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清晨,陳興簡單洗漱了一下,小跑著下了二層小樓,青磚小院內的幾顆大榕樹像幾個參天巨人一般拔地而起,高大而挺拔,滿樹的綠葉點綴著小院的綠色,讓人不知不覺的感到輕鬆和愉快,陳興在院裏蹦跳了幾下,不時的伸展著四肢,做著最簡單的運動,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拿起公文包往外走。
“陳縣,出門了啊。”從招待所邊的側門出來,陳興又碰到了招待所總經理汪財,不知道為什麽,陳興每次看到對方,特別是對方身上那身肥肉,陳興總會想到周星馳電影裏麵的那隻叫旺財的小狗,和那隻小狗比起來,麵前的汪財則是一個放大版的旺財。
此刻,汪財一看到陳興,便笑著停了下來,滿臉笑容的向陳興問好著,腮邊上的兩團肥肉一抖一抖的,那雙招牌的小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縫。
陳興衝對方微點著頭,正要離去,看不到不遠處邁著輕快的小步子往招待所走來的張盈,陳興突的停下道,“對了,汪總,那個小盈每天到我這來打掃房間也比較累,招待所那邊你就不要給她安排太重的活了。”
汪財明顯怔了一下,小眼睛透著那上下眼皮間的小縫看著陳興,眼珠子滾動了一下,忙不迭的笑道,“好的,好的,以後我就叫張盈專門負責你那邊的衛生打掃工作就好了。”
目視著陳興的身影遠去,汪財臉色登時沉了下來,‘呸’,往地上啐了口痰,汪財不屑的衝著陳興的背影比了比手指,嘴巴依稀在念叨著,“不就是個副縣長嘛,牛什麽牛,老子是不想跟你一般見識,還想管到我頭上來了。”
轉身看到張盈走進了招待所,汪財旋即又罵罵咧咧的罵著,“這小娘皮還真是個狐媚子,這麽快就跟陳興勾搭上了。”嘴巴裏罵著,汪財已經跟著張盈的後麵走了進去,眼神裏閃爍著貪欲,“哼哼,以為勾搭上了陳興就了不起是不是,大爺我有的是手段治你,早晚讓你乖乖的爬上我的床來。”
縣裏的幾個土地項目的招標工作在有序進行著,投標的企業並不少,其中不乏實力雄厚的外地企業,這當中卻是發生了不小的意外,不僅是趙氏集團,國力集團受到了蒙麵男子的威脅,還有另外三家企業也受到了威脅,仔細觀察這些企業,卻是不難發現,這些企業都是準備參與八號地塊競標的企業,而且,這幾家企業卻都不一而同的是實力雄厚的企業。
路鳴先後向常務副縣長李政和縣委書記汪東辰匯報了這一重大情況,兩人都極為重視,汪東辰當即就批示公安局要限期破案,給受到威脅的企業們一個滿意的交代,並且親自拜訪了幾家企業在溪門的負責人,安撫著眾人的情緒,承諾要盡快破案,創造一個良好的投資環境,還當場指示一起路鳴要派人保護幾家企業在溪門工作人員的安全。
成功大廈的酒店裏,汪東辰在趙國力所在的房間裏和對方有說有笑的談著,在上門去拜訪的幾家企業裏,汪東辰在趙國力的房間裏停留的最久,趙國力的另外一層身份汪東辰自是知曉,麵對趙國力時,汪東辰甚至還隱隱的有些許謙恭的姿態,縣委書記的架子蕩然無存,趙國力是市長趙一萍的丈夫,汪東辰同對方打交道,心裏麵略微帶著討好的心思,若不是陳興和路鳴等人陪同在側,汪東辰的姿態甚至會擺的低一點,在下屬麵前,汪東辰總是要顧及到一點縣委書記的威嚴。
反觀趙國力,大搖大擺的坐在沙發上,表麵上雖然也是客氣,但那骨子裏的傲慢卻是盡顯無疑,就是其女兒趙晴和女婿孫祥,也是隨意的坐著,並沒有表現出對縣委書記要客氣一點的自覺和覺悟。
汪東辰對這一家子的反應並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一個丈夫是海城市市長,一個父親是省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在他這個縣委書記麵前,實實在在的是有傲慢的資本。
“路鳴,對於趙董事長還有他女兒女婿的安全,你要認真對待,必要的時候多安排幾個便衣在暗中保護,他們要是出點啥意外,我就拿你試問。”從趙國力的房間出來,汪東辰邊走邊吩咐著路鳴,對趙國力幾人的安全,汪東辰是更加的上心,人家是要到溪門來投資的,這對溪門來說本就是一件好事,要是因為這個出點啥意外,不消說,趙一萍肯定要遷怒到他身上,他可不想受那無妄之災。
“汪書記,您放心,我待會就安排人手,案子我親自督辦,爭取盡快破案。”路鳴鄭重道。
“路鳴,你這個公安局長剛上任就麵臨著嚴峻考驗,這也是考驗你這個局長合不合格的時候,縣裏當時提名你當局長時,反對聲音不小,這次不僅是考驗你的時候到了,同樣也是你的一次機會,你要是能拿出成績來,相信那些反對的人都會閉上嘴巴。”汪東辰凝望了路鳴一眼,目光微微掃了掃旁邊的陳興。
對於路鳴,汪東辰之前的印象並不深刻,局長的一職,汪東辰也沒打算讓路鳴上,特別是李紹同在他身邊煽風點火,汪東辰雖然不至於受李紹同蒙蔽,但李紹同的話或多或少也對他產生了一些影響,汪東辰對陳興這位市裏下來的副縣長是有警惕性的,路鳴和陳興走得近,讓汪東辰第一時間就宣判了對方死刑,局長的位置肯定不會給路鳴。
最終汪東辰之所以會改變主意,還是因為市委組織部部長元江的一個電話,元江表示了其對路鳴的欣賞,雖說沒再多說什麽,但這暗示的意思已經是再明顯不過,考慮到元江的麵子,再加上市局推薦的人選又是路鳴,汪東辰也幹脆順水推舟,支持路鳴上位,這才有了路鳴意外殺出重圍當上局長的結果。
路鳴怎麽會跟元江搭上關係,這點讓汪東辰想不通,他之前也從來沒有聽過路鳴有著這一層關係,唯一的解釋就是路鳴是最近才搭上的,但這種可能性也不高,元江這個市委組織部長的家門並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那麽,如果不是這第一種解釋,那第二個可能就是陳興在其中起到了關鍵作用,陳興是在周明方身邊當過秘書的,這一點誰也不能忽視,若是陳興在其中發揮了作用,並非沒有可能,路鳴的事,讓汪東辰心裏對陳興的戒備心理是越來越高。
“陳興同誌,你負責棚戶區改造的具體工作,要多和這些企業的人交流,了解他們需要什麽,我們縣裏能夠滿足的要盡量滿足,這是關係到我們溪門的發展大計,要爭取多一些投資留在我們溪門。”汪東辰又轉頭朝陳興認真叮囑道。
“汪書記,您就放心吧,以後的時間,我就專門和這些企業打交道,一定要讓他們感受到我們溪門人的熱情。”陳興笑著點了點頭。
一起送汪東辰上車,路鳴才站到陳興身旁疑惑的問道,“奇怪,剛才上麵那位趙董事長是什麽來頭,汪書記剛才那有些謙恭的姿態可是很少見,倒像是麵對著市裏的領導一樣。”
“嗬嗬,那位是咱們市裏張市長的丈夫,你說汪書記對他能不上心嘛。”陳興笑著搖了搖頭,“我們這些縣官在人家眼裏估計是什麽都算不上。”
“張市長?”路鳴愣了一下,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隨後明白的點了點頭,“難怪汪書記這麽著緊的吩咐要保證對方的安全。”
“這隻是一個原因罷了,就算他不是張市長的丈夫,我們也要保證好他的安全,他是來我們溪門考察投資的,保護好這些投資商的人身安全,是我們最起碼的責任。”
“哎,說的也是。”路鳴讚同的點了點頭,“不過樓上那位趙董事長確實是要區別對待,別人是妻憑夫貴,他倒是好,夫憑妻貴,有這麽一位市長老婆,他在我們溪門的這段時間,看來我們是得將他像太上皇一樣伺候著,免得一個伺候不好的,我們就得被發配邊疆去了。”
“沒那麽嚴重,你隻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夠了。”陳興笑了笑拍了拍路鳴的肩膀。
京城天安門邊上的胡同小巷裏,巷子深處是幾棟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從巷子中間往後,就開始有警衛在這裏站崗,傍晚,一輛以甲A開頭的通天牌照 的車子開進了巷子,後麵還跟著一輛警衛的車子,車子在一棟四合院前停下,從車上下來了一位中老年男子,看樣子也不過才五十多歲的年紀,頭發染得烏黑光亮,精神矍鑠的麵容看起來與其年輕不相符合,反倒是像一個三四十歲的青壯年。
四合院內有人迎了出來,來人大笑著迎上了從車上下來的男子,“王副總理,怎麽今天有空到我們這兒來了。”
“國中啊,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老王,你這口口聲聲王副總理的叫著,讓我聽著不喜歡。”男子笑著微微板起了麵孔,裝著不樂意道。
“你這官是越當越大,我可不敢再隨便喊你,要不然就是大不敬。”說話的人是張道一的二兒子張國中,至於來人,聽張國中的稱呼則是不難聽出來,那是王正的父親,副總理王嚴,最為年輕的中央領導之一,被人稱作是少壯派官員的領軍人物。
張國中和王嚴兩人彼此對視著,眼神裏有著莫名的意味,隨著時間的流逝,身份地位的變化,有些東西卻是回不到過去。
“國中啊,今天我來是想拜訪一下老爺子,不知道老爺子可否方便?”在張國中的邀請下,王嚴往裏走著,也道出了自己的來意,事實上在來之前,王嚴已經先提前跟張家打了招呼,在征得張老爺子的同意後,王嚴才會過來,否則張老爺子若是不同意見客的話,王嚴又怎麽會冒冒失失的過來,到了他們這個層次和地位,一舉一動已經不僅僅隻代表著他們自己。
“老爺子在後院休息,我帶你過去。”張國中笑了笑,在前頭領路著。
一路上,兩人相對無言,年輕的時候,張家和張家來往密切,兩家的年輕一代也是關係很好,張國中應該說是還在孩童時代的時候就和王嚴認識了,還一起經曆了那段動亂時期的困難日子,兩人的友誼持續了幾十年,隻不過隨著年齡的長大,小時候的友誼終究是會逐漸變質,不可能再向以前那樣單純,彼此都要為各自的家族打算,再加上各自的身份地位不同,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交心。
王嚴走仕途道路,一路上可以說是順風順水,背後有家族的支持,本身又有些能力,幾十年走來,官途坦蕩,步步高升,終於走到今天這樣的高位,成為張家的領軍人,更是被如今的學院派領導人器重,王嚴本身更是被人戲稱是少壯派官員的領袖,因為其今年才五十四歲,已經是政治局委員,官居副總理,將來不出意外,肯定是要入常的。
張道一坐在後堂大廳裏的檀木椅上,桌旁的香茗冉冉的冒著熱氣,王嚴一進門,忙快步上前,笑道,“張老,有一段時間沒見您,您是越來越年輕了。”
“你這個小嚴啊,還是一點沒變。”張道一笑著望了王嚴一眼,語帶雙關。
“在張老您麵前,我是一直都沒變的,要說有變化,就是我一直在變老,張老您卻是越活越年輕,讓我羨慕的緊。”王嚴笑了笑,在張道一的示意下坐了下來,旁邊已有人端茶上來,張國中也在一旁陪著坐了下來,對今天王嚴的突然到訪,他心裏也有幾分好奇。
“張老,今天我冒昧來訪,是為了一件私事,還望張老不要見笑。”同張道一說了幾句客套話,王嚴就道出了自己的來意。
“是嘛 ?那你姑且說說,我這個老頭子聽著。”張道一笑著望了王嚴一眼,古井不波的神色依舊沒有半點變化,坐在下首的張國中則是眼皮子微微一動,注意力都集中了起來。
“是這樣的,我那個不成器的小子喜歡你們家寧寧很久了,這幾天一直跟我軟磨硬泡,叫我來向張老提親,這幾天我是被纏的受不了,一回家就鬧心,隻好厚著臉皮來張老這走走,不知道張老意下如何?”王嚴看著張道一,神色間也有些苦笑,他隻有王正這麽一個兒子,雖說不是很爭氣,但也總歸是他的兒子,可憐天下父母心,哪怕他的身份地位再高,在兒子麵前,終歸也隻是個父親,耐不住兒子懇求,隻好過來試探一下張家的口風,再怎麽說也是關係到兒子的終生大事,他這個當父親的親自跑跑也是正常的很。
“向我們家寧寧提親?”張道一怔了一下,原本以為王嚴會是為了什麽大事,這會對方一開口,張道一著實是意外的緊,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張道一看向王嚴,笑著搖了搖頭,“小嚴,這件事你來問我可就真的問錯了,我們家寧寧的事我還真是管不上,打小把她寵壞了,弄得她現在是天不怕地不怕,我這個當爺爺的都管不了她了,這件事還是要看寧寧自己的意見,我這個當爺爺的可不敢亂給她答應下來。”
坐在一旁的張國中同樣神色古怪的看了看王嚴,笑道,“王副總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呀,操心不了那麽多的,你們家王正喜歡寧寧,可以讓他自己去追求嘛,隻要兩個年輕人情投意合,我們這些長輩也是很講道理的不是,關鍵還是要看年輕人自己的態度,現在的小年輕啊,可不是我們那個時候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那時候可是聽話著,現在都時興什麽自由戀愛了,我們已經過時咯。”
“國中啊,你說有道理,我家那小子就是不爭氣,這種事還要我這個當父親的出麵。”王嚴無奈的搖了搖頭,張道一和張國中父子倆都如此說了,他倒是不好再說什麽,張寧寧這個張家小公主的事他也聽說過一些,自小就十分受張道一寵愛,連張國華夫妻兩人都不敢管的太過,王嚴聽的出來,張道一嘴上說的都是實話,不過今天這一趟過來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張家的長輩是表明態度了,孩子雙方願意的話,他們就不會反對,王嚴之前擔心的就是張家會顧及其他一些政治上的因素,對邱張兩家聯姻會持保留態度,今天張道一表明了態度,王嚴心裏琢磨著回去讓自己家那小子自己去努力追求,總不至於連追個女人都不會。
坐了一會,王嚴就告辭離去,張國中還是將王嚴送到門外,兩人在門口聊了幾句,王嚴看著這位老朋友,感歎道,“國中,你要是從政的話,現在恐怕已經到了相當的高度,當初我真是搞不明白你為什麽放棄從政。”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還是喜歡這種閑雲野鶴的生活,官場生活不適合我,那些條條框框的限製會讓我不舒服。”張國中淡淡的笑道。
“不錯,條條框框的限製很多,但你為何不反過來想想,我們是不是可以努力的達到一定的層次,擺脫那些條條框框的限製?”王嚴盯著張國中,認真道。
“不可能的,老王,你覺得中央那位就能夠乾坤獨斷嗎?他的層次已經是不能再高了吧。”張國中指了指頭頂,笑著反問了對方一句。
王嚴一時語塞,深深的看了張國中一眼,心裏暗道了一聲可惜,張國中深懂韜光養晦的策略,卻是不喜從政,王嚴此刻的心情很是複雜,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惋惜,張國中若是從政,想必這會已經成為他的一個強勁對手了。
“好了,不說這個了。”王嚴笑著擺了擺手,轉身往車上走去,臨上車前,王嚴突的停下,轉頭看向張國中,笑道,“還是聽你叫我老王舒服一點,很久沒聽到你這麽叫了。”
張國中笑了笑,微點著頭,衝對方頷首著。
回到四合院裏,張國中直奔後院而去,張道一仍是坐在那檀木椅上,從剛才到現在,好像都還沒動過,像是在特意等待張國中一般,“送走了?”張道一抬頭望了張國中一眼。
“走了。”張國中笑著點頭,看了看自己父親,“爸,真要是跟張家聯姻了,你會不反對?”
“你呢,你是什麽看法?”張道一反問道。
“我能有什麽看法,我是聽爸爸你剛才那樣說,自然就跟著你的口風講了。”張國中笑著眯起了眼睛,“不過張家那小子追求張寧寧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張寧寧都沒什麽反應,以我對張寧寧的了解,張家那小子是沒戲咯。”
張國中的話引得張道一笑了笑,卻是沒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