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匆匆從樓上下來,陳興準備要上自己的車時,腳步突然一頓,叫住張萬正,道,“萬正同誌,我坐你的車過去。”
張萬正疑惑的看了陳興一眼,此時的他也沒心思多想,點了點頭,同陳興一起上車,吩咐著司機前往郊區的泉興賓館,張萬正始終緊繃著一張臉。
“關押秦鵬的地方,沒有做好防護措施嗎?”車上,陳興問了一句。
“那是郊區的一家賓館,我去過一次,哎,當時來去匆匆,我也有疏忽。”張萬正歎了口氣,他並不是一個凡事都將責任往下麵人身上推的人。
“在郊區的賓館嗎?”陳興呢喃了一句,紀委的辦案特點,他多少了解一些,這會也並不是很驚訝,隻是突發的秦鵬這件事確實讓人措手不及。
車子在市區馬路上疾馳著,臨近下班時間,路上的車稍微多了點,但道路依然寬敞,司機將車子開得很快,十多分鍾的時間,就到了張萬正所說的泉興賓館,賓館外已經擠了不少人,正圍觀在事發現場旁指指點點著,警察也已經過來,張萬正急著下車,推開車門就往下走,見陳興沒下來,張萬正奇怪的回頭往裏看了一眼,“陳書記,您?”
“你下去就行,我在車裏看看。”陳興擺了擺手。
張萬正聞言,想及陳興坐他的車而不坐其自己的車,張萬正很快明白了過來,陳興跟他一塊出現在這裏,傳出去的話更容易讓人聯想,特別是秦鵬和梁婧這個案子又極為敏感,陳興適當的掩人耳目也沒有壞處。
微點了下頭,張萬正沒再說什麽,快步往裏走去,救護車還沒過來,秦鵬正躺在血泊中,在場的人沒人懂得急救,再加上秦鵬是從樓上跳下來,誰都不敢亂碰,一旁早就趕來的派出所民警拉起了警戒線,弄清楚是紀委的案子後,隻暫時在一旁維持秩序。
朱偉看到張萬正到了,趕緊迎了上來,看了張萬正一眼,神色羞愧,“書記,我們……”朱偉沒說完便自責的低下頭,秦鵬跳樓,他們擁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他作為負責人,更是難辭其咎。
“救護車呢,還沒到?”張萬正皺了下眉頭,這種時候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還沒。”朱偉搖頭道。
張萬正眯著眼,看著血泊中一動不動的秦鵬,張萬正心裏也揪了起來,更有種說不出的煩躁,他和陳興都已經從市委趕到這裏來了,市醫院的救護車竟然還沒到,從市醫院到這裏的距離並不比從市委過來的距離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著,張萬正轉頭往車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陳興在車裏麵,他知道陳興肯定也在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抬頭往賓館樓上注視了一眼,秦鵬之前住的是三樓,張萬正此刻隻能祈禱著秦鵬跳下來的高度並不高,可以保住一條命。
“救護車怎麽還不來,再打電話問問。”張萬正不耐煩的催促著,朱偉聞言,拿出手機再次撥打了120。
朱偉電話還在打著,由遠而近的救護車聲音已經傳了過來,打通電話的朱偉將電話掛掉。
醫護人員從車上下來,張萬正和朱偉等人都讓到了一旁,看到那名急救的醫生在檢查一番後,搖了搖頭,張萬正一顆心直往下沉。
“醫生,怎麽樣?”一旁的朱偉在看到那名醫生站起來後就趕緊上前詢問。
“已經死了。”醫生搖頭道。
“死了?從三樓跳下來的,就沒搶救的機會嘛?”急昏了頭的朱偉詢問了一個白癡問題。
“你從三樓跳下來試試。”那名醫生沒好氣的看了朱偉一眼,最後還是解釋了一句,“死者是頭部先著地,一下來就沒命了。”
朱偉聞言,頹然的站在原地,醫生的話算是讓他心裏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醫院的救護車很快又走了,朱偉再次走到張萬正身旁,腦袋有些發懵,看到張萬正沉著一張臉,朱偉張了張口,也不知道說些什麽。
“書記,是不是該通知秦鵬家屬?”沉默了片刻,朱偉問道。
“通知吧。”張萬正無奈的搖頭,“記得跟家屬好好解釋。”
張萬正說著,眉頭擰了一下,道,“秦鵬為什麽要跳樓?”
“還不知道,剛發生這事,我們都急著下來了。”朱偉再次低頭。
張萬正看到朱偉的樣子,歎了口氣,這些個小年輕底子清白,用起來固然是比那些在委裏多年的老人放心,但畢竟還是年輕了,關鍵時刻缺點一下就出來了,遇事不夠冷靜,做事同樣少了一份穩重,凡事有利有弊,張萬正知道自己啟用這些新人,不可能一點弊端都沒有。
“趕緊把事情弄清楚,還有,要吸取教訓,那梁婧不準再出任何問題。”張萬正沉聲道。
“嗯,我們馬上查清楚。”朱偉點著頭。
張萬正說完,遲疑著,想了想還是決定親自到秦鵬的房間去看看,否則心裏始終有點不踏實,往車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張萬正暗道也隻能讓陳興多等一會。
車子裏,陳興獨自一人坐著,張萬正的司機也下車去了,車上隻有他一人,救護車來了就走,陳興從人縫中還能看到秦鵬還躺在地上,結局已經無需多說,秦鵬是失去了最後的搶救機會,死了。
臉色凝重著,陳興沒跟秦鵬打過照麵,案子一開始就是紀委在辦,一個大活人因為這個案子死了,陳興心情也輕鬆不起來。
募的,陳興的瞳孔陡然放大著,目光幾乎是呆滯住,旋即而來的是‘砰’的一聲巨響,又一個人從樓上跳下來了,一直在注視著外麵的陳興,清楚的看到了這一幕,親眼看到一個人從樓上跳下來,陳興刹那間有些失神,所受到的衝擊可想而知,最主要的是,他依稀能辨認清楚那跳樓的是什麽人,盡管對方跳下來隻是一瞬間的事。
陳興再也坐不住,噌的一下就從車上下來,快步從還未散去的人群擠了進去,一名警察看到陳興直接就要往警戒線裏衝,伸手就要攔住陳興,立刻就被另一人拉住,“沒認出來嗎,那是市委書記,你丫的也敢攔。”
現場嘈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從樓上跳下來的人身上,圍觀的人更有人驚呼,‘又有一個跳下來了’,有人好奇的議論著怎麽回事,有人已經呆愣在了原地。
朱偉傻傻的站著,從上往下有一股涼意從頭直衝腳底,腦袋一片空白,剛剛張萬正還在說梁婧不能再出問題,這一轉眼,梁婧就從樓上跳了下來。
“快,趕緊再叫救護車回來。”張萬正呆愣了一下後,大聲喊道。
朱偉拿著手機打著電話,手都已經有點哆嗦,接連的狀況徹底讓他懵了。
陳興眼睛睜得老大,走到梁婧跳下來的地方,看著梁婧手腳仍一抽一抽的在輕微的動著,陳興急切的蹲了下來,“梁主任,梁主任。”陳興叫喚著梁婧的名字,不敢碰對方,眼睛死死的盯著梁婧,陳興分明看到梁婧在聽到他的聲音後,眼皮子動了一下,輕輕眨了一下,最終卻是沒有睜開。
“快,叫救護車了沒有。”陳興抬起頭,盯著走過來的張萬正。
“叫了。”張萬正點了點頭,看著地上的梁婧,張萬正著急的同時,一張臉同樣陰沉可怕,沒有比此刻更糟糕的情況。
聽到張萬正的話,陳興再次低下頭看著梁婧,時間仿佛突然間變得漫長,看到梁婧輕微抽動著的手腳慢慢的歸於平靜,那跳動的眼皮也逐漸沒了動靜時,陳興一顆心直往下沉,心裏已經有不好的預感。
“救護車怎麽還沒過來,剛剛不是才走嗎。”陳興急躁的說了一句,在他看來,救護車返回來應該也就是片刻的事。
“可能快來了。”張萬正應了一句,頻頻往車子過來的方向注視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著,剛才的一幕在此刻重演,緊張的氣氛彌漫著,陳興和張萬正等人都希望此刻救護車趕緊過來,但現實偏偏開起了玩笑。
剛剛才走的救護車不知道在磨蹭什麽,再次過來時已經是十分鍾後的事情,好在梁婧還有氣,那醫生一看,趕緊讓護士抬上了救護車,趕回醫院。
“朱偉,派個人一塊去醫院。”張萬正果斷對朱偉吩咐著。
救護車已經遠去,圍觀的人漸漸散開,陳興站在原地沉思著,一臉凝重,目光不經意間從一旁秦鵬的屍體上掃過,陳興心裏愈發覺得壓抑。
“跳樓的原因查清楚了嗎?”陳興突然問了一句。
“還沒有。”張萬正搖了搖頭。
陳興沉默著,突然發生的事,沒查清楚什麽原因前,他不好做評論,隻是連續兩人跳樓,陳興對紀委辦案人員的防護措施已經不知道說啥,這會說什麽責罵的話毫無意義。
“陳書記,我先上樓去看看,您要不回車裏先等著?”張萬正看了陳興一眼。
“算了,我跟你上去看看。”陳興說道,已經從車上下來,也就無所謂會被人注意到。
兩人一起上樓,梁婧和秦鵬所住的房間都是三樓,但並不是緊挨著,中間隔了一個房間,是紀委辦案人員住的房間,而兩人所住的也都是雙人間,每一間都有兩名紀委的人看著,梁婧那間,是兩名女性辦案人員。
賓館房間的窗戶並沒有做專門的防護,窗戶可以全部打開,外麵也沒有加一層鐵欄,隨意往窗口一爬就能跳下去。
“你們是怎麽看人的,一個大活人爬上窗戶要往下跳,你們就沒看到嗎。”張萬正站在窗戶前查看了一下後,臉色難看,窗戶的高度不低,並不是那種直接站著就能一頭栽下去。
辦案人員低著頭沒回答,秦鵬違紀的問題其實並不大,將來真要移送司法機關,判刑頂多也就判個幾年,在他們看來,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選擇跳樓,好死不如賴活著,傻瓜才會去尋死,但他們顯然沒有想到秦鵬會做出這種極端選擇,在看守的時候同樣是有些鬆懈。
“秦鵬這些天經常站在窗口,說是要透透氣,我們也沒多想,哪知道今天會突然跳下去,而且今天也沒看出他跟平常有什麽反常的樣子。”一名辦案人員沉默了一會後還是解釋了一句。
張萬正盯著那名辦案人員看了一眼,想罵什麽,最終還是咽了回去,辦案人員的疏忽是一回事,但他也明白防不勝防的道理,如果秦鵬有心要跳樓,除非將對方一直綁著,否則根本難以防住,這會罵人根本沒用。
在房間裏停留了一會,張萬正和陳興再次來到梁婧呆的那個房間,兩名女辦案人員這會也是連看都不敢看張萬正的臉色,低著頭不吭聲。
“秦鵬已經跳下去的時候,你們怎麽沒在梁婧身上多留個心眼。”張萬正站在窗戶邊上,無奈的歎了口氣,對這兩名女下屬也沒責罵。
“當時我們注意力都在樓下,沒想到梁婧也會跳下去。”其中一人出聲道。
“沒想到,又是沒想到,紀委的工作容不得半點馬虎和疏忽,問題往往就出在一個個‘沒想到’上。”張萬正惱火道。
“萬正同誌,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陳興拍了拍張萬正的肩膀,看著這些個年輕的辦案人員,一直沒說話的他難得出聲說了一句。
從樓上下來,上了車,陳興和張萬正兩人都坐在車裏沒說話,剛才在房間裏並沒看出其他異常狀況,對秦鵬和梁婧跳樓的事,兩人現在也都理不出頭緒,看起來也就是純粹的跳樓事件。
“陳書記,你說梁婧會不會是看到秦鵬跳樓後才跟著跳下去的?”張萬正遲疑了一下,說道。
“如果說梁婧是跟著秦鵬跳下去的,那秦鵬跳樓的理由是什麽?”陳興提出質疑。
“是啊,秦鵬為何要跳樓?他的問題並不大,而且我們是重點調查那段錄音的事,錄音是他無意中錄下,追究起來,罪行也不大,他沒理由跳樓。”張萬正皺著眉頭,如果說梁婧跟秦鵬感情深厚,看到秦鵬跳樓身死後才跟著跳樓,那秦鵬跳樓又是如何解釋?
“萬正同誌,秦鵬和梁婧在這裏還有誰知道?”陳興看了張萬正一眼。
“除了我還有直接負責審訊的人,沒其他人知道了。”張萬正搖搖頭,他明白陳興問這話的意思,又道,“辦這個案子,為了防止任何消息走漏,我基本上抽調的都是新人,案子也是由我直接負責,消息走漏的可能性應該是很小。”
“那就讓人無法理解了。”陳興歎了口氣,現在秦鵬死了,梁婧也生死未卜,陳興這會也是一個頭兩個大,隻希望梁婧能夠搶救過來。
“這件事,我會好好查一查,看有沒有其他原因。”張萬正麵無表情,旋即又有些無奈,“現在隻能希望梁婧能搶救過來了。”
“盡人事聽天命吧。”陳興苦笑道。
“嗯,現在也隻能等醫院的消息了。”張萬正點了點頭,又道,“還說要去省裏匯報這個案子,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陳興聞言,除了沉默,也無話可說。
張萬正見陳興沒說話,看了看陳興,“陳書記,您現在是要回市委還是去哪?我讓司機先送你過去。”
“回市委吧。”陳興道。
一路無話,陳興回到市委時,張萬正沒多做停留,立刻就離開,突然發生的意外情況,張萬正知道接下來會有一堆焦頭爛額的事情等著他。
陳興抬腳進了辦公樓,吳寧站在樓上注視著,眉頭緊鎖著。
六點多的時候,陳興正準備從市委離開時,也終於接到了張萬正的電話,梁婧終究還是沒能搶救過來,死了,得到這個消息,陳興心裏頭再次一沉。
“書記,怎麽了?”黃江華還不知道梁婧和秦鵬跳樓的事,見陳興臉色不好看,關切的問道。
“梁婧跳樓了。”陳興搖頭道。
“梁婧跳樓了?不是紀委在辦這案子嗎?”黃江華一驚。
“不錯,是紀委在辦這案子,梁婧跳樓,送到醫院沒搶救過來,還有那個秦鵬,也跳樓死了。”陳興點了點頭,說完沒再說什麽,又一個壞消息,陳興心情再度有些壓抑。
黃江華從後視鏡裏看了眼陳興的臉色,識趣的沒再出聲,心裏頭的震撼卻是一點不小,秦鵬或許微不足道,但梁婧跳樓的影響……黃江華已經能想象到這事會在望山官場帶來多大的震動。
夜幕降臨了,傍晚就有些陰沉的天氣,越發顯得沉悶。
市裏的某處房子,李開山神色沉重,他剛從醫院出來,梁婧死了,他除了安慰梁婧的家人幾句,也沒法多說什麽,梁婧正處在被紀委調查的過程中,他這個市長其實並不合適去醫院探望,但他終究還是去了。
“太狠了,太狠了。”無聲的坐在沙發上,一直在默默吸煙的李開山接連說了兩次一樣的話。
“確定會是張立行他們幹的嗎?”吳寧看了這位老朋友一眼,心情也跟著沉重。
“除了他們還會有誰,梁婧和秦鵬有必要跳樓嗎?肯定是被他們威脅了什麽了。”李開山說完,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這幫狗日的,真的已經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了。”
“他們無法無天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早就是這樣了。”吳寧冷笑著,“我相信早晚會遭報應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開山,相信會有這麽一天的。”
“之前還在高興秦鵬和梁婧被紀委調查,會引出張立行的案子來,沒想到也隻是空歡喜一場罷了。”李開山一臉頹然,更有些憤怒,“這幫人為了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隻要是誰觸犯到了他們或者會威脅到他們,他們就無所不用其極了,人命在他們眼裏如同草芥。”
“隻要不是自己或者親人朋友的命,又有誰會在乎別人的命?更別說張立行那幫毫無人性而又冷血的人了。”吳寧搖頭道。
“你說得對,這些人已經沒有半點人性了,跟畜生無異。”李開山憤然道。
“其實真要說起來,陳書記不也威脅到了他們,這案子沒有陳書記指示,不可能調查,說來說去,陳書記才是根源,隻可惜他們沒那個膽子對陳書記下手。”吳寧嘿然笑了一聲。
“我看不見得,現在他們是還沒被逼到那份上,要是真的被逼得沒辦法,我看沒他們不敢幹的事。”李開山反駁著,張立行這些人,他已經覺得沒有什麽是他們不敢幹的事了,當然,或許他們不敢做出什麽威脅到陳興性命的事,但類似於栽贓陷害,隻要有機會,李開山相信張立行這些人同樣敢做。
“現在梁婧死了,秦鵬也死了,這案子算是白費了。”吳寧惋惜道。
“案子不隻是調查不下去了,我有預感,張立行他們不會簡單的就這樣罷休,怕是還有什麽手段會使出來。”李開山擔憂道,“陳興和張萬正他們,很有可能會措手不及。”
“會嗎?”吳寧皺著眉頭,“張立行他們的目的應該隻是阻止案子查下去,現在目的達到了,然道他們還會再主動挑事?”
“不是挑事,而是利用此事做文章,兩條人命,你覺得他們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李開山道。
“的確是不好說,不過我想他們最大的目的是阻止案子調查下去,應該不會再多生事端才是,畢竟那對他們也不見得是好事。”吳寧說著自己的看法。
“這就很難說了,看他們覺得陳興和張萬正對他們的威脅會有多大,如果他們認為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你覺得他們會不敢嗎?”
吳寧聽到李開山的話,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張立行這些人,確實是不能以常理去揣測,仔細去想想,好像也真沒有對方不敢幹的事,兩條鮮活的人命就這樣沒了,雖然他們現在說的話並沒有任何證據,但他們猜測的也應該不大可能會錯,吳寧歎了口氣,事情遠遠超出他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