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馬被劫
洛陽城外的郊區,一間茶館裏,幾個閑來無事之人,一邊磕著南瓜子,一邊喝著茶,一邊討論著江湖上的事,夕陽斜照,照在這幾名喝茶的顧客身上,陽光下彌漫著星點的灰塵,大路兩旁就是這樣,除了雨後,極少有幹淨的時候,一陣風吹過,就能帶起一蓬塵土漫上半天,然後再徐徐落下,可似乎塵埃永沒有落定之時。
隻聽其中一人說道:“世上最好的馬,就是大宛名駒,而大宛名駒裏最好的馬,就是汗血寶馬,可是這種馬,都必須要進貢給朝廷,平民不能私藏,所以在民間難尋真正的好馬。”
另一人說道:“我覺得不然,有許多豪富之家,他們家中的馬兒我看已經十分精良,雖說不上日行千裏,但總歸日行個八百裏還是沒有問題,傳說中的汗血寶馬未必及得上,隻不過是汗血寶馬的聲名太響了吧,大家都將它傳得神乎其神。”
又有一人說道:“我曾見過一匹好馬,乃是被一名江湖豪客發現,這名江湖豪客可說是位相馬的伯樂了,他在一條山道上,看到一名農夫牽著一匹馱著柴火的馬兒,他從馬兒的眼睛裏看出這匹馬的心有不甘,便和這位農夫商議,將馬兒買了下來,此後這匹馬兒經過這位江湖豪客的調理,果然成了一匹日行千裏的好馬,這匹馬兒跑得雖快,但相貌並不怎麽討好,身上皮毛也是斑斑駁駁的。”
其他人紛紛表示不信,一匹馱柴火的馬兒,怎麽能跑這麽快因為馬兒最是講究血統,都說龍生龍鳳生鳳,好馬才能產下好馬兒,劣馬隻能生出劣馬。
幾個人正討論得不亦樂乎,隨著一陣灰塵湧進來,茶館外忽然走過來一群人,這群人一進來就喊道:“這見鬼的天氣,好不燥熱,喂,店家,快給送些綠豆湯解解暑”
茶館非常簡陋,隻有一個棚子,四根柱子,這麽簡陋的茶館自是請不起夥計,茶館的店家一共就隻有一人,是一名臉上生著黑痣的駝子,隻聽他應和道:“請客人稍等,綠豆湯馬上端來。”
這是盛夏的傍晚,大地上的暑氣正是最重的時候,此時喝碗綠豆湯,那真是無可比擬的享受。
本來一邊喝茶,一邊引論紛紛的幾人,看到來人身上都帶著兵器,便停止了議論,他們看出這夥人乃是行鏢的鏢客,門外有一架馬車,和幾匹他們乘坐的馬,馬車車廂被厚厚的簾子遮擋,看不出他們保的是什麽鏢。
這群鏢客坐下來後,每人都喝了兩三碗綠豆湯,這才過了癮,他們看來行色匆匆,並沒有坐下來歇息多久,就結算了茶錢,上馬準備離去。
奇怪的是,他們剛上了馬,就遙遙晃晃起來,幾人都感到頭暈目眩,鏢頭大喊一聲:“綠豆湯裏下了藥”一句話沒說完,人就從馬上倒栽下來。
其他幾人也是如此,不斷從馬上倒落。
原本在茶館內喝茶閑聊的幾個人哈哈大笑著,和店家這名駝子一起從茶館裏走了出來,他們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鏢客們,並沒有去搜身,也沒有去搜查馬車車廂裏的財貨,而是將拉著馬車的馬兒給解了下來。
其中一人說道:“這麽好的馬兒,竟然用來拉車,也難怪你們的鏢會被劫走。”
茶館的店家,這名長著黑痣的駝子,此刻也不駝了,他直起身子,將臉上的黑痣給揭下來,立刻變成了另一副模樣,原來臉上的黑痣也是粘上去的。他說道:“咱們別在這裏耽擱,一會讓人看到就麻煩了。”
幾人依言紛紛上了馬,撥轉馬頭,向西而去。
等到這幾名鏢客逐漸清醒過來,他們發現所有的馬都不見了,鏢頭氣得連連跺腳,他進了茶館搜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線索,線索沒有找到,卻找到了蜷縮在柴火堆後麵的茶館老板,一名臉上生著黑痣的駝子。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店家,鏢頭看他隻是暈了過去,叫醒了他後厲聲問道:“你給我們的綠豆湯裏下了什麽藥”
這名店家瞠目不知所對,他說道:“你們何時過來的我又下了什麽藥”
鏢頭這才醒悟,他們見到的茶館老板定然是被人冒充的,他們常經此處,知道店家是一名長著黑痣的駝子,因此便沒有生出什麽疑心,所以他們才不小心著了道兒。
很快,一名鏢客在地上找到了一片黑紙,看來就是那夥人冒充店家時的黑痣,鏢頭心中不解,誰會來劫他們的鏢呢
此次他們保的鏢和以往不同,並非什麽金銀財貨,而是一匹馬,這匹馬是守衛邊疆的華寧將軍在和韃靼人交戰中得來的戰利品,本是韃靼軍中萬夫長的座駕。這匹馬乃是正宗的大宛名駒,想要送入京城,送給兵部尚書,算是對上司的孝敬。
華寧不能親自送馬入京,就是派出士兵護送也不合適,因此便委托這家飛馬鏢局押送。
飛馬鏢局怕這匹馬走在路上太惹眼,引起綠林好漢的覬覦,因此在馬上套了架馬車,以掩飾馬兒的高大,這本是鏢局的一貫法門,不知如何走漏的風聲,竟在這裏將鏢丟了。
無可奈何下,飛馬鏢局隻能報了官。
這案子本來到不了六扇門的李覓蹤手中,但丟馬的案子並非隻有這一件,大江南北,名馬名駒丟了好幾匹,其中牽扯到的,除了有華寧將軍這種身份的人外,還有不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世家,或者身居要職之人,刑部將這幾件案子並了案,全都交由李覓蹤去查探。
能夠得到上司的重用,在誰看來都是件好事,可是李覓蹤在了解了幾件丟馬的案情之後,忍不住埋怨:“這不是活見了鬼了麽馬又不是什麽小東西,能夠藏著掖著,何況這麽多匹好馬,若都是同一幫人幹的,肯定會有惹人注意的地方,一群好馬,除了皇家的馬廄之外,其他地方自然不尋常,但偏偏查不到一點線索,難道這些馬能生出翅膀飛上天去”
一名叫做韋不二的副手聽到李覓蹤的埋怨,他說道:“首先咱們要找的,是這些人要這麽多好馬幹什麽鮮衣怒馬,無非是為了炫耀,可是這些馬兒太過燙手,無論是誰騎著走在大街上,都不免會讓人認出來,這說明他們並非是為了炫耀,若是一匹還可說他們用來快馬疾奔去做什麽事,可是這麽多馬”
李覓蹤說道:“是啊,他們偷馬或者奪馬,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韋不二問道:“江湖上的好漢裏,有沒有誰是馬癡或者愛馬如命的前輩名宿,這些人奪了馬,是否作為壽禮或者托這位江湖前輩辦事的代價”
李覓蹤說道:“這倒沒有聽說過,你去讓人去打聽打聽,對了,還要派人去各個牧場去查探一下,看看會不會是哪個牧場偷了這麽馬用來配種。”
韋不二應聲去安排。
李覓蹤覺得韋不二所言極有道理,既然奪馬的人都是江湖中人,那麽想要找回馬兒,還要向江湖中去尋。
然而他們猜測的可能始終沒有什麽證據支持,一個多月過去了,依然會有零星的丟馬之事發生,卻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這天,李覓蹤在街上溜達,尋找破案的靈感,看到路邊有篦頭匠正在給小孩剃頭,彼時孩童的發型都是周圍剃光,隻留頭頂一撮或者兩撮茶壺蓋似的頭發,顯得十分可愛,直到這些孩子到了束發的年紀,才會開始留發,到了弱冠之年,便會帶上帽子。
給孩子們剃頭,不僅是是為了好看,古時的人在孩童時期常常讓頭發披散,稱之為垂髫,再大一點,就會將頭發束成羊角狀,稱之為總角,可是這樣不利於孩子頭發的清理,也容易招來虱子,所以周圍全都剃了去,也算得上是一種進步。
李覓蹤在束發之年,正是他到異鄉去求學的年紀,那年他不過十五歲,家境好點的孩子,十五歲正是在家中學習的年紀,不期望孩子學有所成的,已經開始說媒提親,而自己為了求學,隻能寄宿在一位叔父家中,叔父的夫人,也就是他的嬸嬸,乃是一位十分吝嗇之人,常常讓自己吃不飽飯。
想到這裏,李覓蹤搖頭苦笑,無論如何,若沒有叔父一家的接濟,自己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
李覓蹤發了一番感慨,剛要走開,忽又停住,他心中仿佛靈光一閃,他來到篦頭匠身旁,看著他給小孩剃完頭,然後拉著篦頭匠問道:“不知先生可否借一步說話”
篦頭匠何曾聽人用先生稱呼過呢何況跟他說話之人又是身穿官服,他連連點頭,李覓蹤帶著他來到一處麵攤子處,給他要了一碗麵,看著他一邊吃著,一邊問道:“你們除了給人理發外,可曾給牲畜理過毛發”
這篦頭匠點了點頭:“當然,除了人以外,我們給兔子給綿羊甚至犬隻都剃過。”
李覓蹤說道:“兔子綿羊這我都知道,兔毛羊毛都很值錢,為何給犬隻剃除毛發”
篦頭匠說道:“看家狗天熱的時候,身上容易生革子,剃除後就好得多了。”
李覓蹤又問道:“可曾給馬兒剃過”
篦頭匠搖了搖頭:“馬兒還從未剃過,不過要是需要,隻要馬不踢人,我也能剃。”
李覓蹤陷入沉思,等篦頭匠吃碗麵,他再問道:“除了理發外,你會不會染頭就是將白頭發染成黑色的”
篦頭匠笑道:“何止將白頭發染成黑色就是將黑頭發染成白色我也能做到,隻是很少有人去染罷了。”
李覓蹤訝然:“這是怎麽做到的”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動連忙問道。
篦頭匠說道:“用蓮子草,烏頭草,或者五倍子,或者蓖麻油熬製的染料等等多了去了,你隻要看看咱們穿的衣服能夠染成什麽顏色,頭發基本就能染成什麽顏色。”
李覓蹤喃喃地說道:“染成黑色的還好理解,誰會染成白色呢”
篦頭匠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以前有個宰相叫寇準,他為了取得皇上的信任,將胡子染白,顯得有些衰老,不會再生什麽野心,最後才做上宰相這個位子,你不會連這個也沒聽說吧。”
李覓蹤也跟著笑道:“這可是我孤陋寡聞了,多謝先生相告,麵錢我已經結過了,告辭。”他雖然笑著說話,可是心中卻更是憂心忡忡,因為他通過和篦頭匠的一番閑談,大膽推測那些名馬名駒,已經被偷馬賊改變了外貌,恐怕若是隻從顏色和毛發上,已經分辨不出來了。
篦頭匠白白吃了一碗麵,心中想不明白李覓蹤問這些幹什麽,他既不染發也不理發,幾句話就換來一碗麵吃,真是個怪人。
怪人李覓蹤可不怪,他回到衙門,將丟馬的案卷又拿了出來,仔細研究其中細節,這些馬既然能夠被染得麵目全非,也就有了流通買賣的可能。
可是這件案子,似乎更不知道從何下手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