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鄒文剛看到鄒芳這個妹妹時，眼睛睜得老大，險些以為自己的老花眼看錯了，和妹妹多年未曾見過，但畢竟是骨肉相連的兄妹，妹妹雖然也老了，鄒文剛仍是一眼就認出來，“你…你是小芳？”
“哥，是我。”鄒芳扶起哥哥，看著大哥被打得一邊臉都腫了起來，鄒芳心疼的道，“哥，這是怎麽了。”
鄒芳說著，轉頭看向那個打人的年輕人，她不認識對方，印象中應該不是大哥的家人，臉色難看的喝道，“你這年輕人憑什麽打人。”
“老子就打人了，怎麽著。”年輕人回瞪著鄒芳，“欠錢不還，還敢先動手要打老子，老子揍他一拳都是輕的。”
“你個小年輕，就算是欠你錢，你就能打人嗎，沒人教你要尊老愛幼嗎，打老人你就沒理。”鄒文剛聽到對方的話，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仍是大聲訓斥著，隻不過說話時，眼神卻是偷偷瞄向鄒文剛那大舅子，不知道大舅子家是不是真的欠了別人錢不還，剛剛他走到門口時的確是有看到鄒文剛揮著手掌作勢要打對方，如果真的是欠對方錢不還又要動手打人，那可就真的是理虧了。
“欠你的錢我們有說不還嗎？你們已經到家裏來鬧過幾次了，過年也來鬧，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鄒文剛氣得直哆嗦。
“我們要是不勤快點過來追債，你會還錢嗎？老家夥，你騙誰呢，鄒陽那混蛋是不是躲出去了，把他叫出來，今天這錢，要是不先還一部分，我們就不走了。”小年輕蠻橫的罵著人，徑直拉過一張椅子過來坐著，儼然自己家一樣。
“那個……文剛，你真欠他們錢了？”陳水平走到鄒文剛身旁，和這大舅子多年不曾走動，他都忘了這時間有多久了，仔細算算的話，怕是有二十多個年頭沒來過這大舅子的家裏了吧？如今看著這大舅子的家還跟二十多年前一樣，過得如此貧困，陳水平心裏也生出幾分不忍，以前年輕時候的那些怨恨徹底消失得一幹二淨，這會主動跟著鄒文剛說話。
“欠了。”鄒文剛看著陳水平，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當初陳水平家拿不出一萬塊的禮金，所以他反對妹妹鄒芳和陳水平的婚事，現在幾個妹妹當中，反而是妹妹鄒芳過得最幸福，他也聽其他幾個妹妹說過，說是妹妹的兒子有了大出息了，當上大官了，隻是他的硬脾氣讓他不會主動去跟陳水平一家聯係，也不願意接受妹妹的饋贈，妹妹幾次送過來的錢，他都退回去，明知道當初是他不對，但他嘴上就是不願意承認，脾氣和性格是最難改的，有時候明知道錯了也不願意低頭。
陳水平一聽這大舅子的話，沒想到真欠了對方錢，嘴角抽了一下，這可就是先理虧了，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剛剛鄒文剛這大舅子還要先打人來著，陳水平這會除了苦笑也不知道說啥了，他這臭脾氣沒改掉，這大舅子都上六十歲的人了，脾氣也還是一樣臭呀。
“欠了你們多少錢？”陳水平撇了撇嘴，這會臉色沒再那麽橫，打量著坐下來的那個小年輕，再看看其身後的幾個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紀，約莫二十上下，染了一頭亂七八糟顏色的頭發，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不學好在社會上瞎混的人，幾個人看著應該也是一夥，陳水平心裏一肚子的疑問，也不知道自個這大舅子怎麽欠這些個小年輕錢了。
“欠了我們五萬塊，要是現在把錢還了，我們立馬就走。”那年輕人見陳水平問了，臉色一喜，以為陳水平要代還了，看陳水平的穿著打扮，估摸著有點錢來著。
“五萬塊我替他們還了，不過我今天沒帶那麽多現金，你們改天再過來。”陳水平說了一句，已經打算替大舅子家把錢還了，反正他也不缺這點錢。
“嘖，現在不還錢，我們就不走了，你說改天給就改天呀？我們要是真信了你，過幾天來找不著人，我們找誰要去。”年輕人聽到陳水平的話，立馬不樂意了，對陳水平的話更是一臉不信。
“不就五萬塊嗎，我還不至於為這麽點錢騙人，丟不起這個人。”陳水平不屑道。
“陳水平，這不關你的事，錢也用不著你還。”鄒文剛那張已經鄒巴巴的臉擰了起來，瞪著那名小年輕，“哪來的五萬塊，你們這比搶錢還狠，我們家小陽就跟你們借了一萬塊，怎麽可能是五萬塊。”
“老家夥，我說你想翻臉不認賬是嗎，哼，鄒陽自己白紙黑字簽的欠條，當時說的利息，我們可是跟他強調過的，他自個答應了，現在想賴誰？這錢不還也得還，否則就別怪我們天天來你們家鬧一鬧。”年輕人罵道。
“你們那是坑人的高利貸，就算是鬧到法院也不作數，惹急了我，我去報警。”鄒文剛急吼吼的說著。
“有本事你倒是去報警呀，現在就可以報，老子就在這等著。”年輕人冷笑著，“警察來了又如何，這錢你們就是得還。”
“哥，這是怎麽回事，借一萬塊怎麽變成五萬塊了？”鄒芳奇怪道。
“還不是小陽那小子惹的禍，那臭小子不學好，跟人到社會上瞎混，染上賭博了，跟人借了一萬塊的高利貸去賭，結果輸光了，沒錢還，也不敢回來跟我們說，那一萬塊欠了不到半年就變成五萬塊了，你說說，有這麽高的利息嗎？這簡直是在坑人。”鄒文剛氣得滿臉通紅。
陳水平和鄒芳兩人聽著鄒文剛的解釋，總算是知道怎麽回事，鄒陽是鄒文剛的孫子，對這侄孫，兩人還真沒見過，現在惹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對方經常上門來要債，連過年都不消停，上門來鬧，鄒陽直接躲出去了。
“借一萬塊，不到半年就變成五萬塊，我看你們這是違法的高利貸。”陳水平板著臉。
“爸，高利貸就沒有合法的，你這話可是有語病。”陳興笑著插了一句。
“我說你們是故意要搗亂是嗎。”年輕人聽到陳興和陳水平的話，喝罵道，“要幫忙還錢可以，現在馬上就給，但要再在一旁囉嗦，惹惱了老子，把你們一塊揍了。”
“哪裏來的小癟三，口氣倒是大得很，趁我現在沒生氣，立刻給我滾蛋。”陳水平臉色冷了下來。
“嘿，你個老家夥，真想找打嗎。”年輕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身旁幾個同伴也都虎視眈眈的看著陳水平，一副要打人的姿態。
“你們誰敢動手試試。”陳興往前走了一步，怕自己父親吃虧。
“怎麽，想和我們幹一架，比人多是嗎？知道我們是誰嗎，也不打聽打聽這下林鎮是誰的地盤。”年輕人盯著陳水平和陳興，目光轉向那鄒文剛，冷笑道，“姓鄒的，這是你家親戚還是哪的人？你確定要讓他們多管閑事嗎？”
“陳水平，小芳，今天這事跟你們沒關，我們自個會解決。”鄒文剛麵無表情的說著，他也知道這些混混是鎮上的地頭蛇，一般沒人敢得罪，剛要不是被逼急了，他也不會想打人，此刻說著話，鄒文剛目光落在陳興身上，眼裏的神色帶著一些探詢，從陳興的臉上，隱隱可以看出鄒芳和陳水平的影子，鄒文剛猜測著對方應該就是那個已經當上大官的外甥，聽二妹說人家現在是比市長還大的官，鄒文剛不知道今天會連這外甥也一塊過來，盡管鄒芳還沒開口介紹，但他心裏已經猜出了七八分。
“哥，到現在你還說這種話，咱們是一家人，當年的事也該放下了，你這臭脾氣到現在難道還不肯改改嗎。”鄒芳苦笑著搖頭，“今天我帶陳興和寧寧過來，就是希望讓你見一下，陳興已經成家立業了，說起來，你這個當大舅的，從他小時候就沒見過他吧？”
“陳興，快過來，這是你大舅。”鄒芳說完朝陳興招了招手。
“大舅。”陳興走了過去，朝大舅笑著點頭，這在他記憶裏根本沒有什麽印象的大舅，雖然沒啥感情，但總歸是母親的親大哥，這一份親情是割舍不斷的。
“沒想到都這麽大了。”鄒文剛看著陳興，妹妹的親口確認，讓他看向陳興的神色有些動容。
“哥，這是寧寧，陳興的媳婦。”鄒芳又將張寧寧拉過來給大哥介紹著，看著張寧寧懷裏的孫子，臉上情不自禁的露著喜意。
鄒文剛這次主動向張寧寧點著頭，臉上也擠出一點笑容，來者是客，他這會的心情雖然還沒平複下來，但也不想讓人覺得他失禮，對張寧寧，他了解不多，隻聽大妹說過是京城的，家裏也有人當大官，很了不起，對他這種沒讀過書的人來說，高高在上的那些領導人，他是沒什麽直接的概念，了解不多，自然也不會有太大的震撼，他也不知道張寧寧是那位張老的孫女，因為大妹自個都了解不清楚，更沒法跟他說清楚了，要是讓他知道張寧寧是張道一的孫女，恐怕他會激動萬分，張道一這位開國元老可是他曾經的偶像，小時候可就是聽著那些開國將軍們的事跡，他最崇拜的就是張道一。
沒多看張寧寧，鄒文剛隻是多看了陳興兩眼，沉默著，好一會，鄒文剛才喃喃道，“小芳，你們很好，很好呐，培養的孩子有大出息。”
“哥，陳興有出息沒錯，但他也是你的外甥，他有出息，咱們一家人都該自豪，你家跟我們就是一家。”鄒芳笑道，她不想讓這個大哥再生出什麽見外的心思。
“媽，先把眼前這事解決了，一家人再敘舊不遲。”陳興笑了笑，也懶得跟眼前這些個小年輕多浪費口水，直接拿起手機打了楊振的電話，他不認識遠江區這邊的領導幹部，但給楊振這個市公安局局長打電話也就夠了。
同楊振簡單說了幾句，陳興就掛掉了電話，雖是小事，但是他打的電話，陳興相信楊振會第一時間讓人來處理。
“大舅，待會公安局的人會過來，事情處理好了，以後就不會有人來騷擾你們了，那五萬塊，你們也別真的拿出來還，我看這事情說不定還有點蹊蹺。”陳興說道。
“就是，頂多就還一萬塊本金，至於利息，按法律規定的銀行利息的四倍給他們。”陳水平也點頭說著，雖然不缺這麽點錢，但也沒人願意當傻子。
“你們以為報警就能解決問題嗎，我告訴你們，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年輕人不屑的笑著，臉上又隱有幾分威脅之意，“今天不還，等我們下次過來，可不就是好話好說的向你們要錢了，到時候你們這屋裏的盆盆罐罐要是不小心被我們砸了，可別怪到我們頭上。”
“討債不成，改成威脅了嗎？”陳興看了對方一眼，他想起了以前宋致也遭遇過的事，那小姑娘在學校時不也就是在社會上跟人瞎混，借了高利貸去賭，結果那套單身公寓都差點沒被對方給訛去了，最後事實證明那什麽賭局高利貸都是對方一開始設好的局罷了，很多放高利貸的就是早設好了套給讓鑽的，宋致那事，可不就跟大舅這孫子遇到的事幾乎是如出一轍嗎？
“當時那一萬塊的高利貸，指不定還是你們引誘他借的，你們這已經是在犯罪了。”陳興又說了一句。
“臭小子，你在講什麽呢，再亂講話信不信我揍你。”年輕人臉色一變，罵道。
陳興看到對方臉上變化的神色，心裏愈發篤定，這恐怕跟宋致當初那事是一模一樣了，瞟了對方一眼，冷笑道，“待會警察來了，你們就老實了。”
“警察來了也一樣，你以為警察來了能怎麽樣。”年輕人盯著陳興，一點也不害怕。
“那咱們就拭目以待了。”陳興淡然笑著，也沒再說什麽，轉頭看向大舅，又打量著大舅家裏的情況，這棟石頭房子從外麵看已經很舊了，估計至少建了二三十個年頭以上，這會再看裏麵，應該是有重新裝修過，沒外麵看著那麽老舊，不過條件也好不到哪去，陳興忍不住微微搖頭，這大舅家確實是過得不容易。
鄒芳這會也扶著鄒文剛坐下來，讓鄒文剛先消消氣，她比鄒文剛這個大哥差了足足有十來歲，鄒文剛六十多了，孫子也都快能娶妻生子了，她卻是才剛抱上孫子，不過鄒文剛的樣子，她也知道鄒文剛的脾氣一點沒改。
向鄒文剛詢問著這些年來的情況，見鄒文剛並不願意多說，鄒芳歎了口氣，知道對方還是有點心結，沒辦法放開，而且他們今天一家子是突然過來，事先完全沒有跟鄒文剛說過，鄒芳知道自個這大哥恐怕腦袋裏都還沒回過神來。
幾個小年輕在一旁沒人理會，因為知道陳興剛報了警，幾個小年輕這會也沒過分的放肆，他們雖然不懼警察，但也不想在警察過來的節骨眼上鬧得太過分。
警察比想象的來得還快，約莫過了五六分鍾的樣子，陳興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一個自稱是下林鎮派出所所長的男子給陳興打了電話，詢問具體的地址，他們已經到了村裏，卻是不知道具體地址是哪裏，電話裏，對方的聲音很是恭敬。
陳興將電話拿給母親，這裏怎麽走，他也還真不太清楚。
鄒芳大致說了一下，鎮上的警察對下麵這些自然村的情況顯然是頗為了解，鄒芳簡單說了之後，對方便清楚怎麽走。
沒等兩分鍾的功夫，陳興就聽到了外麵的停車聲，剛給陳興打電話的是鎮派出所所長李國生，一走進門，打量了屋裏的人一眼，看到陳興時，李國生臉色立刻變得恭敬起來，快步走了過去，“陳書記，我是鎮派出所所長李國生。”
李國生主動介紹著自己，微微彎著腰，神色謙恭，說完又替區分局局長趙偉解釋了一句，道，“我們趙局長正在趕過來的路上，馬上就到。”李國生之所以能知道陳興的電話，還是趙偉給他的，至於趙偉，則是接到了來自市局一把手楊振的電話，接了楊振的電話後，趙偉可是一點都不敢含糊，大年初二也陪老婆回娘家的他，立刻就趕了出來，直接往下林鎮趕，也沒忘了先給李國生這個下林鎮派出所所長打電話，讓對方先趕緊過來。
李國生對陳興也是認識的，確切的說是他認識陳興，陳興不認識他，陳興曾經是海城市市委書記周明方的秘書，以前周明方還來遠江區調研過幾次，隻不過一開始周明方的秘書不是陳興，周明方最後一次來遠江區調研時，那一次就是陳興跟隨了，他當時正好被提拔為鎮派出所副所長，周明方當時有到下林鎮考察了一下，所以他也遠遠見過陳興。
李國生對陳興也遠不隻是見過那麽簡單，同樣耳聞了不少事情，都是他從分局局長趙偉那裏知道的，因為趙偉是緊跟楊振的，能當上分局局長還是楊振提拔的，他有幸從趙偉那聽到一些秘辛，知道楊振等市裏的一些領導是通過陳興這條線搭上張家和周明方的，在市裏也算是自成一係。
陳興此時聽著李國生的話，輕點著頭，猜測著對方口中的趙局長應該是分局的，也沒說什麽，他要知道楊振在市區，要趕到這遠江區也不太可能。
瞥了李國生一眼，陳興把目光投向那幾個小年輕。
李國生看到陳興的神色，哪裏會不明白對方的意思，登時就對幾個下屬喝道，“先把這幾個小兔崽子抓起來。”
“別，李所，我們是王哥的人啊。”那幾個小年輕本來看到李國生還想上來問個好，見李國生點頭哈腰的同剛才他們罵的那年紀不大的男子在說什麽時，這才停住，神色有些驚疑，想著他們是不是闖了禍時，就聽到李國生讓人把他們抓起來的話，嚇了一跳，趕緊拉出背後的大哥。
“什麽王哥李哥的，我不認識。”李國生臉色一黑，瞪著眼前這幾名小兔崽子，生怕對方再亂說什麽。
“李所，是王金明大哥啊，您怎麽會不認識。”為首的小年輕著急的解釋著。
“說不認識就不認識。”李國生心裏暗惱，這些個小王八蛋就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夥，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陳興看著眼前這一幕，似笑非笑的看了那李國生一眼。
“陳書記，這些人我一定抓回所裏好好教育，讓他們以後不敢再鬧事。”李國生被陳興看得有些心虛，滿臉笑容的說著，陳興雖然不在海城當官了，但隨便一句話也能擼了他的官帽子，誰讓市局老大跟陳興的關係非同一般，李國生可不想讓陳興對他有什麽不好的印象。
“教育是要的，不過也別忘了查查有沒有犯罪行為。”陳興神色淡然，轉頭看向大舅，臉上這才露出笑容，“大舅，小陽哪去了，你讓他回來，讓警方做個筆錄，我相信警方會把事情調查清楚的。”
“對對，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的，隻要是有犯罪行為，我們一定依法嚴懲。”李國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附和著，他甚至都還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但陳興發話了，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這會說什麽，不過跟那王金明有關，李國生不用想也知道絕對不是什麽好事，對方平常對他也多有孝敬，但李國生此刻卻是把對方祖宗八代都罵上了，手底下養的都是什麽人，淨他媽的惹是生非。
鄒文剛這會有些發愣的看著，知道眼前這個外甥是個大官，但畢竟沒有直觀的感覺，此刻看著李國生這個鎮派出所所長在陳興麵前這一副前倨後恭的姿態後，鄒文剛傻傻的看著，不知道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