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陳興從小女孩家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一點多,午後的天空陰沉沉的,就如同陳興此刻的心情,小女孩的家人最終選擇是息事寧人,原因很簡單,他們害怕將事情鬧大,害怕受到報複,他們隻是普通的老百姓,沒錢沒權,對方是銀行的行長,了不起的大人物,惹不起,隻能躲了,而且他們的女兒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對方也已經上門道歉,還留下了2萬塊的錢作為補償,這對於小女孩一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錢財,是他們一家一年的收成,有了這種種原因,小女孩的父母盡管知道這次有縣裏的官員在幫他們,他們依然是決定就這樣將此事給平息下去,對他們來說,這是最好的結果。


  陳興沒有告知小女孩一家自己的身份,小女孩的家人隻道他是當官的,不知道他是溪門縣的最高掌權者,王忠想要出聲提醒,陳興暗中阻止了,說跟沒說其實都一樣,對於小女孩一家來說,有兩萬塊的賠償,又能得到對方承諾說不再騷擾,這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縣委書記在幫他們出頭重要嗎?答案是不重要。


  因為縣委書記不會給他們兩萬塊,還可能讓他們受到報複,小女孩的家人就算是知道了他的身份,盡管會更加感激,但更多的隻會是為難,因為他們是不想將此事鬧大的,天底下的老百姓大抵是有著這樣的一種共同心態:怕事!對權勢的敬畏讓他們深深的生出了無力感和恐懼感,這是麵對特權階級時,骨子裏潛藏的一種奴性,想要改變,非一朝一夕之功。


  陳興心裏壓抑,他也算是特權階級的一員,小女孩的父親對他感激涕零的同時又帶著敬畏,陳興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那種心態,盡管他隻是將自己當成一個普通人,但在那小女孩父親眼裏,他依然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官員,陳興無端的對這個事實感到很悲哀,這同樣是國家目前政治體製的悲哀,為人民服務,隻是成了一個口號,當前的體製下滋生的是一大幫特權階層和權貴一族,本應該是國家主人的千千萬萬老百姓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昨晚的事我也應該好好做出檢討,為了那幾億貸款,我是間接縱容和助長了曾耀清的惡劣行徑。”方嘯感覺到陳興的心情不佳,也主動的承擔責任。


  “你的做法也是可以理解。”陳興平靜的說道,他之所以壓抑,並不是對曾耀清有多麽氣憤,更多的是對這麽一種社會現狀的無奈和悲哀,哪怕他是一個縣委書記,在這種大背景下,同樣是渺小而微不足道,處理了一個曾耀清,還有千千萬萬個曾耀清,他一人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更主要的是他自認為正義的舉動,可能反而會害了小女孩一家。


  “那陳書記對這事的態度?”方嘯從側麵注視著陳興,對陳興的認識多一些,方嘯對這位年輕的縣委書記也就更多幾分佩服,沒有絲毫的驕躁,這一點是難能可貴的。


  “這事不是我想怎麽辦就能怎麽辦,我能用自己手中有限的權力去幫弱勢群體伸王正義,但我不能代他們做決定。”陳興無奈的歎了一口氣,小女孩自己主動到公安局去改證詞,說她是自願的,昨晚的事隻是一場誤會,在這樣的前提下,其實想要再追究曾耀清的犯罪行為就顯得蒼白而無力。


  方嘯此時也為之沉默,或許,這真的是個皆大歡喜的結果吧!縣農商行今天回複縣裏說貸款很快就能辦下來,方嘯不用想也能猜到那是曾耀清的示好行為,這裏麵也有著這麽一層潛意思,交換!用那幾億貸款作為代價平息昨晚的事。


  不得不說,陳興突然來一下這麽強硬,反倒是讓曾耀清歇菜了,甚至連拿貸款作為要挾的籌碼都不敢,而是趕緊將貸款的事辦了,這種結果是方嘯事先想不到的,但是陳興會就此罷手嗎?方嘯有些猜不透這位比自己年輕許多的上級會是何種想法。


  京城,剛剛午睡完半個小時的張家老爺子正精神抖擻的同二兒子張國中聊著京裏的事,上至中央高層,下至販夫走卒,從兩人的聊天內容裏都能聽到一些,張國中和老爺子單獨在一起時,也是無話不談,更是深知自家這位老爺子看似在跟他閑扯,但是往往能從他的話裏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常常會問一些連他都答不上來的問題,別看老爺子整天足不出戶,但是對天下事的了解不比任何一個在職的中央高層遜色,對時事問題的思考依然睿智而敏銳,雖然已經很少插手高層的事,但是老爺子的話又有誰敢忽視?

  張國中也已經是上六十歲的人了,在京城的老一輩紅色子弟中,素有老不正經的外號,常常跟人嘻嘻哈哈的,唯獨在老爺子麵前不敢放肆,規矩的很,此刻父子倆聊著聊著就提到了陳興,隻聽張老爺子道,“陳興那小同誌當上縣委書記了吧。”


  “是啊,年輕人還不錯。”張國中笑著點頭,嘴上如此說,不過他心裏的看法也隻能用平淡無奇來形容,陳興快三十歲了,也才是個正處,在他眼裏,這個年紀的正處實在是太普通了,唯一還能稱道的一點是這個正處的職位是縣委書記,而不是普通的正處職位,像省廳部門的正處,也是正處級的幹部,但跟縣委書記的職位完全是沒辦法比的。


  張國中答著話,看了老爺子一眼,笑道,“爸,瞧你把寧寧給寶貝的,連她喜歡的人你都特意去關注了,以前可是起碼得省部級幹部才能進入你的視線呀。”


  “年輕人可以再讓他動一動,但是不能鋒芒太露,陳興這小夥子這幾步走得又急又快,應該讓他到機關鍛煉鍛煉,藏一藏鋒芒。”張老爺子沒理會兒子的小玩笑,沉思著道。


  “嗯?爸,你的意思是?”張國中微微一震,看著自己父親。


  “這事就交給你去辦吧,快年底了,寧寧的婚事也要辦了,陳興這小夥子在京城會方便一點。”張老爺子說完朝著二兒子揮了揮手。


  一看老爺子的架勢,張國中就知道該離開了,站起身,張國中卻是心不在焉,腦子裏記著老爺子剛才的話,老爺子沒點的太明白,但他卻是必須琢磨透老爺子的意思,而遠在溪門的陳興,渾然不知他的人生又要往更高的地方走去,而這次,是張老爺子欽點。


  ……


  溪門縣委一號會議室,前些天陳興被任命為縣委書記的一幕跟今天的場麵讓人感覺似曾相識,隻不過上次的主角是陳興,而這次,換成了副縣長方嘯。


  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長張明德坐在主席台中心,今天來的市委領導隻有其一人,張明德也理所當然的成了中心人物,這次,張明德同樣帶著市委的任命下來,副縣長方嘯被任命為溪門縣縣委副書記,並提名為縣長候選人,高坐在主席台中間的張明德此刻正宣讀著市裏的決定,隨著張明德的講話完畢,台下鼓掌聲一片。


  掌聲不一,有輕有重,每一張麵孔下麵,同樣是不同的心情,起碼此刻對縣委副書記李紹同來說,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他再一次敗在了縣長這一坎上,上一次是輸給陳興,而這次,輸給了方嘯,鼓掌背後,是李紹同陰沉的一麵。


  方嘯上台發言時,李紹同幾乎要咬碎自己的鋼牙,想他當時是縣委副書記時,方嘯隻不過是縣政府辦公室的一個科長,在李紹同眼裏,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卻是因為得到當時縣長常勇的提拔而步步高升。


  “常勇那倒黴鬼遭殃的時候怎麽也沒把方嘯一塊拉下馬。”李紹同心裏恨恨的想著,方嘯遇到了常勇這個貴人,這才能從縣府辦裏的一個小科長一直當到副縣長,常勇出事了,方嘯卻是沒被牽連,李紹同如今越想越是不甘,他對縣長的位置已經盼了好些個年頭了,最近的這兩次機會是如此之好,卻都失之交臂。


  敗給了陳興,李紹同盡管不甘,但還能接受一點,畢竟陳興有周明方那個大靠山,人家是省委組織部長,要提攜陳興,隻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李紹同自認沒那麽硬的背景,拚不過陳興,李紹同也就認了,但這次又輸給了方嘯,李紹同真的是不甘心,昔日在他眼裏隻是一個小人物的方嘯,如今也爬到他的頭頂上了,李紹同心裏沒辦法平衡,最主要的是方嘯一沒背景,二沒資曆,但偏偏就騎到他頭上去了。


  開完幹部大會,中午縣裏在酒店接待組織部長張明德,出席的人有陳興、方嘯、李紹同等縣委縣政府的主要領導,席間,方嘯無疑得到了最多的祝賀。


  李紹同盡管不甘,但也略略走了個過場,有張明德在,李紹同也隻能中規中矩的作陪,沒辦法提前離席,也不敢在這種時候破壞氣氛,唯有將苦水往肚裏咽,隻是在看向陳興的目光中,李紹同隱藏著一絲深深的恨意,這次方嘯能夠當上縣長,李紹同心知關鍵人物還是陳興,陳興向上麵大力推薦方嘯接任縣長一職,這無疑成了方嘯勝出的最大優勢。


  陳興如今是縣委書記,壓他一頭,李紹同再怎麽對陳興懷恨在心,也隻能埋藏在心裏,陳興還是個副縣長時,李紹同都鬥不過陳興,現在,陳興在他頭上,李紹同自知自己更沒資格去跟陳興鬥,除了忍還是忍。


  吃完飯,其他人都離去時,陳興和張明德換了一個地方,兩人又繼續泡茶聊天,張明德看起來有幾分意氣風發,如願當上市委組織部長,張明德在自己的仕途上又跨出了重要一步,這是個實權副廳的位置,而且這也意味著張明德在地市一級的層麵上有了更大的話語權,張明德對此很是滿足。


  “陳興,我看昆明書記對你重視的很呐。”沒有外人,張明德和陳興說話也就略顯隨意,這次方嘯的任命,張明德就深知其中的內情,本來也有市裏的領導是推薦縣委副書記李紹同,李紹同是一名老幹部,有資曆,威望也不是方嘯能比的,對溪門的情況也十分了解,勝任縣長一職肯定是沒問題的,有這樣的多方麵優勢,李紹同最終還是沒能競爭得過方嘯,張明德是組織部長,參與了這人事任命的決策,他知曉黃昆明是看重陳興的意見,所以才會讓陳興大力推薦的方嘯上來,此刻同陳興說話不免感慨。


  對於張明德的話,陳興笑著打哈哈,隨意答了一句,總不能對張明德道出真正的實情,因為黃昆明有參加過他的訂婚宴,知道了他是省長張國華的準女婿,在這個前提下,黃昆明自然願意盡可能的多賣點情麵給他。


  “以後可是還要靠張部長多多提攜。”陳興心裏有底氣,但也沒有因此而驕縱,目中無人,花花轎子眾人抬,張明德才剛當上這個組織部長沒多久,也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陳興對張明德保持著該有的尊重,何況以後能借助到張明德的地方也很多,組織部長這一職位,畢竟是舉足輕重,陳興樂於同張明德保持良好的關係。


  “陳興這就謙虛了,有周部長提攜你,還有黃書記對你另眼相看,還用得著我嘛。”張明德笑著擺擺手,他這話說的倒是真心話,要是換成其他處級幹部,張明德自認還有資格提攜,在陳興麵前,張明德也不敢托大。


  “要的,要的,還是要張部長提攜,我還指望著能跟著張部長再進步進步呢。”陳興笑眯眯的說道,他還不知道自己離開溪門的日子已經能用倒計時來形容,還以為自己起碼也要在溪門呆兩三個年頭,畢竟他也才剛坐上這個縣委書記的位置。


  兩人聊得很愜意,一直坐了快一個鍾頭,張明德看了下時間,才笑著起身,他還要回市裏,不可能在溪門呆很久,也該告辭了,臨走前不忘跟陳興說到了海城再出來一起坐坐。


  將張明德送走,陳興又折身回酒店,何麗和楚蓉還沒離開溪門,陳興給何麗打了個電話,何麗馬上就說過來,她們就住在陳興現在呆的這個酒店不遠處的另外一個酒店。


  “陳興,聽說你不追究那個流氓行長的事了?那也太便宜他了吧,就他那樣的人,差點就強間了一個小女孩,還能悠哉遊哉的坐在銀行行長的位置上,太沒天理了。”何麗一進門,嘴巴就跟機關槍一樣。


  “那個小女孩自己到公安局改了證詞,而且他們家人也不想將事情鬧大,隻希望平平靜靜的過生活,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是有心無力,有些事情,不是光憑自己主觀意願就能做的,我也隻能尊重他們一家的意願。”陳興搖了搖頭。


  “什麽嘛,你都要幫他們出頭了,他們自己反倒不樂意了,這都是什麽人嘛,難怪這年頭老實人都要被欺負,都是自己不爭氣,到頭來被人欺負慘了,也隻能忍氣吞聲,這隻會助長了那些壞人的囂張氣焰,這會風氣一天天敗壞,跟當權者無所作為固然有關,這些忍氣吞聲、看似可憐的老百姓也脫不了責任。”何麗氣憤道。


  “小麗,你也不能這樣說,就像你自己說的,普通的老百姓沒權沒勢,他們怎麽跟有錢人鬥,吃了虧,那是上天無門入地不能,想上告也沒錢,而且告就有用嗎?所謂的法律被有錢人玩弄在股掌之上,對老百姓來說,公平判決那是不敢奢望的幻想,退一步來講,即便是告贏了,又能怎麽樣?他們還得擔驚受怕,害怕被報複,多數人選擇忍氣吞聲,偃旗息鼓,那是再正常不過的選擇,你也不能說人家就不爭氣,哎,這個社會就是這麽殘酷。”楚蓉反駁著何麗的話,她也是吃苦過來的,對其中的酸甜苦辣,體會甚深。


  “我就是隨便說說,瞧楚姐你都快跟我急眼了。”何麗笑道。


  陳興聽著兩人各執一詞,也笑道,“何麗說的有道理,但楚蓉說的也是實情,所以我說,這件事我也隻能選擇平息下去,小女孩一家人既然擔心受到騷擾,或許我自認為想幫他們出頭、主持正義的做法隻會給他們帶來麻煩,那我就幹脆尊重他們的想法,何況有這麽一次,相信那曾耀清以後也該收斂了,不敢再亂來了。”


  陳興還有話沒說出來,他會順勢擱下此事,多少跟那幾億貸款也有關係,曾耀清識趣的將那貸款趕緊辦了,這無疑也讓陳興有所遲疑,畢竟那貸款對縣裏也很重要,眼下這個結果,不是他最願意看到的結果,但或許是最好的。


  “算了,這種閑事我是管不著了,還是替自己省省心吧。”何麗笑著瞟了陳興一眼,將椅子挪到陳興身旁去,緊接著又瞟了下門把,剛才進來的時候她有反鎖,這會又確定一下,她這是又想亂來了,才剛撤回眼神,就一屁股坐到了陳興的大腿上。


  “操××,這下可算是被我們逮住了 。”酒店對麵,很是敬業的跟蹤何麗兩人的兩位私家偵探,好不容易確定了何麗所在的房間,搭上望遠鏡一看,立馬就看到了何麗起身坐在陳興大腿的一幕,那看著望遠鏡的人激動的喊道,朝另一個同伴招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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