊伊觸到那目光，忽然明白了什麼，「唐？」 

  對方聞言，整個人泄了氣一般倚在門上，嘴角一絲苦澀的笑，「他——又出現了？」 

  「咦？」姜伊伊這一驚非同小可，剎那間許多種決定在腦海中百轉千回，最終還是決定用最直接而坦誠的方式回答，「我以為你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隱藏的很好，但我不是蠢貨。」唐宿夜回答。 

  姜伊伊心跳很快，不是出於一個心理醫生對病人認識的突破，而是一個女人對一個她已有好感的男人的疼惜。 

  「我身上有兩個人，一個是我，另外一個——想害死我。」唐宿夜回頭看看姜伊伊，「你知道他叫tuss。」 

  姜伊伊點頭，「我認識他。」 

  「不害怕嗎？」 

  「你指哪一個？」 

  「我。」唐宿夜說，「一個瘸子，住在傳說的鬼宅里，身體里住著兩個靈魂，晝伏夜出……我像個怪物吧？」 

  他頭仰躺在車座椅上，苦笑。 

  「就算是怪物，你也是最英俊的一個。」姜伊伊伸手碰了碰他的頭髮，「野獸在古堡里受折磨，可惜沒有美女的親吻來拯救他。」 

  唐宿夜回頭，濃密的長發落到她手心上，「你是個不害怕怪物的美女，如果願意，可以親我一下嗎？」 

  姜伊伊挑眉，淺笑，身子湊了上去，「當然。」 

  只是，當她幾乎碰觸到他的臉頰時，忽然頓住了，「會不會，我親了你，醒來的是他？」 

  唐宿夜也怔了怔，突然，臉頰一癢，溫柔的唇印在上面。他失笑。 

  「童話故事裡的美女也是個不知道害怕的姑娘吧？」姜伊伊坐回去，審視著他，「吻也吻了，你還是你，我有幸可以聽聽兩個怪物的故事嗎？」 

  「當然。」唐宿夜嘆了口氣，講了一個不算長的故事。「我有一個雙胞胎弟弟，我們一起長大直到七歲。那一年，父母車禍離開了我們，收養我們的夫婦把弟弟賣給了一個馬戲團，我是因為當時在生病，逃脫了被賣的命運，還在第二年被伯爵找到了。我在伯爵的城堡住到十五歲，在幾乎忘了弟弟的時候，他找到了我。他一直受折磨虐待，直到生了很嚴重的病被趕了出來。他拒絕和我回城堡，反而要和我交換身份，要代替我住進城堡。」 

  「你答應了？」姜伊伊聽到這裡，忽然打斷他。「這分明是個詭詐的計謀，他是恨你想取代你。想想，你們雖然是雙胞胎，但是卻有不同的命運。」 

  「當時我也這麼認為，也沒有答應他。」唐宿夜說，「但是不久后，我因為喜愛搖滾樂想去唱歌卻被伯爵禁足了。他不知怎麼摸進了城堡，和我交換了身份。我帶了一筆錢，出去認識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組了樂團，居然很快就唱出了點名堂。而他，替了我的身份去學校讀書，直到考試臨近，他要和我換回來，由我應付考試，他則出去逍遙。」 

  「他在外面都做什麼呢？替你唱歌？」 

  「當然不，他不喜歡唱歌，甚至討厭唱歌。」唐宿夜說，「當年，就是因為他的歌唱的好，才會被那個馬戲團看中的。」 

  「然後呢？」 

  「從那開始，我們就經常因為自己的特殊需要而隨意的替換身份。我出去就為了唱歌，而他，大部分是拿了伯爵給的錢去賭博，玩女人甚至吸毒。」 

  姜伊伊一驚，「你吸毒就是他害你的？」 

  「不，不是。」唐宿夜苦笑著，搖頭否定，「我和他畢竟是雙胞胎，墮落的時候一模一樣也不稀奇。他先吸，我后吸而已。」 

  「嗯，你接著說。」 

  「他也有和我不一樣的地方，比如，他討厭lily。」 

  「為什麼？」 

  「不知道。」唐宿夜也是一副不解的面孔，「我一直想知道原因，可是直到他死掉我都不知道這個原因。」 

  「他死了？！」 

  「當然，不然他的靈魂又怎麼會鑽進我的身體里來？」 

  「你……」姜伊伊語塞，思量著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你……他、他是怎麼鑽到你身體里的？」 

  對於一個心理學醫生來講，問住這樣的問題，任誰都會覺得不專業。然而，也正是因為這種幽默的思維空間之拓展，她才有可能集思廣益。 

  唐宿夜兩手一攤，「這怎麼會知道，我以為你會問他是怎麼死的。」 

  「怎、怎麼死的？」姜伊伊做好準備聽到一個更勁爆的回答。 

  然而，唐宿夜則搖搖頭，「很遺憾，這個我也不知道。」 

  姜伊伊翻了個白眼，倚在座椅上，思索著該怎麼再多問出些問題來。現在，她都不知道是在做著相談的詢問，還是處於好奇心聽故事。 

  「那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他在你身體里？」 

  「監獄里。」唐宿夜面色變得凝重，使車裡的氣氛更加詭異，「我突然醒來，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被關在禁閉室，獄警通知我會加刑。原因是——我用殘暴變態的手段虐待了我同室的獄友。」 

  「很恐懼吧？」姜伊伊想象著那個畫面。 

  她回憶起tuss曾說過的話，他說他整個牢獄之災都沒有參與，而唐宿夜如今則說出他的這種恐怖行為。姜伊伊聽從自己的內心，她願意相信唐宿夜，而不是tuss。 

  「那個時候是的。」唐宿夜的回答打斷她的思緒，車外有黃昏的路燈，他以手遮擋僅有了微弱光線，「當時我很想死，只是沒想到出了禁閉室lily竟然來看我了。」 

  「……又是她。」姜伊伊一時失言，抱怨一般地咕噥了一句。 

  「我和她告別，也不敢告訴她我現在更像一個怪物了。」唐宿夜說，「後來我被強制戒毒，地獄般的方式，我受苦時tuss從來不會出現。我照鏡子，偶爾會看到他輕蔑的嘲笑我。我怕他會找lily的麻煩，出獄后就離開了英國。而伯爵和他找的私家偵探，並沒有查出他的存在，就以為我有精神病，而且是從十五歲開始的。」 

  「十五歲，那不是你們開始交換身份的時候？」 

  「是啊。」唐宿夜說，「雖然是個誤會，可我不想爭辯，同樣的答案早幾年晚幾年而已，就當他有預知能力了……好了，我的故事完了。」 

  「哦。」姜伊伊回望他，「那現在你有什麼打算，他好象還想取代你的身體。」 

  「這身體有什麼好的，給他就給他了？」唐宿夜莞爾一笑，比剛剛洒脫得多，說出了心底的秘密，覺得舒服多了，「我現在情況變好了，他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而且時間越來越長。伊，你如果害怕，可以……」 

  「我可以幫你！」 

  姜伊伊突然打斷他的話，一瞬間，她很想說出自己來到他身旁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