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260米 走過你來時的路(二更)
年關已過,初春始來,積雪已然融化,素來熱鬧的長安城,此時卻是沉浸在一陣肅殺之中,便是連風都還帶著一絲微涼。
長安城中,匆匆忙忙的一隊錦衣衛行過,茶樓上的百姓看著,又是搖頭歎息。稍有一兩個不知情的人,則是驚訝的向知情的人打聽著。
“這位兄台,倒是不知這長安城中,今日發生了什麽大事?怎地這錦衣衛都如此的形色匆忙,可是再緝拿什麽朝廷欽犯?”年輕的公子對此渾然不知,即便這長安城,早已經變了天。
“公子是外地人?”
“正是,在下是望雲村人士,有幸過了鄉試,此次上京,是為了籌備過一陣子的會試的。”
那中年男子歎息著搖了搖頭,“恕在下之言,公子這次上京,可不是什麽明智之舉啊,今年這會試,想必,要延後了。”
“哦?這是為何?”年輕的公子極其驚訝。
“小少爺有所不知啊。”知情的中年男子抬頭看著那年輕公子,又左右看了看旁人,見沒有旁人聽見,才小聲的說道,“哪裏是什麽朝廷欽犯,據說,是攝政王府有人失蹤了。”
茶館裏,素來最不缺少的便是八卦,旁桌的人隱約聽到談論,也都三五成群的聚了過來,“可不是嘛,我聽說這人啊,怕是和永平侯府有關。”
“沒錯沒錯,這除了攝政王府的人,就屬永平侯府最著急了,我聽說永平侯親自帶著人去涼西,已經許久沒有回長安城了。”
“涼西,就是那天下第一宗,天雲宗的所在?”年輕的公子終於能插上個話,卻被人用眼神嫌棄的鄙夷了。
“都說讀書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這話啊,如今看來倒是不假,公子這段日子,怕是趕路趕糊塗了,現在啊,早已經沒有什麽天雲宗了。”
“沒有天雲宗了?這話是何意?”年輕的公子顯然很意外,他是知道天雲宗的,可他卻是不知道,這天下第一宗,怎麽說沒,就沒了?
“可不就是沒了,數月前,天雲宗上下滿門,未留一個活口。”
“不知天雲宗,還有其他幾個門派,也都消失了,四海宗,鎮魂掌馬廣成霹靂乾坤鄧相英,聽說全都……”那中年男子在脖頸處,橫掌做了一個幹掉的手勢,嚇得那讀書的年輕公子長大了嘴巴。
“不知失蹤究竟是什麽人,便是連金街十三鋪的那位,也在天南海北的找人,我有個表兄給十三鋪那位做事,他聽從天雲宗回來的人說,天雲宗那日上萬人,沒有一個活著出去的,屍體堆的小山那麽高,血流成河啊。”
“何止是血流成河,據說現在天雲宗的土,還是暗紅色呢。”
年輕的公子格外的震驚,便是皇帝丟了,也不會如此吧。
“究竟失蹤的,是什麽人?”
幾個人對視一眼,看著茶樓下鎮撫司的人再次匆忙走過,都紛紛搖頭,“定是攝政王府的大人物嘍。”
“既然都在尋找這位大人物,那麽攝政王可是也不在長安城?”
攝政王此時,的確不在長安城之中。
墨陽是個書香之地,遍地文人,幾乎所有人都能出口成章,百年間,這裏孕育了無數文豪。
步入墨陽,會感受到這裏如孔孟之鄉的氛圍。靜謐的古城,不似長安繁華,卻有著濃濃的曆史沉澱。
看著這樣的墨陽,誰也不會想到,在兩百年前,這裏曾經遭遇過滅頂的瘟疫。
“你便是毒仙人的傳人?”君慕白坐在一方草堂之中,對麵坐著的,是一個三十餘歲的女子,那女子也非常人,從君慕白的氣息來看,便能斷定此人非比尋常,不可小覷。遂以,也並沒有詢問君慕白是否診病,而是如實回答君慕白的話。
“公子說言正是,我便是毒仙人第四代傳人。”
“兩百年前,墨陽瘟疫,你可知曉?”君慕白平淡的聲音問道。
“墨陽無人不知。”
“毒仙人當年接受過一個人的挑戰,你可知曉?”
“當年的天道宗宗主,慕容攸寧曾挑戰過祖師爺。”
“各種細節,可否講與我聽。”君慕白雖然說這詢問的話,卻是不容反駁的肯定語氣。
那女子看了君慕白片刻,祖師爺與醫術至尊的較量,自然是會被奉為學術寶典傳於後世,別人或許並不清楚各種細節,但是作為傳人,她卻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公子貴姓?”
“君,內子,慕容。”
君是國姓,而慕容亦是大氏族之姓氏。思量片刻,女子並未詢問其他,而是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清清楚楚的講給君慕白聽。
許久,女子講完一切,君慕白才輕輕吐出“多謝”二字,沒有再做過多的停留,轉身離開了草堂,從墨陽街頭,一路出了城,每一步,都仿佛走在自己的心上,每一步,仿佛都能看見白君傾曾走在這裏的身影。
踏踏實實的一路向著城外走出,在三裏處的地方停下。這裏,已經沒有了白君傾當初險些死在這裏,卻是被秋芝陸途徑路過躲雨的破廟。時代的遷移,這裏已經修了一座涼亭。
君慕白在這裏停下,站在這裏望了許久,隨即慢慢的蹲下身子,顫抖的手抓起一把地上的沙。這個地方,仿佛就是當年白君傾一動不能動趴著的泥潭,在君慕白的眼中,真真切切的浮現出那般情景,讓他不敢再想下去,卻又控製不住的想下去。
“小白,你不是答應過本王,不再賭命了嗎?”
…………
風花雪月,風情大理,銀蒼玉洱,絢麗多姿,安靜愜意亦是民風淳樸。很多人都在大理隱居,享受著大理簡單寧靜的生活。
君慕白此時,便是身處大理。
君慕白月前從長安動身,在墨陽停駐,第二站,便是在大理停留。而他來大理,卻並不是為了欣賞大理的山水風情,蒼山洱海。
大理的斷崖橋前,有一座千字碑,君慕白獨身一人,此時就靠坐在這千字碑上。
他素來是個有潔癖之人,所坐之物,素來都是奢靡潔淨之物,腳不踏地而行,更莫說掀了衣袍,直接坐在這滿是塵土的地上了。可此時,他卻是沒有了任何顧忌,靠坐在千字碑前,偶爾伸手,撫摸著千字碑上用劍刻下來的字。
許久,君慕白祭出長劍,一套千幻斬劍法行雲流水般的使出。錚的一聲劍鳴,君慕白狠狠地將長劍插入千字碑前的地上。
“好劍法!”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
君慕白冷眸看去,那時一個少年,一襲白衣,腰間墜著一柄好劍。
“千幻斬殷如墨。”君慕白一語道出來者的身份。
“正是在下。”
“兩百多年前,千幻斬曾與人決戰慘敗,從此便遵守承諾不再涉足江湖,世代守護千字碑,可有此事?”曾經的君慕白哪裏會在意這等江湖之事,如今,他卻已經如數家珍。
“這位公子說的沒錯,先祖的確與人決戰過,那人,便是慕容家的那位家主,慕容攸寧,我殷家雖然從此不再行走江湖,卻是最重信用,所以再不過問江湖之事,在這斷橋崖隱居。”
君慕白一抬手,那插入地下的劍便又重新回到他的手上,“拿出你的劍。”
兩百年後的斷橋崖決戰,君慕白用這殷家家傳武學,與殷家傳人對決。出劍的那一刹那,君慕白腦海中浮現的,依舊是白君傾的身影。仿佛他現在的每一步,每一個招式,都是白君傾曾經走過的地方,用過的招式。
毫無意外,君慕白即便是不用玄氣,隻用功法,也贏了殷如墨。依舊是沒有任何的停留,殷如墨隻遠遠地聽著,那黑色的背影傳出的低低呢喃。
“小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果然是你慣用的招式。你就是這般,贏得那姓殷的嗎?”
從大理出來,君慕白又徑直去了漠北,漠北的浩瀚黃沙,一望無際,烈日驕陽能將人火火曬幹!這裏幾乎沒有人來,這一片是幽冥的食人沙海,裏麵除了惡劣的天氣,奪人性命的龍卷風與沙淵,還有毒蟲毒草和沙海中的霸王,殺狼。
沒有向導,沒有地圖,君慕白隻備好了幹糧與水,便踏入了這望不到邊際的沙海。
君慕白遇到了在食人沙海裏麵所能遇到的一切危機,被烈日曬的口幹舌燥,原本水潤性感的薄唇,也幹裂的出了絲絲的血跡。
他想要穿越食人沙海,望著那仍舊是望不到邊際的黃沙,君慕白想到的是白君傾當年就是在這裏,飲了那秋芝陸的血,欠了秋芝陸的命。
“小白,如你所說,浩瀚黃沙的確壯觀,但是口幹舌燥,性命奄奄一息的窒息感,的確也並不好。”
小白,東鹿眉山寺前的菩提樹如今長得極好,本王去看了,還在上麵掛了一段紅綢,據廟裏的主持說,那是在祈求心中重要的人的平安。本王本不信這些,但是本王想要你平安。
小白,淅川四海八荒的清尊釀的確美味,本王帶了兩瓶送回了長安,等你回來,我們再好好喝上一杯,唔,本王知道你不會飲酒,也知道你醉酒的樣子,屬實有些迷人。
小白,南嶽杏子巷裏的羊肉鍋,如今已經換成了百年老店的門麵,所幸燒刀子還在,本王飲了,屬實有些烈,狠辣,卻很有味道。本王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不知是不是你兩百年前所在的位置,不過那個位置,本王相信你會喜歡。
小白,本王用了數月,沿著你曾經的足跡,走過你曾經走過的路,與你如此的貼近,腦海裏都是你,身邊也仿佛都是你,可是本王,卻無論如何也觸摸不到你。
小白,本王曾經最怕你的突然離開,回到那個本王無法觸及的地方。但是現在本王卻祈求,你還活著,隻是回到了那個,曾經屬於你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