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林家村位於山峰之間,村民的屋子大都傍山而建,山中有一小片齊整的平地,那是屋子最為密集的地方,邊上,則是一層層的梯田,還有一些建在半山腰零零散散的房子。
陳興爬了兩個大坡,邊走邊說話 ,到達村裏時,也有些氣喘籲籲,在村支書林金河家安頓了下來,黃江華同其一起在林金海家裏住下,至於司機李勇,則是同衛思達一起住在村長林波的家裏,另外一名辦公廳的工作人員,就安頓在林思語的家裏,林思語說其家裏沒人,收拾一下可以住。
臨近傍晚,海拔比較高的山村明顯是比外麵更加冷了不少,所住的房間早就被收拾得幹幹淨淨,陳興把行李放下後也不用再整理什麽,走到外麵門口,林金河家就建在一條從山上流下來的小溪邊,端的是依山傍水,陳興看著那清澈的溪水,轉頭對一旁的林金河笑道,“林支書,住在你們這裏,我看人都可以多活幾年。”
“可不是,我們這裏別的不敢說,但環境肯定好,陳書記,您不知道,這水瓢起來都能直接喝呢。”林金河笑著指了指那小溪,“這是貨真價實的山泉,絕對是純天然無汙染的。”
“是嘛,難怪水質這麽清澈。”陳興笑著點頭。
“因為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基本上沒受到什麽汙染,再加上我們這裏也沒工廠,所以這水幹淨。”林金河回答著,看到隻穿著兩件,林金河不由得提醒道,“陳書記,您是不是多穿點,晚上會開始變冷的,我們這山裏晚上會比鎮上還要低那麽兩三度。”
“現在還好,我穿兩件也夠了。”陳興笑著點頭,見林金河還隻穿著一件長袖,陳興不禁笑道,“林支書,你自個都隻穿了一件,反倒是說起我來了,你不會冷,難不成我還會感冒不成。”
“那倒不是,我們這山裏人,習慣了這晝夜溫差大的氣溫,再說我們天天扛著鋤頭上山幹活的,也比較不怕冷。”林金河撓了撓頭笑道。
“放心,我們當幹部的雖然不一定懂得幹農活,但也沒那麽嬌貴。”陳興微微一笑,“林支書,這次我可是下鄉來跟你們一塊勞動了,該幹什麽活,你可得安排。”
“好……好的。”林金河幹笑了一聲,不知道陳興是什麽樣的人,聽到陳興提到勞動的事,林金河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傻傻的回應著,這大書記說是要下來駐村勞動,誰知道是真的還隻是走走過場,可憐了他們這種普通老百姓也跟著折騰,接下來一周時間,還不知道要怎麽過,這個大領導住自己家裏,林金河想想都不自在,感覺就像是每時每刻供著一尊菩薩,生怕一不小心就冒犯了。
兩人說著話,在村長林波家安頓好的衛思達和李勇也已經朝這邊走過來,林家村並不大,房子大都集中在這片平地上,傍山而建的房子看過去雖然也有些,但都是零零散散,比較分散。
這會已經傍晚,也到了該吃晚飯的時間,衛思達正要過來詢問看晚飯如何安排。
林思語沒時間多打掃自己家,急切的想要同陳興‘說明’情況的她,同另外一名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商量著晚上回來再打掃,兩人也前往村支書林金河的家裏。
林思語前往林金河的家裏,林玉瑜這會同樣在自個家裏,父母都住在家裏,家裏倒是一向拾掇得幹淨,林玉瑜笑著對鄭輝道,“鄭哥,這一個星期可就要將就一下了,我家條件可不如賓館。”
“小林,瞧你這說的什麽話,賓館能比得上自己家嘛,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己的狗窩不是,家裏住著比哪都舒服。”鄭輝笑眯眯的說著,“你沒讓我睡門口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來者是客,我可不敢讓你睡門口。”林玉瑜嬌笑著,一邊給鄭輝介紹著自個父母。
鄭輝對林玉瑜父母的態度很恭敬,將林玉瑜當成心上人,林玉瑜的父母在他眼裏也儼然是像對待未來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一般,那姿態端的是恨不得給兩個老人端茶倒水。
“小瑜,你這次要回來一周,怎麽回來得這麽久,所裏給你放假了?”林玉瑜的父親熱情的請鄭輝坐下,一邊問著。
“回來有任務,沒看到我同事跟我一塊回來嗎,爸,你就別多管了哈。”林玉瑜笑了笑。
“咱們這小山村裏能有啥任務,還得呆一周。”林玉瑜的父親納悶的嘀咕了一句。
“伯父,是所裏的任務,要不然可沒那麽好,會給我們放一周的假。”鄭輝笑道。
說著話,林玉瑜朝鄭輝使了使眼神,鄭輝見狀,忙跟著走出去,到了外頭,隻聽林玉瑜道,“鄭哥,咱們是不是先去看看那位陳書記?”
“也是,是該去看看,哎,你說這領導給我們安排這任務也真是的。”鄭輝搖頭歎氣。
“有啥辦法,就像你說的,誰讓咱們是跑腿的。“林思語笑道。
兩人還沒到林金河的家裏,就看到林思語和陳興單獨站在小溪邊上,並沒有其他人,隔了段距離停下,兩人裝著聊天一樣在不遠處站著,鄭輝往陳興的方向瞟著,眼裏滿是豔羨,“小林,你那同學好像還能和那位陳書記直接說上話?”
“不清楚,她在市委辦工作,應該是能經常接觸到陳書記吧,所以能說說話應該不奇怪。”林玉瑜也往兩人的方向看著,眼裏仍然滿是疑惑,林思語還沒有跟她解釋原因,林玉瑜對這個從小到大的死黨為何現在就在市委辦工作驚訝不已。
“小林,跟你這同學搞好關係,說不定以後你就輝煌騰達了,人家能跟陳書記說上話,隻要稍微提點下你,你就前程一片光明了。”鄭輝低聲笑道。
“你看我像是這種利用同學的人嗎,再說我倆也不用再特意去搞什麽關係,我們之間本來就是很好。”林玉瑜沒好氣的道。
鄭輝聞言,嘿嘿笑了一聲,也不再說話,心裏卻是想著等你多工作幾年,你就知道友情固然重要,但在個人前程麵前,什麽都不是。
水岸邊,陳興看著欲言又止的林思語,搖頭笑道,“小林,有啥話就說。”
“陳書記,其實……其實之前我一直有件事瞞著您。”林思語手擰著一腳,這會就她和陳興兩人,剛才其他人都被衛思達給帶走了,說是要一起去屋裏看看有什麽吃的,要下廚幫忙,衛思達把人都喊走,林思語知道衛思達這是要在給她創造機會。
“你一個小丫頭還能有什麽事瞞著我?”陳興笑著看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陳書記,其實我還在讀書的,我今年才讀大四,要明年六月份才畢業。”林思語咬了咬牙,說道。
“今年才讀大四?那你怎麽就出來工作了,你不用上課?”陳興一怔,話剛說完,陳興很快就想到林思語曾經跟他說過,她之前畢業是在一家私企工作,喜歡有挑戰一點的生活,不想考公務員,在私企工作了一段時間才覺得沒啥意思,碰到市委辦在招合同工,這才來應聘,此刻林思語的話已經讓他第一時間有了疑慮。
“陳書記,我先前說的一些話都是騙您的,我以前沒出來工作過,到市委辦是我第一份工作。”林思語低著頭。
“你既然還在讀書,你怎麽出來工作?”陳興看著林思語,本想再問一句當時市委辦負責招人的是誰,最終還是沒問出來,這話問林思語並沒有意義。
“我今年大四了,課程並不多,我母親患了腫瘤,我向學校申請了長假,希望可以照顧我媽,因為我以前各科學業都很好,之前也是年年拿獎學金,所以我們班主任幫我爭取了長假,我隻要期末考回去參加考試就行。”林思語神色低沉。
“你母親得了腫瘤?”陳興目光微凝。
“嗯,中晚期腫瘤,之前在縣醫院,後來轉到市醫院去,市醫院的醫生說南州市那邊的醫療水平會高點,我媽又轉院到南州去。”林思語喃喃道,“治療這個病要很多錢,醫生說我媽還沒真正到晚期,日後的五年存活率還是挺大的,所以我們決定給我媽治,就算砸鍋賣鐵,到處借錢也要治,但大筆的醫療費還是壓得我們這個普通的平民家庭喘不過氣來,醫院裏有我爸在照顧,我就出來賺錢,能賺一點是一點。”
“你媽在南州住院,你怎麽沒選擇在南州上班,這樣去醫院看望你媽方便,你要回學校考試也會省事很多。”陳興疑惑道。
“我媽現在又轉到京城的大醫院去了,所以我在不在南州上班都一樣,而且當時正好看到市委辦要招人的信息,我想著在體製工作會好點,日後要考公務員也會有一定的優勢,就過來應聘了,麵試通過了,當時說要提供學曆證明,我弄了一份假的,當時我都很擔心會露餡,沒想到竟然也通過了,我一直在想,這或許是老天爺看到我的一片孝心,讓我找工作這麽順利。”林思語情緒低落,始終低著頭,想到母親的事,她的心情就無比的傷感,但此刻,林思語心裏更多的還有愧疚,說出這麽一套早就準備好的謊言,並且還要表現出一副傷心的樣子,林思語感覺自己沒法麵對陳興,她怕自己一抬頭,無法正視陳興的眼神。
陳興沒說話,靜靜的聽著林思語所說,陳興這會沒再多想什麽,心裏為林思語的一片孝心感動著,一個本該在學校享受著大學最後的快樂時光的女孩,卻是因為家庭變故不得不提前出來賺錢,陳興心裏亦是感慨不已,每個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碰到各種各樣的變故,或大或小,這是成長的代價。
“陳書記,我騙了您,而且做了假,這次您說要到我們村裏來駐村,還讓我同行,我就知道騙不了您了,本來我都想自己辭職了,但我真的很珍惜這份工作,我希望能幫家裏解決一點困難,能為母親賺點醫藥費,我很需要這份工作,求陳書記您不要讓人開除我。”林思語聲音裏已經帶著哭腔。
“傻姑娘,做假也得分是善意的還是惡意的,要不然怎麽會有善意的謊言這樣一句話?你一片孝心,為了母親出來賺醫療費,我對你可是敬佩緊喲,哪裏會讓人開除你。”陳興笑了笑。
“陳書記,您真的不會讓人開除我?”林思語抬起頭,臉色有些激動和興奮。
“當然不會,不過你工作歸工作,但畢竟還是一名在校生,學業不能落下,該學習還是得學習,期末考可別掛科了。”陳興笑道。
“陳書記,我不會的,我晚上在宿舍都是看書的,一定不會掛科的,再說我學習一直比別人好呢。”林思語眼底深處有一絲驕傲。
“看來還是個聰明的姑娘。”陳興笑著點頭,想到林思語是租房住,陳興皺了下眉頭道,“你現在要給你媽賺醫藥費,還得自己租房住,這比錢沒必要多花,這樣,我讓衛主任看下還有沒有宿舍,給你安排一間。”
“陳書記,不用不用,我又不是正式的。”林思語連連擺著手,她在辦公廳工作,也知道類似她這種隻是臨時聘請的合同工並不能安排宿舍。
“隻是一間宿舍,又不是什麽以權謀私的事,瞧你緊張的。”陳興淡然笑道,他想起以前剛參加工作時在市委政研室,市委的合同工也是有宿舍的,不過願意住宿舍的其實沒幾人,望山這邊的情況卻是不一樣,但一想想望山跟海城的差距,陳興也沒再想什麽,或許望山市委的宿舍比較緊張,陳興一個書記,並沒心思去關注這些小事。
“陳書記,您不讓人開除我,我就很感激了,哪裏敢再奢望有宿舍。”林思語低頭道。
“我不僅不開除你,還幫你保守這個秘密,今年你還是合同工,我希望明年這個時候,你就是市委辦公廳的一名正式工作人員哦。”陳興笑著點了點頭林思語。
見林思語一直低著頭,陳興知道林思語這會剛說出實話,還沒法保持平常心態,笑著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道,“走了,咱們也進屋去,我看晚飯應該快弄好了,今晚就嚐嚐你們這山裏的農家飯。”
陳興說完帶頭往裏走,林思語見狀,默默的跟在後麵,在陳興沒有看到的情況下,林思語輕籲了口氣,悄然抬頭看了一眼陳興的背影,林思語知道自己剛才的一番表現算是取得陳興的信任了,心裏頭放鬆了不少的同時,林思語也有些愧疚,剛才的表現,或許都是發自內心的一些情感,但林思語知道自己隻是在演戲,是在蒙騙陳興,但陳興反過來還要幫她,這讓林思語心裏愈發的覺得對不起陳興,她工作這一兩個月,也隱有聽說陳興是一位好官,她真的不想騙陳興,更不想害陳興。
林金河的家裏,晚飯已經快弄好,衛思達看到隻有林金河的老婆一人在忙活,還親自下廚露了一手,陳興進來的時候,正好碰到衛思達要脫下身上的圍裙,陳興一看,登時笑道,“思達同誌,看不出你還是個廚房高手?”
“高手談不上,也就隻會炒一兩個家常菜,待會陳書記您吃的時候,感覺哪個最難吃,那個菜肯定就是我炒的。”衛思達笑眯眯的說著,目光從林思語臉上掃過,見林思語微不可覺的輕點了下頭,衛思達很是自然轉頭,本是再自然不過的一個動作,衛思達卻是不知道陳興對他多留意了幾分。
眉頭微擰了一下,陳興眼神不著痕跡的在衛思達和林思語臉上分別注視了一下,剛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陳興隱隱感覺衛思達和林思語似乎有一個細微的眉眼交流。
笑著坐下,陳興看著桌上已經做好的一桌菜,道,“林支書,我得先聲明,從明天開始,不準再特意做這麽豐盛的飯菜了,以後你們家日常吃什麽,我們就跟著吃什麽。”
陳興說著,又轉頭看向衛思達,笑道,“思達同誌,你們也一樣,住在林村長家,就跟著他們吃什麽,可不能讓他單獨開小灶。”
“不會,下村來就是要跟村民們同吃同勞動,要是還要求搞特殊,那就失去了意義,不僅不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反而讓村民們反感。”衛思達笑了起來,對今晚也跟著過來的村長林波道,“林村長,陳書記的話你可聽到了,要是我們要求搞特殊,你就盡管到陳書記這來告狀。”
林波聽到衛思達的話,笑嗬嗬的也不知道咋回應,隻能一個勁的笑,林家村有領導幹部下來駐村還是頭一朝,他們也是第一次同這樣大的幹部打交道,而看著這平日裏連接觸都接觸到不到的市委的大領導,林波心想這些領導也真隨和,一點都不像他們想的那樣子。
陳興目光在衛思達臉上停留著,那封寫著‘小心衛思達’的神秘匿名信可還一直被他藏得好好的,此時此刻,陳興突然間再次想到那封信,更想到有可能是那神秘寫信人的吳寧,思緒轉動著,仔細去想著之前的時間,陳興注意到了那封信的時間似乎就在林思語剛來辦公廳的時候,那天衛思達還特地進來跟他說以後辦公室的衛生就交給林思語,新來的一個小姑娘,陳興因此尤為有印象。
“是巧合嗎?”陳興內心深處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陳興看到林思語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時,心裏頭有種詭異的感覺,這個小姑娘一直都給他很好的印象,剛才的一番坦誠,更是讓他對這個充滿孝心的女孩多了幾分欣賞,此時聯想到其他,陳興莫名的有一股寒意從內心深處湧了上來,他不希望自己所聯想的有半分的可能性,哪怕是一點半點,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太可怕了。
“陳書記了,您怎麽了?”衛思達在陳興對麵坐下,看到陳興臉色不正常,問道。
“沒事,我是聞到這些飯菜的香味,都快忍不住了。”陳興笑了起來,“來,大家都開吃,林支書,我們這些叨擾的人,可就不跟你客氣了。”
“陳書記,不客氣才好呢,我就希望您把這也當成自個家。”林金河滿臉笑容。
“放心,要在這裏住一周,不把這當家可不行。”陳興微微一笑,“今後這一周的時間,我是作為學生,來向林支書學習的。”
“陳書記您這麽說我可擔當不起,我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半文盲,哪有什麽能教您的。”林金河尷尬的笑道。
“林支書,這你就錯了,這田地上的知識可是一門大學問,五穀雜糧瓜果蔬菜都產自田裏,大家平日裏都在吃,可你看看,知道怎麽去種,怎麽種得好吃的人有幾個?凡事都是有學問的嘛。”陳興笑道。
林金河聽到陳興的話,再次笑著撓頭,不知道怎麽去回答時,這都快成了他標誌性的動作。
“對了,我們這有自家釀的葡萄酒,要不要來一杯?”林金河看著滿桌的菜,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猛的眼睛一亮,說道。
“自家釀的葡萄酒,那可是好東西,陳書記,要不晚上喝點?”衛思達笑著插話。
“那就喝一點。”陳興笑著點頭,看了衛思達一眼,抬手看了下時間,陳興眼裏閃過一絲凝重。
張萬正同他匯報的事,說是晚上就要采取行動了,現在已經開始了嗎?陳興可以預感,市紀委今晚的行動,將會在本就波雲詭譎的望山官場投下一個重磅炸彈。
風,要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