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周淮靜靜的站在一旁,在機關單位裏混,他自是能品出其中的門道,很顯然,下麵的人,似乎沒太將常勝軍這個新上任的局長太當回事。


  看著那昏沉的天,常勝軍站了片刻,看著隨意的在走廊上溜達了一下,看到楊宏超的辦公室也緊閉著後,常勝軍嘴角微微一翹,這會也不用再多看了,常勝軍大致明白了什麽。


  “常局,這望山市局的人,真操蛋。”周淮替領導罵道。


  “不能這麽說,咱們現在也是這望山市局的人,別把我們自個也罵進去了。”常勝軍笑了笑,“算了,這中高層領導都走了,底下辦事的人總還有人在,你去辦公室讓人將今年的案卷給我整理出來,特別是重點督辦的特重大案件,都送我送到辦公室來。”


  “常局,您還要看案卷呀,這都晚上了,您晚上不會是不下班了吧。”周淮看著時間。


  “咱們剛來,總要多花點時間了解情況。”常勝軍微微一笑,“等下你去打兩份飯過來,我們就在辦公室裏隨便對付了。”


  “行,那我等下就去。”周淮一聽常勝軍的吩咐,點頭道,他跟著常勝軍到望山,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也沒什麽好去處,領導加班,他自然是跟著留下來。


  新官上任的第一個晚上,常勝軍沒有跟局裏的中高層骨幹聚餐,而是在辦公室裏度過。


  今晚是錢新來兒子和市人大主任曾高誠小女兒曾雪的訂婚儀式,在新城酒店舉辦著盛大的訂婚宴,市局的主要領導都應邀去了,確切的說是除了常勝軍這個新任局長外,其餘人都去了,市局辦公室主任袁誌才以前跟著黃有糧時常到新城大酒店去,和錢新來也算是混了個臉熟,今晚,錢新來也邀請了袁誌才,這讓袁誌才也覺得大有麵子,盡管像他這種中層幹部去了也沒資格坐主桌,但錢新來會做人,他也覺得臉上有光。


  至於新來的局長常勝軍,袁誌才和楊宏超等人保持著默契,有意打算著給對方一個下馬威,就算他們沒有錢新來兒子的訂婚宴,他們也都會玩消失,袁誌才知道這麽做其實不太明智,畢竟楊宏超等人是局裏的副職,而他隻是一個辦公室主任,常勝軍或許沒法對楊宏超等人怎麽樣,但可是能夠直接收拾他這個辦公室主任,但他也是沒得選擇,必須和楊宏超等人穿同一條褲子,況且袁誌才心裏也有一些僥幸的想法,常勝軍未必就能在望山市公安局幹得下去,這裏可是黃有糧經營了多年的地盤,就算黃有糧調走了,市裏還有張立行等市領導照應,豈是一個調過來的外人能夠隨意折騰的。


  冷風吹拂著樹葉,街道兩旁的樹木,吱吱作響,望山市的夜,已經日漸寒冷,有些冬天來了的冷意。


  今晚的新城大酒店,格外熱鬧,停車場的車子停得滿滿的,沒有半個空位,更有不少車子違規直接停在了外麵的馬路上,占道停車,但誰都知道,在望山市抓車罰款十分厲害的交警,從來不會在新城大酒店外邊抓車。


  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偌大的停車場停滿的車子,一般以上是政府牌照。


  錢新來兒子的訂婚宴,來的幹部快趕得上了全市召開幹部擴大會議的規模了。


  酒店今晚不對外營業,巍峨壯觀的新城大廈,今晚所有樓層的燈光全部亮了起來,再加上酒店的用來營造視覺效果的景觀燈,此刻的新城大廈,端的是美輪美奐,絢麗至極,甚至將周邊的區域都照耀得燈火通明。


  酒店外邊,甚至有不少路過的市民停了下來,拿出手機在拍照,新城大廈難得將所有燈光都開起來,這種漂亮的效果還是很少見的。


  與酒店外邊的熱鬧相比,酒店裏頭更是人聲鼎沸,氣氛熱烈,酒店二樓的餐廳都已經坐滿了人,在這裏都是今晚訂婚主角錢進寶和曾雪一對兩人的普通同事和朋友,包括兩人的一些同學,還有就是錢家老家裏的一些鄉親,錢新來已經發話了,這個訂婚宴,要將老家所有的父老鄉親都請過來,為此,還特地雇傭了十幾輛大巴去老家鄉村裏載人過來,晚上吃完,還負責送回去。


  錢新來好排場,隻是一個訂婚宴,他就要搞得聲勢浩大,單單二樓就坐滿了幾十桌,至於三樓,坐的則都是有點身份的人,不是望山市商界的頭麵人物,就是官場中人,市裏各部門,各區縣的領導,都來捧場了。


  而在酒店五樓,另外單獨擺了兩桌,是望山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領導,能在五樓就坐的,都是市裏的主要人物,市委副書記孫英,常務副市長張立行,可以說常委班子的成員,除了市委書記陳興,市長李開山,還有那位軍分區政委洪正傑,再加上躺在病床上成植物人的李嚴培,還有那長期稱病呆在北元老家的徐元飛,其餘人都到了。


  若是再加上那些縣市領導,以及機關部門的頭頭腦腦,可以說今晚錢家跟曾家的一個訂婚宴,比全市幹部擴大會議來的幹部還多。


  曾高誠笑容滿麵的坐著,今天來的人很齊,他自然是覺得倍兒有麵子,盡管這裏頭也有錢新來的麵子,但在曾高誠眼裏,此時也沒什麽區別,女兒跟錢新來的兒子訂婚,在曾高誠看來,這是門當戶對的一門親事,也是強強聯合,錢家是望山市地麵上的首富人家,而他們曾家,縱然不敢說是望山市政界的頭號家族,但也是名門望族不是,他這個望山市人大主任之前是擔任市委副書記,在這望山市的門生故舊不少,錢家固然是有錢有勢,他們曾家也差不到哪去,這次結為兒女親家,很顯然,對雙方都有利。


  目光一一從在場常委的臉上掃了過去,曾高誠這個市人大主任並不是常委,現如今,除了黨委書記所兼的人大主任,人大主任早已退出了地方黨委常委班子,但要是認為人大主任隻是擺設,那就大錯特錯了,起碼在這望山市,曾高誠是誰也不能忽視的人物。


  “這李嚴培也都車禍快二十天了,省裏還沒任命新的紀委書記,這紀委書記一職老是空著也不是一回事吧。”曾高誠突然說了一句。


  “誰知道呢,也不知道那位陳書記有沒有向省裏提什麽建議呢,咱們又沒資格向省裏提建議不是。”張立行撇了撇嘴,轉頭看了曾高誠和孫英一眼,道,“曾主任,孫副書記,你們也應該跟陳書記提一提這事不是,不管省裏最後是任命誰,我們市裏總不能任憑這麽重要的一個領導崗位空著。”


  孫英一聽張立行的話,眉頭微微挑了一下,她才不想多管閑事,隻要守住自個這一畝三分地的利益,她也不想去多管別人的事,張立行等人幹的事,甭管知道的還是不知道的,她都當啥都不清楚,至於李嚴培車禍,孫英也不是沒有想過其中的蹊蹺之處,但終究是不敢往深處想去,畢竟太駭人聽聞了。


  “我覺得紀委副書記廖忠源很不錯,論資曆論能力,他接任紀委書記一職,完全是有資格的嘛。”張立行笑道。


  “立行市長,咱們覺得他能行沒用,得省裏的領導或者陳書記覺得他能行才管用不是。”組織部長林思偉笑了笑,陳興這個黨委書記可以向省裏建議人選,他們卻是沒那個本事。


  氣氛有些異樣,提到李嚴培的事,以及空出來的紀委書記一職,眾人都是心思各異,今晚錢家曾家這盛大的訂婚宴,並沒有邀請陳興,不知道是有意落下還是出於什麽考慮,不過若是陳興過來,看到市裏這大小幹部幾乎都來了,還不知道會怎麽想呢,也許錢、曾兩家是出於這種考慮,才不想邀請陳興這個初到望山的外人吧。


  車水馬龍的街道,靠近酒店外麵的那條馬路因為來酒店的不少車子沒地方停車,都在路邊違規占道停車,以至於外麵的馬路上偶爾出現了擁堵的現象,這在望山也算是罕見了。


  陳興的車子經過新城大酒店時,看著被燈光照耀得如同白晝,門口又是張燈結彩的酒店,陳興驚訝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這新城大酒店這麽熱鬧。”


  “陳書記,難道您沒接到邀請?”陳興坐的後座上,邊上還坐了一個女子,正是李穎那在檢察院的同事顧盼男,陳興特意讓李勇開車繞道檢察院,接對方上車,準備一起去吃晚飯,晚上,幾人還要一塊去拆遷戶家裏走訪,這是李穎幫忙打聽到的另一戶人家,上次被趕了出來,陳興顯然會不會直接作罷,他打算多走訪幾戶人家,驗證心裏的想法。


  “什麽邀請?”聽到顧盼男的話,陳興疑惑道。


  “今晚是錢家和曾家訂婚呀,這麽大的事,您沒收到邀請?”顧盼男奇怪的看著陳興,他傍晚接到陳興的電話時,還在納悶陳興怎麽會選擇今晚再去拆遷戶家裏走訪,難道不去參加了錢、曾兩家的訂婚宴了?這會看到陳興的反應,顧盼男愈發奇怪了。


  “哦。”陳興下意識的點著頭,猛的又問道,“你說錢家跟誰訂婚來著。”


  “曾家啊,市人大曾主任的千金和那錢總的公子訂婚,晚上辦訂婚宴呢,咱們這望山市大大小小的領導,估計都去參加了吧,我傍晚還聽到我們領導離開的時候說是去新城大酒店呢,肯定也是來參加這訂婚宴了。”顧盼男肯定道。


  “是嘛,這麽說來,還真是一件大事了。”陳興笑容有些嘲諷。


  “肯定是一件大事了,這錢家可是望山市的地頭蛇,再加上是跟曾家訂婚,這事你說能不是大事嘛,估計市裏的幹部,連賀喜都怕去晚了。”顧盼男調侃道,她話是說得痛快了,卻是忘了身旁是陳興,說完才意識到自個說話有些隨意,緊張的看了陳興一眼。


  “沒事,在我這裏,想說什麽盡管說。”陳興笑道。


  顧盼男臉上複又有了笑容,悄悄看著陳興,這是她和陳興的第二次接觸,陳興的隨和讓她剛剛都忘了身旁坐著的是一位市委書記,口無遮攔,這會陳興雖然如此說,顧盼男卻也是不敢亂說了,隻是看著陳興的眼神滿是好奇,對這位年紀也沒比她大的市委書記,顧盼男有種研究一下的心思。


  “小李,開慢點。”陳興吩咐著李勇,轉頭望著窗外,仔細的看了幾輛停在路邊的車子,陳興發現掛的都是政府牌照,很顯然,顧盼男說的話半點都沒有誇大,那停車場裏的車子,也許一大半以上也都是政府的車子。


  顧盼男見陳興一直望著窗外,這會總算是大著膽子再問了一句,“陳書記,您真沒收到邀請呀?”


  “沒有。”陳興淡然笑道,“我跟他們又不熟,人家邀請我幹嘛。”


  “但……但你是市委書記啊。”顧盼男結巴了一下,在她想來,錢家和曾家理所當然要邀請陳興才是。


  陳興笑著沒有回答,他是市委書記沒錯,但或許正因為他是市委書記,這錢家和曾家才沒邀請他吧,也許他們也隻有他不會知道。


  車子很快從酒店外麵行駛而過,陳興沒有再回頭看,窺一斑而知全貌,錢家的一個訂婚宴,市裏的大小幹部都趕著去捧場,陳興突然有些膽寒,如果這新城集團和市裏的多數幹部都有牽扯,那會是一件多麽恐怖的事?

  或許那麽多幹部來捧場,衝的是曾高誠的麵子吧,陳興皺著眉頭,心裏這般對自己說著,前一種可能,他並不想看到。


  依然還是在那家老川味餐廳,陳興請顧盼男吃晚飯,看到顧盼男還是有些拘謹,陳興笑道,“怎麽,我還能吃了你不成,我又不是有三頭六臂,還不是跟你一樣,普通人一個。”


  “您沒有三頭六臂,但您是領導。”顧盼男忍著笑,低聲說道,陳興的確是和其他領導不一樣,顧盼男心裏想著。


  “領導也是人,私底下沒啥不一樣的。”陳興笑了笑,“吃吧,吃完咱們幹正事去。”


  顧盼男點頭嗯了一聲,腦中始終想著上次陳興嘴唇快湊到她耳朵的那一幕,心裏頭有種莫名的躁動。


  幾人吃著飯,陳興吃得很快,他急著去走訪,也沒心情細嚼慢咽的吃。


  “陳書記。”一聲驚喜的聲音響起,陳興抬頭望去,不是蘇岩是誰。


  蘇岩快步走了過來,高跟鞋將地板踩得咯吱響,看到和陳興麵對麵而坐的顧盼男時,蘇岩美眸凝視了一下,很快就放鬆了下來,將自個和顧盼男對比了一下,蘇岩覺得顧盼男完全比不上她。


  “陳書記,您又來這裏吃飯了,看來這裏的飯菜還讓您挺滿意哦。”蘇岩笑道。


  “還不錯,蘇小姐是剛下班?”陳興看了蘇岩一眼,蘇岩這會還穿著播音時那種職業套裝,端莊大氣,短裙下裹著的那雙絲襪美腿,讓人有種衝動。


  “沒呢,我這是先出來吃飯,待會七點檔的晚間新聞,還得回去播報呢。”蘇岩笑道,她隻有自己一人,這會看到陳興幾人坐的圓桌還有座位,蘇岩美眸一轉,笑道,“陳書記,我自己一人也不知道吃什麽,不介意我跟你們湊一桌吧。”


  “有什麽好介意的,人多熱鬧,蘇小姐請坐。”陳興笑道,看了下時間,眉頭微微一擰,道,“不過我們等下吃完還有點事,怕是沒時間陪蘇小姐多坐了。”


  “陳書記您要留我下來坐,我還沒時間呢,我也就是隨便吃一點,一會也得趕回台裏。”蘇岩嬌笑道。


  “也是,我倒忘了。”陳興搖頭一笑。


  幾人吃著飯,蘇岩知道另外兩個男子是陳興的司機和秘書,一雙眼睛不時的從顧盼男臉上掃過,好一會,看似隨意的問了一句,“陳書記,這位美女是?”


  “哦,這是檢察院的顧檢察官,跟你一樣,可都是女中豪傑。”陳興笑道。


  “陳書記,別,您這一聲女中豪傑可都嚇得我小心髒都快停了。”蘇岩掩嘴輕笑,一旁的顧盼男同樣是神色惶惶,她可不敢當陳興一句女中豪傑的評價,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倒是真的。


  “一個女檢察官,一個女主持人,都了不起。”陳興笑了笑。


  幾人說說笑笑,顧盼男在蘇岩麵前顯得失色不少,她的嘴皮子也比不上蘇岩這種當主持人的利索,沒蘇岩那麽會講話,也沒蘇岩放得開,沉默了許多。


  約莫吃了二十分鍾,蘇岩要回台裏去,陳興也要去走訪,結了賬便離開,市電視台就在附近,蘇岩同陳興揮手告別,往電視台走去。


  顧盼男看陳興的眼神,突然就冒出一句,“陳書記,這蘇小姐很漂亮吧。”


  “是很漂亮,難怪能成為望山市家喻戶曉的主持人。”陳興笑道。


  顧盼男輕‘哦’一聲,任何一個女人都不喜歡有人在自個麵前誇別的女人,顧盼男也不能免俗,收斂了下自己的情緒,顧盼男問道,“陳書記,咱們是打車過去還是?”


  “打車過去吧。”陳興說道。


  四人再次打車前往顧盼男家老宅子所在的城中村,顧盼男打聽過後知道那城中村還住了好幾戶拆遷戶,所以這次的目的地依然是那裏。


  從那條兩旁站滿站街女的小巷子經過時,顧盼男臉色仍是不可避免的紅了起來,那些露胸撩大腿的風塵女子讓身旁跟著陳興的她,很是不自在。


  “帥哥,玩不,一晚兩百,包你爽哦。”一個女子上前一步,幾乎是要拉著陳興。


  “去去。”李勇上前一步,擋住對方嗬斥著。


  很快了經過了那一小段巷子,陳興無奈的搖了搖頭,他不會瞧不起做那一行的女人,但每每看到,終歸還是有些唏噓吧。


  顧盼男帶著陳興幾人左拐右拐著,這次並不是來她自個家的老宅子,顧盼男走得也並不是很快,要不是以前小時候住在這裏,這會光靠著晚上昏暗的燈光,顧盼男都會找不著地方,走到一處四層樓房時,顧盼男停了下來,轉頭對陳興道,“陳書記,這裏也住了一戶拆遷戶。”


  “知道是住哪一間不?”陳興看了看樓房,這四層的民房,還不知道租了多少人呢,要是不知道住哪間,找也都不好找。


  “當然是弄清楚了才會帶您過來,陳書記覺得我是那種做事沒頭沒腦的人嗎。”顧盼男笑著眨了眨眼睛,手裏已經拿起了一支鑰匙。


  打開一樓的大鐵門,顧盼男邊側身邊讓陳興進來,一邊道,“這戶房東跟我媽是老朋友了,買的新房子也和我們在同一小區,沒事就喜歡上我家找我媽嘮嗑去,我也是無意間問了之後才知道他們也有拆遷戶租房的。”


  “我看這城中村怕是還有不少,小顧,你要是能都找出來,那可就了不起了。”陳興笑道,他琢磨著那些拆遷戶每月按人頭得到的租房補貼並不多,再加上所簽的拆遷補償協議不盡如人意,陳興猜測他們應該是不舍得租那種小區裏去,除非是本來家境就好的,否則怕是都會在這種城中村裏找便宜的地方租。


  “陳書記,我要是多幫您找到幾戶,您是不是得給我立一功呀。”顧盼男大著膽子開玩笑。


  “要的,這晚上本來是休息時間,還要讓你跟著出來跑,已經是讓你多辛苦了,不給你立一功哪裏說得過去。”陳興笑著點頭。


  幾人走到二樓,顧盼男這時候才朝陳興等人做著噤聲的手勢,朝正對著樓梯的那間房指了指,低聲道,“這裏住著一對老夫妻,他們孩子都在外地打工。”


  陳興聞言點了點頭,顧盼男在上前敲門時,陳興看到這邊四個人,有三個大男人,突然先製止了顧盼男敲門,示意黃江華和李勇兩人先到樓下等著,陳興生怕自己這邊這麽多人會讓兩個老人嚇到,更加疑神疑鬼。


  “敲門吧。”陳興見黃江華兩人已經下樓了,這才悄聲同顧盼男說著。


  顧盼男點著頭,輕敲著門,很快,一個老阿婆開門,隻是打開了一個小縫,看到是一對年輕男女站在門外,老阿婆眼裏少了些警惕,“你們找誰?”


  “阿婆,我們來找你們的,阿伯沒在家嗎?”顧盼男甜甜的笑道。


  “老伴,誰啊。”屋裏傳來另一個老人的聲音。


  “說是來找我們的。”老阿婆顯然沒太多的警覺心,顧盼男長相乖巧,又笑得甜,她也不會多想,一下就打開了門。


  屋裏的另一個老人走了過來,看到是兩個不認識的人,一下就擋住門,“你們是誰,我怎麽不認識你們。”


  “阿伯,我們是市檢察院的,您能不能讓我們先進去。”顧盼男笑道。


  “市檢察院?”老阿伯眉頭一皺,嘴上嘀咕著,“檢查院的來找我們幹嘛。”


  說著話,還是將陳興兩人讓了進來,“屋裏很小,也沒啥坐的地方,不好意思,你們兩個隻好將就坐了。”老阿伯拿來了兩個小凳子。


  “阿伯,沒事,我們隨便坐就行。”顧盼男臉上始終掛著笑容,瞥了陳興一眼,見陳興都沒吭聲,隻是拿眼神示意著她,顧盼男便知道陳興這是讓她問的意思,她一個女人家比較容易引起老人的好感,也會減少一些排斥。


  “老伴,去他們倒杯水。”那老阿伯同自個老婆說著,打量著陳興和顧盼男,要不是看顧盼男溫婉可人,隻是陳興在外頭的話,他絕不會讓陌生人隨便進來,他年紀不小,腦子卻不迷糊,這會請陳興和顧盼男坐下,老阿伯也是徑直問道,“你們過來有事嗎?”


  “阿伯,我們是來向你了解拆遷補償的事的。”顧盼男輕聲說著,僅僅的觀察著老人的神色,生怕像上次她老宅子的那租戶一樣,把他們趕了出去。


  “拆遷補償?那事都過去了,有什麽好了解的。”老阿伯聽到顧盼男的話,臉色變得有些不自在,甕聲甕氣的說著,“要隻是這事的話,沒什麽好了解的,你們可以走了。”


  “阿伯,是這樣的,市裏來了新領導,是從省裏下來的,之前你們到省裏上訪,引起了省裏的重視,省裏這次派了新領導下來,新領導很重視這事,要我們了解情況,你們有什麽情況都可以像我們反應,我們向上麵匯報後,會幫你們主持公道。”顧盼男溫和的說道,她盡可能的用對方聽得懂又讓對方不至於有過激反應的話說著。


  “還主持公道呢,沒害我們就不錯了。”倒水的老阿婆不滿的念叨了一句。


  “你亂說什麽話,倒個水也這麽慢。”老阿伯瞪了妻子一眼,這才看向陳興和顧盼男,“這事我們也沒什麽好反應的,拆遷補償協議也簽了,我們還能有什麽問題?”


  “阿伯,拆遷補償協議是簽了,但對方有沒有強迫你們或者幹嘛?如果存在問題,就算是簽了協議也能作廢不是。”顧盼男笑了笑,鼓勵的看著對方,“阿伯,真要有什麽問題,你們一定要站出來反應,這樣才能維護你們的利益。”


  “沒什麽問題,我們沒什麽問題。”老阿伯使勁的搖著頭,“這事你就不要來問我們了,問其他人去吧,反正我們沒問題。”


  說著站了起來,不好意思的看著陳興和顧盼男,“那什麽,我們兩個老人家休息得比較早,您二位看是不是?”


  顧盼男苦笑了一下,轉頭看著陳興,人家這又是要攆人的意思了。


  “阿伯……”


  陳興正要開口,老阿伯已經又道,“我們真的要休息了,您二位就行行好,不要折騰我們兩個老骨頭了。”


  陳興看著老人家那無奈而又哀求的眼神,心頭悸動,想再勸說什麽的他,硬生生的把話吞了回去,轉身往外走。


  “阿伯,那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您和阿婆早點休息。”顧盼男見陳興已經走了出去,朝兩個老人笑笑,也趕緊走了出去。


  房門瞬間就關上,兩人在外頭都能聽到裏麵著急反鎖的聲音,仿若防賊一般。


  “陳書記。”顧盼男苦笑著聳了聳肩,也不知道說什麽,她知道陳興此刻的心情肯定很糟糕。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陳興雙拳緊握著,一臉憤怒。


  “陳書記,也許他們有什麽難言之隱吧。”顧盼男看到陳興的樣子,心頭一顫,“陳書記您別為了這種事生氣,咱們隻走訪了兩戶,說不定後麵會有敢說話的是不。”


  “你覺得可能嗎。”陳興看著顧盼男。


  氣氛沉寂著,顧盼男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說什麽,她是做檢查工作,對這種事情自是更為敏感,連續兩戶拆遷戶都是這種情況,一說到拆遷補償的事就慌亂驚恐,什麽話也不敢多說,還將他們往外攆,顧盼男猜測著一定是有人在威脅他們。


  下了樓,黃江華和李勇見領導這麽快就下來,再看看陳興的臉色,兩人對視了一眼,暗道今晚這一趟白跑了。


  “陳書記,現在怎麽辦?”顧盼男問著陳興,看了下時間,這會連八點都還不到,顧盼男心知陳興或許不甘心就這麽走,但不走又能怎麽樣?兩個老人不可能這麽早就睡覺,人家那麽說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


  “你還知道其它拆遷戶住哪嗎。”陳興看了顧盼男一眼。


  “暫時沒有了。”顧盼男有些不好意思,她其實並沒真正下力氣的去打聽,兩戶拆遷戶,一戶是他們家的租客,一戶是無意中知道,這會看著陳興的神情,顧盼男暗暗下著決心,“陳書記,您給我幾天時間,我保證能幫您再打聽幾戶。”


  陳興聽著,自嘲的笑笑,剛才問是問了,但陳興隱約能預見到就算是再去走訪其他拆遷戶,估計也是相同的結果。


  “算了,回去吧。”陳興有些意興闌珊,也沒有說讓顧盼男打聽的事。


  往回走的路上,陳興眉頭一直擰著,之前的猜測是一回事,但親眼證實了又是另外一回事,此時此刻的陳興,心情格外沉重,舊城改造項目是市裏主導,和新城集團合作的項目,政府在其中起了更大的主導作用,是誰敢如此膽大妄為做這些事?

  市長李開山是舊城改造項目組長,常務副市長張立行是副組長,這個項目可以說是市裏目前最重大的一個項目,從這項目小組的規格就已經知道。


  陳興腦海中一一閃過李開山、張立行這些麵孔,李開山、張立行這兩人現在都給他不錯的印象,張立行在他剛剛讓辦公廳下文禁止基層政府亂搞攤派收費的行為後,張立行第一時間就在公開場合表態支持,不管是不是有別的心思,張立行的姿態至少讓他滿意。


  而李開山,這個兩鬢斑白的市長,言談之中的正氣,讓陳興不想去多質疑什麽,但如今在望山市的所見所聞,親眼目睹,陳興知道,自個見到的也許隻是他們每個人表現出來的虛偽一麵。


  “黃哥,我老媽病重,這個月的收入剛寄回家去治病了,您再寬限幾天成不。”


  “老子管你媽還是你爸病重,你家都死光了又跟我有個屁關係,想在這兒賣,每個月不按時交月供,你就趁早滾蛋,哼哼,你要是有膽子不交也行,哪天被人輪了,可別怪我們沒保護你。”


  一個哀求的聲音,一個跋扈叫囂的聲音,尖銳的嗓音打斷了陳興的思緒,抬頭一看時,陳興才募然發現,不知不覺已經又走到這段有站街女的小巷子了,隻見前頭幾個流裏流氣的青年人圍著一個女的。


  陳興看到那女的,一眼就認出了正是剛才經過時,那個幾乎要上來拉住他,嘴上還說著‘一晚兩百,包你爽’的女子。


  眼前的一幕,讓陳興微微發怔,腳步也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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