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望南高速中的望山段,說是穿越崇山峻嶺亦不為過,在山川間綿延,行駛在高速上,兩旁盡是山川風光,這是望山高速段的真實寫照,過了北元,才能看到地勢漸漸平坦起來,兩旁又是不一樣的風景,三個多小時的行程後,這時候已經進入了南州境內,地勢開闊平坦,道路兩旁,可以看到密集的民房,很多都蓋上了三層的小洋樓。


  農村,最反應城市經濟發展水平的地方,對比望山和南州,兩者差距之大,已經顯而易見,望山市的農村,大都還是早年前建的那種土木結構的房子,磚瓦房隻能是家庭條件好的才能蓋得起來。


  “最少是十年的差距。”陳興一直在注視著窗外,突然迸出口說了一句。


  “書記,啥?”黃江華聽得一愣,陳興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聽得他一頭霧水。


  “我說望山和南州的差距,至少十年以上。”陳興臉上凝重,道,“這還是沒有將今後兩個地方發展差距的因素計算在內,如果望山一直以現在的速度發展,這個十年的差距還會被越拉越開。”


  “書記,我說句不該說的話,省裏的發展思路是優先保證南州的發展,集中投入了大量財政資金到南州,而對於南州以外的其他地市,支持力度都很少,現在省內的不同地區發展之間尤為不平衡,我在想省裏的這個發展思路是不是有些偏頗?”黃江華謹慎的說道,妄自非議省裏的主要領導,這種話本不該出自他一個秘書之口,但現在和陳興的關係遠比以往親近,黃江華說話也大膽了許多。


  “省裏的發展思路對不對,這個咱們不好說,不過省裏的思路應該是跟總設計師那個先富帶動後富的想法是一樣,先集中優勢把南州發展起來,然後發揮南州作為省會中心城市的輻射作用,帶動周邊地區的發展,我想省裏可能是居於這樣一個思路做的決策吧。”陳興說道,他心裏清楚,能夠決定省裏重大決策走向的也就隻有福佑軍和順寶來等人,也許福佑軍和順寶來在這一點上的想法一致,這也才會有南海省現在的經濟格局。


  簡單的討論,兩人都沒再深入說下去,黃江華不敢妄自非議,陳興之前作為南州市長,對南州自然也有一定的感情,省裏的決策對不對,陳興作為南州市曾經的領導,更不會去說什麽。


  車子進入南州市區,陳興看著熟悉的馬路街道,再看看時間,12點多了,上午他們還是八點就從望山出發了,高速上停下來休息了一會,一下就過了四個多小時,陳興無奈的搖了搖頭,從望山來一趟南州,可真是夠折騰的。


  “先去吃午飯。”陳興看了下時間,說道。


  帶著李勇和黃江華兩人去金都酒店吃午飯,黃明不在,陳興簡單吃了下午飯後,離下午上班時間還早,在酒店午休了一會,這才來到了省政府,因為已經提前預約,陳興到了之後,省長順寶來的秘書章路明在辦公室外等著陳興,看到陳興,章路明笑著迎了上去,“陳書記來了。”


  “章秘書。”陳興笑著朝對方點頭致意,宰相門前七品官,這省長的秘書可也不能輕視了。


  “省長在裏頭等您,您進去吧。”章路明笑道。


  “好,麻煩章秘書了。”陳興朝章路明點了點頭。


  輕敲了下門,陳興走了進去,順寶來在埋頭辦公,看到陳興進來,也停下了手頭的工作,起身從辦公桌後麵繞了出來,“陳興同誌來了,坐。”


  陳興微點著頭,瞥了順寶來一眼,這才謹慎的坐下,別看順寶來態度看起來不錯,但陳興深知這位省政府一把手對他的態度並沒有像表麵上表現出來的這麽友善。


  “剛到望山,工作進展得如何。”順寶來淡然問道。


  “還好,就是望山市的經濟比較落後,這不,我隻能找省裏來要支持了。”陳興笑道,在順寶來麵前,陳興覺得與其拐彎抹角的繞一圈再說出目的,還不如實話實說。


  “嗯?”順寶來抬頭看了看陳興。


  “順省長,望山有其具體問題和困難,我初到望山不到半個月,最深的一個感受就是缺錢,在禁止基層政府向老百姓亂收費的行為後,麵對巨大的財政缺口,我一時也是回天乏力了,隻能先來找省裏要支持了。”陳興搖頭苦笑。


  “向老百姓亂收費?說說具體的情況。”順寶來神色嚴肅。


  “基層政府缺資金,會以一些名目向老百姓收費,這在望山市是頗為普遍的一個問題,這種違規行為不能任由它存在下去……”陳興說著大致的情況。


  “這就是典型的基層政府濫用權力。”順寶來輕斥了一句。


  “順省長,現在我們市裏是發文嚴禁這種情況了,可問題也出來了,這不,下麵的幹部都跑來哭窮要錢了,而市裏確實也存在下撥經費不足的情況,眼下我也隻能跑來省裏要錢解燃眉之急了。”陳興無奈道,說著話,也在觀察著順寶來的神情,給不給撥款,就在順寶來一句話之間,陳興並沒有什麽信心,他和順寶來接觸不多,也算不得有太好的關係,對這位省府一把手,陳興還真揣測不透對方的想法。


  順寶來沒有說話,隻是微擰著眉頭,望山市窮,這無須陳興多說,單憑望山市每年的經濟排名都是全省倒數第一,人均年收入也是年年坐穩倒數第一的位置,望山市的經濟狀況,順寶來並不是完全不清楚。


  “要省裏給你們撥款,也不是不行,但望山市的問題,不是一兩次撥款就能解決,這次給你們錢了,下次你們缺錢又往省裏跑,那豈不是跟個無底洞一樣了。”順寶來沉思了一會後緩緩開口,注視著陳興,“望山市的問題,還得靠你們自個解決,陳興同誌,省裏調你到望山,也是對你寄予厚望的,你剛到望山,就麵臨困難,這是望山長久積貧的問題,和你倒沒什麽關係,所以這次你來求助,省裏可以給你撥款,算是對你到望山工作的一個支持,但有且僅此一次,下一次過來,如果還是要撥款,那你可以不用來了,日後的問題,就需要你這個新書記去想辦法解決。”


  “順省長,難不成這要撥款還隻能是一錘子買賣嗎。”陳興眼巴巴的望著順寶來,盡管順寶來的話已經讓他心裏有些欣喜,但誰也不會跟錢過不去,要是能多從省裏要幾次撥款,何樂而不為?

  “對,隻能是一錘子買賣,沒有下次了。”順寶來被陳興的話逗得笑了起來。


  “那省裏這次能給我們多少支持?”陳興著緊的盯著順寶來,隻能要一次撥款,陳興可就希望省裏這次能大方一點了。


  “給你們這個數。”順寶來比了兩根手指,道,“以貧困財政補貼的名義給你們,而且你們不許到處嚷嚷,要是讓其他地市都知道了,也跑來向省裏伸手要錢,那別怪我再把錢收回來。”


  “順省長,不會不會,我們一定守口如瓶。”陳興連連點頭,誰都明白悶聲發大財的道理,天南省十二個地市,貧困的地方不隻是望山市,再說有錢的地方也能喊自己沒錢不是,要是都跑來省裏要錢,陳興也能明白順寶來頭疼的地方,這會自是趕緊作保證,隻是望著順寶來手上比的兩根手指,陳興小心的問了一句,“順省長,這是要給我們二十億的撥款?”


  “二十億?你倒是敢想,沒說給你們二千萬就不錯了。”順寶來氣得一樂,瞪了陳興一眼。


  “順省長,這隻能是一錘子買賣,省裏又隻給二個億,會不會太少了?”陳興苦笑,其實剛才順寶來比兩根手指,陳興就猜到是兩個億的意思,不用想都不知道不可能是二十億,天上不會掉這種餡餅,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順寶來既然說隻給一次,陳興也隻好想方設法多要一點。


  “怎麽,嫌少?那就一分錢都沒有了。”順寶來站起身,也擺出了一副送客的姿態。


  “別別,那就兩億。”陳興陪著笑臉,官大一級壓死人,更別說還大兩級呢,給多少是順寶來說了算,陳興也知道不能演過頭了,不然等下說不定真的連一毛錢都沒有,順寶來看起來本來就有一些刻意疏遠他的意思,陳興不會去自討沒趣。


  “我會讓財政廳這幾天就把錢給你們撥下去,記住了,隻有這一次。”順寶來最後看了陳興一眼,走向辦公桌。


  “知道了,下次再有困難,我們努力自個想辦法解決。”陳興無奈點頭,看順寶來的樣子,陳興道,“順省長,那我就不打擾您工作了。”


  順寶來揮了下手,陳興也識趣的離開,從順寶來的辦公室離開,陳興又禁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這位順省長,說到底還是跟他有隔閡,不過對方終歸是一省之長,做事有其大氣的地方,不會因為個人主觀想法就刻意為難他,起碼前幾次的接觸,他並沒感覺出來。


  想著日後雖然不能再來要撥款,但這次總算是有所收獲,過來前他並沒把握能要到撥款,如今有兩億,也算不錯了,起碼能先解決燃眉之急,陳興知道要解決望山市的問題,一直指望著靠省裏撥款是不現實的。


  陳興坐車離開省政府,樓上,順寶來站在窗前望著陳興離去,臉上並沒有多少笑容,微微搖了搖頭,他個人倒是挺欣賞陳興,隻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在中央的那位支持者,跟張家可不是一路的。


  “書記,現在去哪裏?”李勇詢問著陳興。


  “去工行省行。”陳興再次看了看時間,在順寶來那裏並沒有耽擱多久,這會去省行,和他跟省分行行長沈青安約定的時間倒是早了些,不過提前去也總比遲到了好。


  工行省行位於南州市的華興街,這裏也被本地人叫做金融街,原因無他,因為這裏小半條街都是金融機構,大都數國有銀行在南海的省行總部都在這裏。


  銀行作為條管單位,更是手握銀根的金融單位,無疑是地方的財神爺,地方進行公共基礎建設的大量資金也很大一部分也是來自銀行的信貸,陳興這次到省裏來最大的一個任務就是促成省行和望山市的合作。


  沈青安作為省行行長,也是堂堂的正廳級幹部,陳興到了之後,亦是擺出了客客氣氣的態度,地方領導見到這些銀行負責人可擺不起什麽架子,基本上都是有求於人。


  “陳書記今天大駕光臨,可是讓我這裏蓬蓽生輝。”沈青安笑著同陳興握手,笑容燦爛之極。


  一邊寒暄問候,一邊請著陳興坐下,沈青安讓人給陳興倒茶,目光不時的從陳興臉上掃過,無事不登三寶殿,調到望山市擔任書記的陳興還特地來拜訪他,沈青安可不相信陳興會有這麽閑心,從望山到南州的路程一點都不近。


  “沈行長,我們市裏打算成立一個旅遊投資控股公司,想和你們省行合作,我想沈行長應該會感興趣。”陳興笑道。


  “哦?”沈青安聽到陳興的話,暗道了一聲果然,就知道陳興過來是有事。


  “新成立的旅遊投資控股公司將整合市裏的優質旅遊資源,進行大力推廣,我想望山市地處南海省邊界,周邊和兩個省交匯,旅遊資源應該是有極大挖掘價值的。”陳興笑了笑,“不過新成立的公司,需要銀行的資金支持,所以我們希望和你們省行進行全方位的合作。”


  “陳書記,這個合作的問題並不是我們在辦公室裏三言兩語就能決定,銀行內部對任何一個項目都會進行先期調查和進行風險評估,要是合作的話,我想我們也需要一個深入了解的過程。”沈青安聳了聳肩,並沒有擺出明確拒絕的態度,隻不過這種事,他也不可能一句話就應下。


  “那是當然,我代表望山,歡迎沈行長到望山考察。”陳興笑道,“除了這事外,我還有一件事也要和沈行長談談,明年,不知道省行能否給予望山市一百億的重點項目信貸支持。”


  沈青安挑了挑眉頭,看了陳興一眼,眼裏閃過一絲訝色,陳興倒是真敢開口,一張口就是一百億。


  “陳書記,這事怕是需要詳談了,能否給你們那麽多的信貸支持,也不全是我一個人能拍板決定的。”沈青安微微一笑。


  “我知道,我現在就是先提出來,咱們雙方日後還得詳談嘛。”陳興點了點頭,知道沈青安這話更像是公式化的應付,陳興也沒覺得什麽,他這要是隨便張口就能要到一百億,那他這個書記直接去四大行一一都走一遍得了。


  沈青安臉上還是掛著淡淡的笑容,對於地方的領導,沈青安的態度一向都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盡管地方管不到銀行頭上,但沈青安行事深諳中庸之道。


  兩人說著話,門外有人敲了敲門,沈青安的助理拿著幾份文件走了進來,道,“行長,這裏有幾份文件比較急,需要您現在簽字。”


  “沒看到我在會客嗎。”沈青安不悅的皺了皺眉頭。


  “沈行長,既然你還有事,那我就先告辭。”陳興起身,笑道,“沈行長,晚上我在金都酒店設宴,您可得賞光。”


  沈青安聞言一愣,看了看陳興, 也不好拒絕的他,隻好點頭道,“晚上我一定準時到。”


  送陳興離開,一直將陳興送到了電梯口,看著陳興下去,沈青安這才走回辦公室,其助理手上拿的文件依然還拿著,根本沒有放到沈青安的辦公桌上,所謂的緊急文件,無非是沈青安事先安排好的一場戲罷了。


  “行長,那位陳書記,也是來要錢的吧。”


  “這些地方領導到咱們這裏來,除了要錢還能有什麽事。”沈青安搖了搖頭,“這位陳書記也真會開口,明年要我們省行給他們一百億的信貸支持,真當咱們銀行是提款機了。”


  “在這些地方領導眼裏,咱們銀行可不就是他們的提款機嘛。”沈青安的助理笑道。


  沈青安不可置否的笑笑,助理的話說得也沒錯,銀行和地方的關係密不可分,兩者有很多共同的利益。


  “爸,我剛才好像看到陳市長呀。”門外響起了一個女聲,人未到,聲先到。


  沈青安轉頭見是行長的女兒沈慧寧,拿著文件就先離開。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怎麽溜到我這兒來了。”沈青安見是女兒過來,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下午沒事,偷偷翹班出來了。”沈慧寧俏皮的笑著,“對了,我剛才進電梯,看到那走出來的人好像是陳市長呀,是不是?”


  “他是剛下去,你碰到的應該是他。”沈青安點了點頭。


  “那陳市長不是調到望山去了嗎,他還來找你幹嘛?”沈慧寧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翹著二郎腿享受著父親辦公室裏這比她那單位裏局長辦公室還高檔豪華的沙發。


  “你說這地方的幹部來找我能幹嘛,除了要錢還是要錢。”沈青安笑著看了女兒一眼,“你下午翹班,怎麽想著跑到我這來。”


  “爸,我今年的年假可還沒休呢,這眼看著到年底了,我可得趕緊休掉,這不是準備打算出國旅遊嘛,我也找你來要這個來了。”沈慧寧嘿嘿笑著,手上比著數錢的動作。


  “你個丫頭片子,就知道找我伸手要錢,你的工資都花哪去了。”沈青安笑罵。


  “人家平常買買衣服吃吃飯,這工資不都花完了嘛,出國一趟得花大錢,自然隻能找你要了。”沈慧寧理所當然的說著,“誰讓你是我爸。”


  “要錢還能這麽臉皮厚,你都快趕上剛剛那位陳市長了,一下就是獅子大張口。”沈青安笑道。


  “爸,那位陳市長可是我的偶像,不準你亂說他。”沈慧寧翹起了嘴,“瞧人家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市長,不對,現在已經是市委書記了,你說那多了不起呀,你看我們局長那都五六十的老頭了。”


  “喲,還偶像呢,晚上那陳書記要請我吃飯,那你要不要跟著過去找偶像簽名?”沈青安調侃著自己女兒。


  “真的?”沈慧寧眼睛一亮。


  ……


  望山市,江濱區的舊城改造項目工地上,張立行同常委副市長博向濤站在工地上,身旁是辦公室主任梁婧等幾個心腹之人,幾人站在項目指揮部的二樓上,凝視著這片正在日夜趕工的工地,張立行不時皺著眉。


  “立行,你好像有心事?”博向濤看了張立行一眼,從他對張立行的稱呼,已能看出兩人的親密關係。


  “有一些,建飛書記死得太突然了,那新到來的陳興讓人不安呐。”張立行神色有些陰霾。


  “他又不可能改變得了什麽,現在擔心是不是庸人自擾了?”博向濤笑著搖頭,“昨天的常委會,應該已經讓那位陳書記知道這舊城改造項目是沒法停的,他以後應該不會再提,立行,我想你擔心過頭了。”


  “哎,你說這次要不是我暗中給他下絆子,讓下麵的人跑來市裏哭窮,是不是就沒這些事了?”張立行尋思著,“這事我怎麽琢磨著有點不對勁來著。”


  張立行並沒注意到,他說這話時,後頭的梁婧嚇得兩腿都有點打顫,隻是強忍著神色如常的站著。


  “能有什麽不對勁,你想給他下絆子,應該說達到目的了,他估計也正在為錢頭疼得不行呢,提出要停止這舊城改造項目,他的初衷應該是想節省一部分財政資金,不過咱們都反對,他不也就作罷了,聽說他今天都跑去省裏要錢了,也不知道他能否要下來,說不定他在南州當過市長,麵子大,還真能要到撥款呢。”博向濤笑道。


  “希望吧,他要是要到撥款,對咱們要不是壞事不是。”張立行笑了起來。


  笑了一下,張立行臉色突然陰沉了一下,“那些拆遷的居民,善後工作可得做好了,別讓那陳書記查到點什麽。”


  “放心吧,晾他們也不敢亂開口了。”博向濤笑容陰森。


  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眼裏都有些笑意,這舊城改造項目關乎著他們所有人的利益,不容許別人破壞,由他們和新城集團共同組成的一張利益大網,覆蓋著整個望山,張立行等人現在還是堅信這張網能讓他們在望山呼風喚雨,牢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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