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洪立傑隻是沉思了片刻，便把目光拋向了李亞軍，“亞軍同誌，昨天晚上，你好像沒來？”
李亞軍心裏罵娘，洪立傑這樣問話分明是把他往火坑上推，此時此刻的李亞軍，縱然是恨洪立傑沒幫他掩飾，也根本沒心思再多想什麽，怎麽應付過眼前這事才是他的當務之急，陳興的架勢他是看出來了，今天這會議，點名讓他們安順區的人來開會，是會無好會，鴻門宴在等著。
“陳市長，洪區長，昨天晚上，我家裏出了點事，所以沒法及時回到崗位上，對此，我萬分抱歉，全市正遭受著暴雨侵襲，我卻因為個人家事沒能第一時間回到工作崗位，這是我的失職，我應該舍小家而顧大家，這才是我一個黨員幹部應該擔負起的責任。”
不得不說，李亞軍反應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短短的一瞬間，已經找了借口，言辭鑿鑿，懇切之情寓於言表，李亞軍說完，還小心的觀看著陳興的反應，他都這樣說了，一般情況下，也不應該再追問他家裏發生了什麽事，畢竟這是個人私事不是，但今天的會議，味道已然不對，李亞軍心裏也是七上八下，擔心陳興會追問下去，他不是沒有借口圓剛才的話，關鍵是陳興要是一追問的話，那就是表明了一種態度，意味著他今天將會凶多吉少。
李亞軍抱著的僥幸之心幾乎是被刹那擊破，隻見陳興目光直盯著他，“亞軍同誌昨晚家裏有什麽事？”
“昨晚我老媽突發心髒病，我急著送她到醫院，一整晚都守在醫院，所以沒能及時回到工作崗位上。”李亞軍想也沒想就將自己七十多的老娘搬出來當擋箭牌，他老娘有心髒病倒是真的，平常也沒少上醫院，但昨晚肯定是沒去，李亞軍這會著急編了這個借口，他也不怕露餡，負責給他老娘看病的醫生，李亞軍熟得不能再熟，他隻要發個短信過去，對方都能知道怎麽配合他圓謊，所以李亞軍並不怕別人深究，但此刻李亞軍內心深處卻是真的害怕了，陳興的態度讓他沒法不害怕。
陳興聽著李亞軍的解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看向了一旁的肖遠慶，
肖遠慶會意，適時出聲，“亞軍同誌，昨晚你好像是到一處農家樂裏喝酒喝到很晚才出來吧。”
“肖……肖主任，是不是弄錯了？我怎麽會在農家樂裏喝酒呢，沒有的事。”李亞軍眉頭一跳，臉色閃過一絲不自然，很快就掩飾了過去。
肖遠慶問出這話時，不僅是李亞軍額頭冒出了虛汗，對麵坐著的賈正德同樣是心裏咯噔一下，眼神閃爍，本想開口聲援李亞軍的他，此時也硬是將準備的話給吞了回去，裝著若無其事的盯著桌麵，心裏已然心虛。
一直在暗中觀察賈正德的肖遠慶心裏冷笑，縮得倒是快，不過賈正德的反應不關他的事，他的身份級別沒必要直接對上賈正德，盯著李亞軍也就可以了。
肖遠慶還待說什麽，陳興已然擺了擺手，“李亞軍，昨晚你到底是在哪裏，幹什麽，你自己心裏比誰都清楚，全市上下，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你卻跑去花天酒地，身為領導幹部，你的所做所為，我不想多說，給你留一個臉麵，不過我想你也不太適合呆在現在的崗位上，你不願意擔負起你所擔任職務的責任，自然有人願意，我想其他人來擔任副區長，會比你做的更好。”
“陳……陳市長，您這話是什麽意思。”李亞軍臉色蒼白。
“怎麽，還要我說得再明白一點嗎？”陳興盯著李亞軍。
李亞軍頓時噤聲，沒敢看著陳興的眼睛，轉而向賈正德投去了求助的眼神，而賈正德，此刻根本就不敢多說話，也不好意思看李亞軍，關鍵時刻沒拉李亞軍一般，賈正德臉皮再厚也有點不好意思，兩人昨晚還一起飲酒作樂，‘並肩作戰’來著。
除了對昨晚事情心知肚明的賈正德和李亞軍兩人，在場的邵華東等其他參加會議的人，臉上都難掩驚訝之色，陳興用這種方式直接點名讓一個副區長下來，手段可謂是淩厲之極，關鍵是這樣做並不見得是明智之舉，嚴格來說，市長並沒權力直接撤掉一個副區長，相關的組織程序肯定要走一遍，也得有充分的理由，當然，官大一級壓死人，所謂的組織程序和充分理由都比不過領導一句話，但問題是陳興用這種方式表示了出來，如果李亞軍沒有被撤掉的話，那損失的是陳興自己的威望。
組織人事權，終究是掌握在黨委手裏，看李亞軍和賈正德兩人的樣子，恐怕早就沆瀣一氣了，陳興公然點名說要撤掉李亞軍，如果賈正德從中作梗，到市委那邊跟葛建明吹風，隻要市委那邊阻擾，陳興想撤李亞軍還真不能如願。
不管怎麽說，陳興終究是這樣做了，散會後，邵華東緊隨陳興走出門外，他有些話想說，而李亞軍，臉上沒有任何血色的坐在座位上，這時候，也沒人願意去管他，洪立傑更是對結果感到震驚，他巴不得李亞軍倒黴，所以剛才也不願意為李亞軍掩飾，但他沒想到結果如同暴風雨般來的這麽猛烈。
“市長，你這樣點名表態，萬一市委那邊？”邵華東跟上陳興的腳步，低聲說了一句。
“市委那邊，我想建明書記會支持的，這場大雨，誰也不想出任何意外。”陳興眯著眼。
“這……”邵華東愣了一下，看了陳興一眼，陳興如此自信，邵華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相對於市級層麵的鬥爭來說，一個副區長無足輕重，但怕就怕被人無限放大，邵華東偏向於保守，他行事不會像陳興這麽雷厲風行，但不得不說，有時候陳興這樣做反而能取到最好的效果。
陳興和邵華東兩人邊走邊講，後麵，賈正德離開會議室後，匆匆下樓，目的直奔市委。
陳興站在樓上，正好可以看見賈正德的車子出了市政府大門，一旁的邵華東同樣是盯著遠去的賈正德座駕，微微搖了搖頭，他看賈正德不順眼，但這時候卻也是不屑於背後說人風涼話。
“華東，這幾天得辛苦點了。”陳興轉頭對邵華東道。
“辛苦點沒啥，隻要這雨趕緊停就好，再下下去，真要出大事。”邵華東擔憂道。
“是啊，大雨不停，帶來的不僅是洪澇災害，整個市區的商業、交通，老百姓的生活出行都會受到嚴重影響，市區的積水要是再嚴重點，交通都有可能癱瘓掉。”陳興憂心忡忡，大雨對他個人或許沒什麽影響，但他並不僅僅是代表他個人，他還是南州市長，是南州市七百多萬老百姓的父母官，他要擔負起這座城市的責任。
“要是幹旱的話，咱們還能利用天氣發射催雨彈，但這大雨，咱們卻是沒辦法讓它停下。”邵華東苦笑，“人類的文明進程說是征服大自然的過程，但我看這大自然，人類永遠都征服不了。”
“我倒是不認同你的說法，我認為人類的文明進程應該是一個尋求與大自然和諧共處的過程，而不是征服。”陳興搖了搖頭，不讚同邵華東的看法。
邵華東沒想到陳興會反駁他，愣了片刻， 隨即笑笑，陳興的說法也有道理，從這多少也反應出陳興的個人思想，折射到其工作中來，也就不難看出陳興的施政理念了，不過兩人這會也就是隨便說一兩句，沒必要就此展開爭辯，現在是在關心這場雨停不停的問題，沒人有心情辯論。
肖遠慶這時候走了過來，“市長，有不少記者過來要采訪星華縣山體崩塌事故的事。”
“這些記者。”陳興聽得苦笑，政府官員，有時候最頭疼的就是跟這些無冕之王打交道，但偏偏還避不開，新聞媒體本就有監督的權力。
遲疑了片刻，陳興對肖遠慶道，“政府辦和宣傳部那邊聯係一下，到時候統一開個記者會，你就代表政府這邊出席，回答記者的相關提問。”
“星華縣的事故，傷亡人數怕是不少，估計要成為各大媒體報紙的頭條了。”邵華東歎了口氣，這種引起關注的方式，委實是不光彩，誰也不願意看到死那麽多人。
“最後的結果，有可能是無一人生還。”陳興想起他離開前的情況，很是悲觀。
“事故已然發生，誰也沒有辦法。”邵華東聲音低沉。
兩人相繼沉默了一會，最後也隻能歎息一聲，擺在他們麵前的還有更大的困難要去麵對，已經發生的沒辦法再去改變，接下來的工作，那就要盡力防患其他事故的發生，不要讓悲劇再次上演。
陳興回到辦公室後，在辦公室隨便吃了下工作人員送機關食堂送來的簡便午餐，沒有多休息，陳興率人來到了市氣象局。
………
市委，葛建明同樣在為這場突入臨來的大雨而焦慮，大雨不停，包括南州市市區和下麵各區縣，都麵臨著程度不一的災害和事故，特別是市區，城市排水係統在這場大雨的考驗下，顯得如此的蒼白和不堪。
賈正德過來的時候，葛建明也剛吃完午飯，昨晚沒怎麽休息的他，此刻也略顯疲憊，他終究不是陳興那樣的年輕人，雖然他這個年紀就已經躋身副省級幹部，也還算年紀，但終究是上五十歲的人了，不論是精力還是體力都跟陳興沒法比，賈正德到來時，葛建明正準備休息片刻。
賈正德是來告狀的，市政府剛才的會議，被賈正德添油加醋說了一番，在賈正德口中，陳興理所當然的成了蠻橫和霸道的代名詞。
“書記，陳興是越來越得寸進尺了，看他的樣子，連組織人事權也要染指了，竟然公然說要撤掉了李亞軍。”賈正德說個不停，一邊說著，還滿是期待的看著葛建明，希望葛建明能有個表態。
辦公室很是安靜，賈正德說完，葛建明出人意料的沒有出聲，他今天很是疲憊，賈正德的告狀讓他頗為不耐煩，將賈正德從市委調到市政府，葛建明原本是希望賈正德能有所作為，在政府那邊能站穩腳跟，但賈正德的表現，讓葛建明失望，況且，葛建明的眼睛也不是瞎的，賈正德在市政府那邊，似乎也變了個人似的，和在市委這邊時判若兩人。
“你說的那個李亞軍，我隻問一句，昨晚他是去喝酒了還是真的在醫院？”葛建明盯著賈正德，一個副區長，葛建明並沒太多的印象，對賈正德說的，李亞軍昨晚陪心髒病突發的老娘在醫院，葛建明要是真的那麽容易信了，那他也太好糊弄了。
“書記，李亞軍說他是陪其母親在醫院，我想應該是在醫院吧。”賈正德答道，底氣一下虛了很多，昨晚李亞軍在幹嘛，沒人比他更清楚，這會葛建明直接抓住這個發問，賈正德明顯的不敢說什麽肯定的話，要是深究下去，賈正德生怕會牽連到自己身上，陳興今天雖然隻針對李亞軍，但對方既然知道李亞軍是在農家樂喝酒，那就有可能也知道他亦在其中，隻不過陳興沒有向他直接發難，賈正德不知道陳興有什麽算計，但他還真怕自己也被暴露出來。
“你都不清楚他自個說的是實話還是假話，就急著替他開脫？正德，你到了市政府之後，表現差強人意。”葛建明看著賈正德，聲音平淡的說了一句。
對葛建明來說，這是他對如今的賈正德的一個評價，但聽在賈正德耳裏，猶如晴天霹靂，一直以來，他認為自己最大的依仗就是葛建明，正是靠葛建明的提攜，他才能一路從一名副處級幹部高升到今天的副廳級，成為南州市高層的一員，在市裏擁有一定的分量，說句直白的話，葛建明就是他的主子，主子要是對他不滿了，那也意味著他的仕途前景不再光明，賈正德一直都以為自己仍然像在市委擔任秘書長那般，深受葛建明信任，但現在，葛建明的一句話，瞬間擊穿了賈正德所有的虛妄。
“書記，沒有了解清楚，這確實是我的不是。”賈正德低下頭，像是在認錯，但更是在掩飾自己的心虛和震驚，這時候的他，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葛建明對他的信任已經打了折扣，也許跟他調任市政府以來的一係列表現有關，也許是有人在葛建明麵前告過他的狀，不管是何種結果，賈正德此時此刻不敢多說半句。
“這兩天，全市上下都在圍著這場大雨轉，當前工作的重點是防止任何災難事故的發生，你身為領導幹部，這時候應該守在一線工作崗位上。”葛建明最後看了賈正德一眼，說完揮了揮手，那意思再明白不過，讓賈正德離開。
“書記，您指示得非常及時，是我搞錯了主次工作，我這就回去。”賈正德老老實實的應了一聲，腳下略微遲疑了一下，最後終究是離開了葛建明的辦公室。
葛建明目視著賈正德離去，微搖了下頭，揉了揉自己有點發漲的太陽穴，一雙眼皮子都快打起架來，葛建明也是疲憊得不行了，如果不是賈正德前來，葛建明也許不會見，但賈正德在這種時候還跑來告狀，葛建明是真的失望，現在不僅是市裏在擔心這場雨會給全市造成巨大的損失，省委省政府的領導同樣是十分關心。
南州是省會城市，不是省裏任何其他的地級市可比，眼下出現了嚴重的雨災，所有人的工作焦點都在這上麵，他又怎麽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副區長去和陳興較真，陳興敢在會上那樣表態，肯定是調查清楚了，對一個在關鍵時刻還在外麵喝酒玩樂的幹部，葛建明也恨不得將之處理了，不可能伸手去保，倒是陳興借勢打力的手段讓葛建明忌憚。
兩人的暗戰，始終是在悄無聲息的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