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房間裏的沉默氣氛持續了好一陣,最終陳興率先打破了沉默,“吳校長是怎麽來京城的?乘坐飛機來的?”


  “不是,坐車來的,中途轉了好幾次車,要是坐飛機,恐怕早就被警方攔下了。”吳穀波笑著搖頭,“警方都懷疑我了,要是還讓我自由活動,那他們不擔心我出逃才怪。”


  “那你這樣做,就不怕警方認定你是潛逃嗎?”陳興凝視著吳穀波,果不其然,東江警方既然已經懷疑吳穀波是最大嫌疑人,就算因為吳穀波是東大校長,廳級幹部的身份而謹慎的沒有立即采取行動,那也不可能一點措施都沒有,最起碼的監視居住總會有的,豈能讓吳穀波想去哪就去哪,如此說來,吳穀波到京城來是避開了東江警方的耳目,能夠安然到京城來,看來也是費了不少心思。


  “隨警方的人怎麽想的,事情到了這一地步,也不再差一條畏罪潛逃的罪名了,陳司長您說不是。”吳穀波很是隨意的笑著,仿若說的不是他自己,“不過我想東江警方的人估計也快追過來了,我昨天離開的東州市,下午要到京城的時候主動給東江警方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們我在京城,辦點事就回去,想來警方的人是不會相信我的話,怕是會派人到京城來。”


  “吳校長到京城來僅僅是為了跟我這麽一句對不起?”陳興看了吳穀波一眼。


  “不錯,這件事中,我最對不起的就是陳司長,不當麵向陳司長您道歉,我就算是進了監獄,也不會安心。”吳穀波點著頭,這件事失敗了,吳穀波並非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成王敗寇,既然沒成功,吳穀波也隻能接受這個事實,奈何心裏總歸有所不甘,悲涼道,“我本不欲傷人,奈何這世道逼我傷人,好人難做,清官難當,這就是一個逼良為娼的社會。”


  陳興沒有說話,注視著吳穀波,久久無語!他感受到的是吳穀波一個大學校長,享受著正廳級待遇的幹部發自內心的無助和蒼涼。


  要說陳興此刻是什麽樣的感覺,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振聾發聵!或許沒有人比吳穀波說這句話更讓陳興感到震動,吳穀波身為體製內的一員,又是廳級幹部,可以說,他本身就是當權者中的一員,是既得利益者,享受著各種普通民眾所沒有的特權待遇,但就連他都說出了這樣的話,同樣身在體製的陳興所受到的觸動和悲涼比誰都深刻。


  “如果我的受傷,已經讓你達到了目的,我想我這一槍挨得還算值得。”良久,陳興才緩緩的說道,此時此刻,他對吳穀波真的提不起半點憎恨,複雜的心境下,或許反而還有對吳穀波的幾分佩服,除了是一校之長,吳穀波更是一名教書育人的學者,他自己還帶著研究生,是博士生導師,這樣一個學者敢幹出這種事,正應了吳穀波自己所說,這是一個逼良為娼的社會,好人難做,好官難當。


  吳穀波抬頭看了陳興一眼,臉色的笑容多少有些欣慰,“陳司長不恨我,我很高興,哪怕就是再被安上一個畏罪潛逃的罪名,我來京城這一趟也值了。”


  “其實你沒必要親自過來,你如果打電話給我,跟我說這個事實,我依然會選擇相信你的話。”陳興同吳穀波對視著,“其實我更願意相信吳校長現在說的是假話,是逼不得已,被人陷害的,如果真是那樣,我願意和吳校長一塊麵對強權。”


  “嗬,感謝陳司長您把我想象的那麽善良,不過事實就是事實,槍擊案的確是我幕後主使的,沒有任何人逼迫我,也不是別人栽贓嫁禍到我頭上,相反,是我想嫁禍到秦守正頭上,說起來,我在痛斥這個社會黑暗的同時,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吳穀波說完,又是自嘲的笑著,“天下烏鴉一般黑呐,我也是其中一員,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因為車禍意外而死的那個學生,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又是一個年輕的生命,還沒看到享受到美好的未來,就這樣去了,如果可以,我恨不得親自把秦守正槍斃了。”


  吳穀波情緒有些激動,這是他坐下來和陳興對話到現在,第一次出現了大的情緒起伏,他那天下午的計劃隻是想將陳興的注意力引到秦守正身上,誰知道秦守正會開車狂奔,再次撞死了一個學生,這是吳穀波意料之外的事情,盡管表麵上從來沒表露過什麽,但吳穀波內心深處卻是一直深深自責。


  陳興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是一個矛盾的人,他或許想做點好事,但他同樣會不擇手段的去達到自己的目的,由此及彼,似曾相識的感覺在陳興心頭浮動著,他,好像也是這麽一個人!是好人?是壞人?


  短暫的激動過後,吳穀波自己冷靜了下來,“陳司長,如果我進去之後,秦建輝仍然坐在黨委書記的位置上,我希望陳司長能夠將這樣的人揪下來,要不然,就是學校的悲哀,教書育人的地方,不應該由這樣一個敗類來領導。”


  “東大是地方高校,黨委書記的任命是東江省委決定的,我一個人,或許起不了太大的作用。”陳興看著吳穀波,“這次出了這麽大的事,秦建輝就算是自身沒有違法亂紀的行為,但他包庇兒子,無視學生生命,這樣的作為也已經不再適合擔任現在的職務,我相信東江省省委會重視這個事實。”


  “不錯,這次的事情是鬧得夠大,我也很願意去相信省委會秉公處理,但就怕有些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包庇縱容自己的親人。”吳穀波捏緊了拳頭,恨恨不平,“到時候如果僅僅隻是一個警告處分,那對秦建輝能有什麽用,還有他那連畜生都不如的兒子秦守正,就算他會受到法律的判罰,但如果隻是從輕審判,那死去的學生九泉之下怎麽能夠瞑目。”


  “如果真有那樣的情況的出現,我一定盡自己的能力去讓那些該得到法律製裁的人受到應有的審判。”陳興鄭重的望著吳穀波,這是他對吳穀波的承諾,幾條學生的生命換不來法律的一個公正判決,哪怕是陳興,也會感到深深的悲哀,像秦守正這樣,就算是判他一個死刑都不為過,至於秦建輝,他知道吳穀波擔心什麽,秦建輝的大哥畢竟是省委副書記,而犯罪的隻是秦建輝的兒子,秦建輝這個當父親的盡管有包庇縱容的行為,但隻因為包庇縱容,是否真的能處理得了一個正廳級的黨委書記?還隻是一個黨內警告處分就蒙混過關?後者發生的可能性更大,但陳興決不允許那樣的情況出現。


  “好,有陳司長這句話,我就算是進了監獄,也安心了。”吳穀波第一次開心的笑了起來,“我來京城這一趟,算是值了,就算是被多加一條畏罪潛逃的罪名,我也心甘情願。”


  “吳校長覺得來京城這一趟值了,我卻為你不值,其實你本可以不用這麽做的,你選擇了這種極端的方式,最後是達到目的了,但把你自己也連累了。”陳興看著吳穀波,“那天去學生宿舍的時候,出現在抽屜裏的那張小紙條應該也跟吳校長有關係吧?”


  “不錯,那張小紙條是我讓人放進去的,學校裏,並不是隻有我一個人看不慣秦家父子的行為,還有其他老師,他們同樣願意冒著得罪秦家父子的風險去做這事。”吳穀波點頭道。


  “難怪,我當時就猜測學校裏肯定有一股力量在暗中推動事態的發展,沒想到會是吳校長。”陳興總算是解決了心裏的一個疑問。


  “隻可惜,我還是鬥不過秦家父子,絕對的權力麵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徒勞的,這句話一點不假。”吳穀波心灰意冷的說著,“如果受傷的不是陳司長,而是換成另外一個副司長,或許這事直接在東江省被壓下去都有可能。”


  陳興沒有說話,吳穀波說的這種可能性,陳興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但假若他沒有張家後麵這層關係,張國中又親自過來,槍擊案發生的那天,東江省省委書記段國榮也不會當著張國中的麵被逼得表態要嚴查此事。


  “好了,該說的也說了,我也該離開了。”吳穀波很是灑脫的站了起來,此行回去,麵對的是牢獄之災,吳穀波似乎看得很開。


  見吳穀波就要離開,陳興下意識的就要張嘴挽留,卻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他挽留吳穀波又能幹嘛?幫對方開脫,免於法律的判罰?他還沒那個本事,也沒法那樣做,看著吳穀波起身,仿若就是在見對方最後一麵,陳興心情沉重,現實總是殘酷的,好人不見得會有好報,壞人,或許還能獲得逍遙,這是一個病態的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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