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謠言
張寧寧要走了,臨走前來到了醫院跟陳興辭行。
“我走了你記得好好養傷哦,下次我再來海城看你。”
張寧寧的笑容依舊是那樣的純真,如同兩汪清泉一般的眼眸是如此的清澈,陳興這些天來早就見慣了對方一笑一顰的舉動,每次卻仍是給他帶來不一樣的感覺。
定了定心神,陳興笑道,“我這傷本來就沒什麽大礙,醫生都說我過個兩天就能出院了,你就放心吧。”
“還沒什麽大礙,肚子都破了好大一個口子了,當時的情形我都快急死了。”
“嗬嗬,現在這不是沒事了嘛,還得多感謝你這些天來每天都來醫院看我。”
“你呀,老是這麽客氣,再怎麽說你受傷跟我也有一定的關係,我要是不來看你,豈不是要被人說太沒良心了。”
兩人說說笑笑,直至快到中午,張寧寧才笑著起身,“我得走了,不然讓司機都等急了,以後找時間再來海城。”
“嗯,你趕緊走吧,你這些天一直到醫院來看我,也耽擱了不少時間了。”陳興點點頭,看著對方那清麗的麵容,心裏不知怎的,竟是生出一股不舍的情緒。
同鄒芳辭別了一聲,張寧寧終是離開了,看著對方的背影一直消失在病房外,陳興莫名的有一種異樣的情緒,那種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你就別看了,人家就像隻天上飛的鳥兒,而你隻是地上行走的普通人一個,你是長不了翅膀飛上天去的。”鄒芳笑著伸手擋住陳興的視線晃了晃。
“媽,我隻是感激人家而已,張省長在海城市視察兩天完就回去了,原本她是該跟他父親一塊回去的,她卻特地多呆了幾天到醫院來看望我,怎麽說也得感謝人家這份心意不是。”陳興不滿的嘀咕道,心裏卻是兀自說了一句:人長不了翅膀飛到天上去,但總能想辦法把天上的鳥兒給抓下來不是。
“希望你不是口是心非。”鄒芳笑眯眯的盯了自己兒子一眼,嘴上沒多說什麽,心裏卻是一點都不輕鬆,她還是不希望自己兒子對張寧寧那樣的女子產生不切實際的想法。
時間在指縫中悄然流逝,往往在不知不覺中,一天已悄無聲息的過去,張寧寧已經離開了海城兩天,每一天,仍是有人陸陸續續的來醫院看望陳興,隻是沒剛開始的前幾天多罷了。
陳興在醫院裏多住了兩天,在醫生的許可下終於出院了,跟父母親三人收拾了東西,陳興離開了這住了短暫時日的病房,告別了醫院裏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這些日子每天都聞著消毒劑的味道過,一出來還真不習慣。”回頭望了一眼醫院的大樓,陳興開玩笑的說了一句。
“你個混小子,想聞那個味道是不是,那就把家搬進去住啊。”鄒芳一聽,不由在一旁笑罵,“人家都巴不得遠離醫院,就你還惦記著那味道。”
“媽,我也隻是隨口說一聲嘛,瞧您當真的。”
一家人有說有笑的回了家,當天下午,陳興就到市委去上班了,這些日子他受傷住院,周明方身邊少了秘書,辦公廳臨時從秘書科裏挑了兩名工作人員代替其工作,如今他一回來,一切也總算是恢複了正常。
陳興第一時間就準備去周明方的辦公室,才被辦公廳的人告知周明方下基層去了,要第二天才回來。
“早知道我就在家多偷懶個半天嘛,明天才過來。”陳興聽聞消息,不由得搖頭笑了笑。
周明方不在,陳興回到自己的小辦公室呆了一會,將這些日子堆積的文件資料瀏覽了一遍,便尋思著上了市委政研室去。
“咦,陳興你出院了?”剛剛搖頭晃腦從廁所裏出來的李東陽咋一看到陳興,嚇了一跳,旋即就快步的走了過來,在陳興身上胡亂捏了一陣。
“喂喂,我說你這是幹嘛,要摸就摸女的去,別來我這發春。”陳興笑著推開對方。
“嘖,瞧你說的什麽話,我是看你恢複的怎麽樣了,剛才經過我一番獨特的手法檢查,你小子看來是恢複如初了,不錯,不錯。”李東陽煞有介事的笑道,“不過你也真是的,出院也不告訴我一聲,我去接你嘛。”
“我要是真跟你們嚷嚷我什麽時候出院,那我可就連出院都沒得安生了。”陳興不以為然的搖頭笑道,上下打量了李東陽一眼,“看你小子還是很悠閑嘛。”
“嘿,也算不上悠閑了,今天頭兒跟周書記下基層去調研了,科裏去了兩人,隻不過這種事輪不到我身上罷了,不然你現在可就看不到我了。”李東陽聳了聳肩,“那你到政研室來又是?”
“怎麽,政研室是我的老家,我沒事就不能過來看看啊。”
“可以,可以。”李東陽忙不迭的笑著點頭,左右看了一眼,突然將陳興拉到了一邊。
“喂,你這是幹嘛,瞧你這表情咋這猥瑣,跟做賊似地。”
“陳興,你有沒有聽說有關周書記的事?”費仁一雙眼珠子不停的朝左右轉著,生怕旁邊有人經過。
“周書記的事?怎麽,出什麽事了?”看到李東陽的表情,熟悉對方的陳興心裏一驚,他知道李東陽平日裏在政研室素有八卦之王的稱號,對方也不知道是哪來的本事,總是第一時間聽到一些小道消息,有些雖然純屬子虛烏有,但也不乏一些真事。
“我就知道你受傷住院,肯定不知道這事。”李東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沒多賣關子,悄聲道,“你知道嘛,聽說周書記被人舉報了。”
“周書記被人舉報了?怎麽可能?”陳興一愣,失聲道。
“你這次又是從哪聽來的亂七八糟的消息。”冷靜了一下,陳興懷疑的看了李東陽一眼,這種消息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周明方在海城市擁有絕對的權威,誰會敢去幹這種事?
“誰說不可能的,聽說事情還鬧大了,舉報者不僅接連向省委省政府寫信,還向中央寫了舉報信,連中央領導都驚動了。”李東陽一臉神秘道。
陳興有些驚疑不定,李東陽的話讓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去相信。
“東陽,我看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悠閑了,正經的事不去做,天天去道聽途說這些不靠譜的傳言,我勸你最好小心一點,這種事你當著我說還沒關係,要是被別人聽了去,傳到領導那裏,那你小子可就要挨批了。”陳興笑著拍了拍李東陽的肩膀,終究是不相信對方說的話。
“陳興,這次我可真的不是亂說,你都不知道,省裏的調查組都下來了,你說,就衝這陣勢,能有假嗎,要不是周書記出了事,能讓省裏的調查組親自下來嘛。”
“省裏的調查組下來?你確定?”陳興身子一震。
“嘿,我這也是聽說的,有人說省裏的調查組昨天就到海城了,周書記偏偏是昨天下基層去了,你知道別人怎麽說的不?”
“別人怎麽說的?”
“別人說周書記這是心虛了,是刻意避開省裏的調查組,要不然怎麽會省裏的調查組一下來,周書記就恰好下基層去了?”
原本對李東陽的話還有些將信將疑的陳興聽到對方的話不由得一笑,若說他剛才差點就信了李東陽聽來的傳言,此刻卻是在心裏推翻了對方不知道從來聽來的那些傳言,依他對周明方的了解,假如真有調查組下來,又是衝著周明方來,以周明方那種強勢的個性,是斷然不會主動避開,再說若是真的是來調查周明方,那些什麽所謂的傳言周明方是到下麵去避開調查組,那種方法根本就是不智之舉。
“東陽,我看你啊,還是多去琢磨琢磨別的,別整天聽這些不靠譜的傳言。”
陳興從政研室出來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回到了市委辦公廳去打探消息,他雖是不信周明方到基層去視察是避開調查組,但是否確有調查組一事卻是讓他心裏仍有些疑惑。
陳興在第二天見到了回到市委的周明方,這位在海城擁有著絕對權威的市委書記一如往常一般,臉上盡顯剛毅決斷的氣魄和自信。
“陳興,瞧你的臉色恢複的不錯嘛。”周明方看到了陳興,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怎麽樣,要不要我再特批你休息兩天,多養養身體?”
“周書記,我的身體已經恢複如初了,能正常工作的,謝謝周書記的關心。”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恢複的這麽快,要是我這種老人家,那可得傷筋動骨一百天了。”周明方笑著搖了搖頭。
“周書記,您可才正當壯年,離老還遠著呢。”
“嗬嗬,你也學會拍馬屁咯。”周明方笑了笑,“對了,你現在出院了有沒有給寧寧打電話報一聲平安,你受傷的這陣子,可是連張省長都頗為關心。”
“有的,我已經給張小姐打過電話了。”陳興笑著點頭,心裏同時在認真的觀察著周明方。
“周明方終歸是久經陣仗的市委書記,省裏有調查組下來,他依舊是穩如泰山,談笑風生,這才是真正的大將風度。”陳興默默的看著周明方,在自己的內心裏審視著、思考著周明方這種層次的人物,他們內心的所思所想,又是跟普通人有何不同。不可否認,周明方作為省委常委、地級市黨委的一把手,他的身上雖然也有著常人不可避免的缺點,但他卻毫無爭議的是改革開放這個大時代的弄潮兒,他有著絕大多數幹部沒有的魄力和決斷,盡管這在一定程度上又被人詬病成專權和霸道,但正是這種缺陷,才越發的讓周明方成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成為其自身的一種領導魅力。
陳興未曾發覺的是,他在周明方身邊工作的日子,在他不斷的觀察、思考、審視著周明方的同時,他,同樣是在潛移默化的受著周明方影響,在他將來有機會成為主政一方的父母官時,他的行事風格深深的受到了周明方的影響。
省裏調查組下來的消息,不聲不響的在海城市的幹部當中傳播著,從最早得知消息的中高層幹部,到各個機關行局的普通科員,很多人似乎都在熱議著周明方這個在海城已經掌握了絕對話語權達五年之久的市委書記會不會在這次風波中倒下。
調查組方麵的人並沒有跟相關媒體接觸,也沒出麵發表什麽言論證實某些消息,但不知怎的,從消息慢慢的從市委市政府的所謂知情人士傳出來的時候,似乎絕大多數人都認定了調查組就是衝著周明方來的,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背後操控著散播著某些謠言。
知情的人在謹慎的觀望著,不明真相的人則是在看著熱鬧,市裏的中高層幹部,這一小部分在海城居於主導地位的權力階層往往是能最先得到確切消息的人,他們對調查組下來的真實目的並非不清楚,調查組是衝著周明方的前秘書、現地稅局副局長刑天德而來,盡管如此,此事仍是引起了不小部分人的徘徊和觀望。
刑天德畢竟當了周明方幾年的秘書,誰也不知道周明方是否會卷入這個案子當中。況且周明方就算是真的清清白白,但就衝著他身邊最親近的秘書犯了事,周明方難免也要給人落下識人不明的話柄,這無疑會影響上麵領導一直以來對周明方的積極評價。
周明方在海城主政幾年,盡管對海城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在海城的曆史上畫下了濃重的一筆,擁有不可磨滅的功績,但海城的幹部中依舊是有人對其不滿,這些人表麵在滿嘴華麗言辭的對周明方的功績歌功頌德的同時,卻巴不得周明方趕緊從海城滾蛋,無非是礙於周明方的巨大權威,沒有人敢在明麵上表現出來一點點而已。
市長趙一萍,確切的說是代市長趙一萍,就在省裏調查組下到海城來後,趙一萍突的變得活躍起來,頻頻在各大場合亮相,市政府辦公廳主要負責同誌同時還出麵要求市電視台必須對市長的行程進行全程報道,在電視台的各主要新聞時段播出。
這幾日,電視裏的新聞鋪天蓋地的是有關市長趙一萍的活動報道,‘市長趙一萍視察了我市烈士陵園改造工程’‘市長趙一萍視察我市部分為民辦實事工程’‘市長趙一萍視察跨海大橋項目的施工進度’等等報道充斥了各大新聞版麵。
一夜間,仿佛海城市成了隻有市長沒有書記的怪異局麵,周明方變得異常低調起來,而趙一萍,那張自信而從容的麵容,隱隱約約更是有著幾分誌得意滿的驕傲的笑容,儼然成了這幾日海城市的城市麵孔。
街上賣菜的小販可能還不認得國家領導人長什麽樣子,卻不會不知道海城新來的市長是個充滿笑容,宛如鄰家大姐一般的中年女性。
陳興這幾日跟在了周明方身邊,總算是體會到了什麽叫於無聲處聽驚雷,平靜的表麵下,是洶湧的暗流在澎湃著,周明方仍舊是如同往日一般自信,沒有任何一絲異常,偶爾聽到了市政府那邊的高調舉動,周明方總是淡淡的一笑置之,對於近日趙一萍的風頭完全蓋過他這個市委書記,周明方似乎渾不在意。
陳興不清楚這是周明方身為一個副部級幹部的胸襟和風度還是周明方一直在暗地裏在準備著什麽,但陳興隱約有一種錯覺,周明方那雙平靜的雙眸,如同黑夜裏的野獸一般,散發著懾人的幽光,狠狠的注視著敵人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發起致命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