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周燕愣在那裏,因為她好像忘記了自家的路,雖然還是那個路還是那個屋,可是怎麽看怎麽看都覺得有些陌生,從屋裏走出一個人來,一個三十左右的女子,周燕猜測她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嫂子,可是這頭一回也不敢叫啊,周燕站在門外,老可看著奇怪,“燕兒,你家在哪呢?”
“老可,你去屋裏問問這是周寶華的家嗎?”周燕推了推老可,老可把行李放在了地上,徑直走進了屋裏。
農村人的風俗,一般出門是不關門的,因為大家都知道鄰裏之間的,是不會做那樣的事的,這就是農村為什麽很少能賣出防盜門的原因了,可是,近來,防盜門好像突破了農村市場的瓶頸,許多的人已經在自家安上了堅實牢固的防盜門,隻不過不知道他們防的是別人,還是在固守自己。
老可伸了個腦袋進去,“有人嗎?有人嗎?有人嗎?”老可連喊了三聲,可還是沒有人答應,老可把腦袋縮了回來,“沒人應啊”老可對周燕說,突然房裏傳來一聲咳嗽聲,老可走了進去,一股沉重的藥味迎麵撲了過來,老可推開房門,周燕也跟著進來了,她看到門旁的電表下方寫著周寶華,周燕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也不知道怎麽了,隻不過來到這裏時,才發現自己沒有勇氣進去,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或許隻是因為那一次離家出走的反思吧,在外經曆多了,看到身旁的人一個個幸福的離去,對於家,對於故鄉便多了一份思念。
推開門,有一個老頭坐在靠近床的躺椅上使勁的咳嗽,看得出來他很痛苦,整個人都被衣服包了起來,頭上戴了一個軍大帽,身上穿一件綠色的軍大衣,腳上穿了一雙厚底的回力保暖鞋,手交叉放在軍大衣裏,老頭的額頭綁了一根白絲帶,整個人就這樣凹了下去。
周燕隨後跟了進去,整個人都呆在那裏了,“爸?你怎麽了?”周燕趕緊放下孩子,走近老頭,不,該改口了,走近了嶽父,嶽父看到是周燕,原本昏暗的眼睛此時卻放了光似的,他試圖坐起來,可是坐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周燕一把抓住嶽父的手,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在顫抖著,老可看得分明清楚。
少壯能幾時,鬢發各已蒼。
周燕的眼裏那個眼淚呀,怎麽都扛不住,幾次要掉下來,都被嶽父的眼睛擋了回去,老嶽父就這樣看著周燕,比老可和周燕洞房時,老可看周燕都要用力,仿佛要頃刻間就記住她。
剛才的那個女人回來了,看到老可,周燕還有一個小孩,不禁詫異,女人問老可,“你們是?”一聽,女人還是挺溫柔的,至少沒有拿著笤帚把這些陌生的來客給攆出去。
老嶽父的手抽了出來,招呼著女人,可是沒多久就掉了下去,老嶽父就這樣拖拉著手,女人走了過去,老嶽父用很微弱地聲音說,“這是你哥…的媳婦”周燕感覺到,父親在說哥的時候聲音停頓了一下,周燕知道父親是為什麽,周燕的眼淚還是沒有忍住,“這是小軍的妹妹”
小軍,是哥哥的名字。
女人一談起哥哥,那雙本來水靈靈的眼睛,此時卻變得異常的脆弱,老可感到有些壓抑,他收起手中的照相機,抱著孩子走上前,孩子很乖,在老可的懷裏一語不發。
老可說,“寶寶,叫外公”孩子動了動小嘴,“外公”老可又說,“寶寶,叫舅娘”孩子又動了動嘴,“舅娘”孩子的手抓著老可的衣領,那小手充滿著青春的活力,分明與這生死訣別顯得格格不入,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爸爸說親親外公,孩子便聽話的俯身朝外公臉上重重的親了一下,小孩的吻那麽認真,屋裏的人都聽到了他吻的聲音,有力又有情。
老嶽父的眼裏也有淚水打汪,看著小孩,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或許在感歎青春真好啊,又或許在回憶那些過去的歲月……
女人站在一旁,不發一語,隻是一個勁的掉眼淚。
女人叫李雲霞,小名叫困頭,這是一種方言,意思是她的頭蓋像一個鍋蓋一樣,罩著下麵的頭,當然一般人都知道,在農村這種稱呼都是一種蔑稱。雲霞也是如此。但是雲霞的腦袋並不笨,而且還很靈光。
其實這也沒什麽,比如老可小時候老可便被鄉裏鄉親的叫做瘌痢頭,所謂瘌痢頭,是一種皮膚疾病,就是你的頭上會長很多的瘡,還會掉頭發,等頭發掉光了,隻剩下一個頭皮,就會看見很多由於瘡破之後結殼的傷口,密密麻麻的,惡心死了,那種病要用煤油燈來燙,可見其痛苦程度,有的時候弄得不好真的會死人,老可聽媽媽說他家旁邊的一個同齡人就是因為患這種瘡,沒有錢治病,結果越弄越嚴重,然後就死了,真的好可惜,要是現在,他肯定能活過來。老可生這種瘡也是很小的時候,現在每次回家都還有人叫他瘌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