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湘西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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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纓聽到伏光這麽親熱的招呼,非但沒有露出笑臉,反而本著臉說道:“我老人家?我有這麽老麽?”
伏光連忙改口:“不老不老,師父年輕得很呐,師父,你的事情辦完了?”
伏纓這才改過另一副神色道:“事情沒有辦完我就不能來了?我來這裏,正是為了那件事,朱雀兒,才半年未見,你看起來怎麽顯得這麽老了?難道是為什麽事發愁?”
朱雀失笑道:“我見過厚顏無恥之人,但從沒見過像你這麽厚顏無恥的,況且假裝年幼又有什麽好處?我承認你顯得年輕些就是,要不要在外麵我稱呼你為侄子?看你春風滿麵的樣子,小心別惹出什麽亂子,唐軒兒那邊我可不會替你打掩護。”
伏纓聽朱雀的挖苦,聽得啼笑皆非,他說道:“你小子別亂嚼舌根子,別讓唐軒兒信以為真了,對了,嫂子和重陽呢?”
朱雀道:“重陽留在西域雪山跟我尊師學藝,這次前來沒有帶著他,伊雪在客棧裏,對了,說正事,你怎麽現在來了,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伏纓收起嬉皮笑臉的樣子,正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到你房間裏去說吧。”
來到房間裏,伊雪正在收拾行李,見到伏纓到來,也是十分高興,問了不少關於唐軒兒的事,伏纓說了幾句後就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說嫂嫂,你若是想她,就常去看看她,趁著重陽不再,你去了也不會感到尷尬。”
伊雪點了點頭:“我正有此意,對了,你這次是為什麽過來?”
伏纓道:“這句話才是問到點子上了,不知道朱雀兒有沒有跟你說過龍頭棍的事?”
伊雪道:“說過,不就是當初你們答應了少林寺空正方丈的事麽?怎麽,有著落了?”
伏纓點了點頭:“不錯,隻不過我一個人恐怕有些應付不過來,所以想找朱雀商量商量,對了,你們怎麽在這裏耽擱了?”
朱雀簡要地將這裏的情形跟他說了,伏纓聽說什麽龍脈寶藏,吸引來這麽多人,不禁嘖嘖稱奇,他說道:“像這種無主之物,正好拿來接濟百姓,伏光,償若你這位師伯要是貪心,你千萬不能由著他,要跟他說咱們拿來可是救濟百姓,可不是拿來揮霍的,對了,嫂子,我可不是說你。”
伏光苦著臉道:“師父,這位世伯就在這裏,你何不自己去跟他說?”
伊雪白了伏纓一眼道:“還是這麽沒正經的,趕緊說正事,你怎麽來了這裏?”
伏纓道:“這件事說來可長了。”
朱雀道:“不要緊,反正咱們也不著急,你且說說看。”
伏纓道:“當年空正方丈委托咱們兩人為他尋回龍頭棍,你雖然沒有當回事,可是我卻一直記在心上,一轉眼幾十年過去了,空正方丈也早已仙去,這麽多年我東奔西走,時刻留神,想要獲得一絲線索,我甚至冒著風險,數次到丐幫分堂去找,好在始終沒有被他們發覺,否則我和丐幫,和汪九成幫主可就要翻臉了。”
朱雀道:“少說廢話,你最後查到了什麽?”
伏纓道:“就在去年夏天,我一時技癢,便偷了一位武林中頗有名望的人,你道是誰?”
朱雀道:“這我哪能猜得到,你痛痛快快地說了吧!”
伏纓道:“我偷的這戶人家主人乃是人稱湘西君子的魯道南!”
朱雀神色一變,魯道南雖隻是被稱為湘西君子,可是他足以被稱為武林君子,江湖君子,因為魯道南也是朱雀的朋友,朱雀知道一些有關魯道南的行事傳言,大家都說他是位真正可以信任的君子,而他也一直以此嚴於律己,想到伏纓竟然去偷了他,萬一被他發覺,這個簍子可就捅得大了,他說道:“你豈可對他下手?你不是非為富不仁之人不下手的麽?”
伏纓解釋道:“那日我路過湘西,晚上躺在床上睡不著,忽然覺得這世上之人皆有私心,人人善於偽裝,在外麵一副模樣,回答家裏沒有見到是又是另一副模樣,簡單點說,我根本就不相信這世上真有什麽絕對的君子,因此我便想為整個武林同道,一觀他私下裏的模樣,究竟是不是言行合一。”
朱雀歎道:“你此舉非但冒著很大的風險,而且很不地道,你豈不知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朋友?況且一旦你暴露了,就算沒有被當場抓住,至少也會遭到很多人的口誅筆伐。”
他所謂的風險,既是魯道南不僅有湘西君子的稱號,他本人的武功也是相當了得,善使一對鐵鞭,耳力非凡,可以蒙上眼和人盲鬥,足見他在聽風辯位上造詣很高,所以伏纓去他家行事,比之其他武林中人更容易被發覺。
伏纓道:“這就要藝高人膽大,你說的這些,其實我都考慮過,因此那天晚上我內心還是十分糾結的,可是過了子夜,我想既然有了這個想法而不去做,隻怕會給自己留下遺憾,便換了一身夜行衣,起身去了他家,從他後院翻牆進去……”
朱雀聽得直搖頭,伏纓懷疑魯道南的人品,簡直可以和懷疑少林方丈作風是否正派一樣可笑,伊雪聽他說得曲折驚險,也跟著聽得入了神,而伏光則帶著崇敬的眼神看著師父。
那天晚上,伏纓施展了渾身解數的本事,一一查探了魯道南的寢房和書房,他去的時候,魯道南還沒有入睡,而書房的燈光大亮,顯然魯道南正在書房不知做些什麽,伏纓也不敢接近,趁著魯道南不在時,伏纓才得以在他寢室裏搜索。
魯道南中年喪妻,至今沒有續弦,所以他的寢室裏一個人都沒有,伏纓什麽都沒有找到,便冒著風險,悄悄來到魯道南書房,想要看看他在裏麵做什麽,魯道南的書房後麵有一片花圃,花圃中間有一座涼亭,伏纓暗歎魯道南會享受,想象魯道南在春日裏坐在涼亭中,手拿一本《論語》,一副書生潛心讀書的畫麵慢慢浮現,伏纓甚至有些後悔來魯道南家,他想自己如今自己身在此處,一定是自己被鬼迷了心竅。
魯道南書房點著燈,但書房內竟然一個人也沒有,魯道南不知去了哪裏,伏纓推測他是出去便溺,剛想趁此大好時機翻窗戶進去,就在他剛要跳進去時,忽然發覺魯道南的書房裏有些異樣,至於哪裏有異樣,伏纓一時也說不清楚,但他立刻打消了進去查探的念頭,憑著直覺留在書房外麵屏息靜氣,耐心等候魯道南的歸來。
當時正值盛夏,魯道南的書房後麵有一片花圃,鮮花盛開,花叢有五六尺高,所以伏纓躲在那裏,也不虞被魯道南發覺,而且伏纓內功精湛,他若要收斂真氣,由外呼吸轉入內息循環,恐怕就算有高手和他隔著一道屏風,也不會發覺伏纓的存在,所以伏纓也不擔心魯道南會發現他。
前後等候了約麽半個時辰,讓伏纓懷疑魯道南是不是吃壞了肚子,在外麵拉肚子至今,正在他胡思亂想時,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個涼亭中的石頭桌子忽然緩緩地升了起來,由於伏纓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書房裏,所以他身後驀然發出動靜時,他被嚇得差點加重了呼吸,他也知道魯道南的耳力驚人,所以他償若呼吸急促些,定然會被魯道南發覺。
而涼亭中的那個石頭桌子怎會從地上升起來呢?那豈不是活見了鬼?
正當伏纓不明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時,隨著軋軋聲響,石桌子升起來沒多少,就緩緩移向一旁,此時涼亭下麵露出一個黝黑深邃的洞口,接著從裏麵傳來腳步聲,若是膽小之人,說不定會以為有惡鬼從地底鑽出來,但伏纓膽子也不小,聽得出這是人的腳步聲,因為他聽說鬼是沒有腳步聲的。
隨著一道微光從洞中出現,從裏麵走出來的那人提著一盞燈籠,緩緩走出了深洞,此人一臉惱怒之色,臉容甚至都有些扭曲變形,伏纓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他雖沒有見過魯道南,但償若魯道南長成這樣,恐怕不會被人稱之為湘西君子了。
這人從洞中走出來後,站在一旁深深呼吸了幾口氣,就算是在盛夏,夜間也有些微涼,幾口涼氣吸入肺腑,那人發出一聲長歎,仿佛內心憂心忡忡,接著他來到涼亭外,扭頭欄杆上的一個扶手,軋軋聲響起,那石桌又慢慢移動回去,回到原來的位置後,石桌又緩緩落了下去,就在石桌落下去的一瞬間,伏纓似乎聽到了洞裏有人發出的呼叫聲,似乎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卻又聽不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伏纓太過緊張的幻象。
等到石桌落下去不再動後,這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但花圃中明明多了一個大活人。
伏纓躲在花叢中,內息極速運轉,一點呼吸聲都不敢發出,那人昨晚這一切,提著燈籠向書房走來,就在他關上涼亭中的機關這麽短暫的時間裏,伏纓駭然發現此人的神情變成了另一種神色,這是一種帶著謙遜有涵養,平靜且富有睿智的一副麵容。
前後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此人竟然像變了一個人,此刻這人的相貌,活脫脫就像在臉上寫著我是正人君子幾個字,伏纓也肯定此人絕對就是魯道南,那是毫無疑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