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打死這個小雜種!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嚴寒冷酷的冬日,大雪綿綿下了許久,母親數日前將他帶到了距京城遙遠的南豐城,隻記得父親說是來此遊玩,他在京中還有要事,不便隨行。
可誰知,這一去,便再也沒有回去。
母親喜憂參半,跟了兩個隨從,每日帶著自己出去遊玩,一月之後,他想回京城,母親卻說等著你爹來接咱們回去,又過了半月,未曾等來父親,卻等來了一封信。
當時恭譽不知道這封信究竟是什麽內容,隻知道母親看了這封信後,那副心如死灰的表情。打那以後,母親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經濟緊迫,母親遣散了身邊的兩個隨從。
不出十日,母親便病倒了,連床都已經起不來了,無奈,恭譽隻能獨自一人照顧母親,他曾無數次問過父親的去向,隻聽母親說他的父親已經去世了。原因,卻一直不肯告訴他。
當時的情況,容不得恭譽太多的傷心和思考,他隻能獨自一人挑起照顧母親的重擔。
窗外的雪花紛紛揚揚,恭譽在外好不容易找回來些吃的,回來後便刻不容緩的拿到了母親的床前。
“娘,您快趁熱吃了,快。”他的小臉凍得通紅,卻還保持著笑容。
母親撐著口氣睜開雙眼,用盡力氣說道,“譽兒吃,娘……娘不餓。”
恭譽的眼睛有些酸疼,吸溜了一下鼻涕,再次笑著說,“譽兒吃過了,這是給娘留的。”
母親那流轉的眸光已經變得愈發暗淡,臉色慘白慘白的,在這大雪漫天的季節中顯得愈發憔悴,“若是你爹在,一定也會這麽說。若是你爹在啊,你如今便不用跟著娘受苦了……譽兒,記得,以後一個人也要好好生活,給娘找一個好兒媳……”
恭譽心中一顫,他竟無法接上娘的這些話,若是爹在……這麽些個日子,他想都不敢想,過了半晌,又響起了母親那幽幽的聲音,“娘……不對,都是娘沒能保護好譽兒……”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當他聽到這句話之時,那眼淚竟一下子湧了出來,可心中即便痛到了極致,他還是要笑著對母親說無礙,向他一再保證自己很好,讓她放心。
恭譽這幾日都拿了足夠的藥和食物回來,母親雖奇怪,可身體的虛弱卻沒有力氣再讓她考慮這些。
“娘,您慢些喝。”恭譽正小心翼翼的給母親喂藥,透過窗棱,外頭的大雪一眼便能看的清楚。
寒冷的氣息不停地竄入室內,像刀子一樣劃在臉上,手上。
外頭忽然想起一陣極其嘈雜的聲音,恭譽眉頭一緊,有些慌張的放下藥,趕忙跑到院子裏,隻見幾個大漢拿著棍子找了上來。
恭譽一看見他們,心裏頓時突突的跳了起來,不等他說話,麵前的人便一下提起他的衣領將他往地上摔去。
冰冷的雪刺著自己的身子,他在地上掙紮了半天,這才從雪中趴著抬起頭來。
“小子,這錢你還打不打算還了?”其中一個人麵目猙獰的瞪著眼,一隻腳狠狠地踩在他的後背上。
“我要給我娘看病……能不能……能不能緩兩日……”話還沒說完,便一下被那名大漢打斷,“你他娘的當老子是開慈善堂的嗎?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若拿不出錢,老子拆了你家都不為過!知道嗎小子!”
不等恭譽在說話,那人已經下了吩咐,“兄弟們,給我搜。”
隻見那幾人闊步上前,一下子便衝進了屋內。
頓時,幾個人拿起東西就砸,甚至連床上的病人都不放過。
恭譽頓時惱火起來,一股氣往腦袋上一湧,攥起拳頭便向屋內衝去,幾乎是撲上了全身的力氣,將掀開母親被衾的那人撲倒在地。他也不知自己當時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力氣,他又罵又叫,“住手!不許傷害我娘!住手!我讓我爹殺了你!”
“你這個小雜種!你要有爹,還跟這個馬上就要見了閻王的潑婦住在一起?”
此話一出,熊熊怒火似火焰一般肆無忌憚的蔓延開來,他趴下身,一口咬住了那人的耳朵,一陣痛苦的呻吟聲不斷的哀嚎著,周圍的幾人見狀,立刻上來欲將恭譽拉開,可無論如何硬拉,恭譽便咬的越緊。
忽然,嘴裏的血腥味不住的蔓延,鮮血順著恭譽的嘴角留了下來,他狠狠一撕,一下將那人的耳朵咬了下來。
那人發了瘋般的嚎叫著,一下子將恭譽從自己的身上踹到了一邊,抱著自己的耳朵不斷地在地上打滾。
嘴角的鮮血愈發清晰,隻聽地上那人撕裂般的聲音喊道,“打死他!打死這個小雜種和那個老娘們!娘的!打死他們!”
那幾人抄起家夥便把恭譽往地上按,身上的棍子接連而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皮肉上的痛苦已叫恭譽麻木。
他不斷地哭著喊著,“滾開!別打我娘!滾!”
母親的身子已虛弱不堪,她一聲聲的喚著“譽兒”,可這微弱的聲音被周圍的拳腳相加和罵聲淹沒。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幾個人拖著恭譽和他母親的身體到了院中,扔到了那冰冷的雪地之上,隨後,幾人揚長而去。
恭譽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些背影,哪怕再見到一次,他都能清晰的認出。
冰冷的雪花從天上跌落下來,紛紛揚揚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視線有些模糊,看著一顆顆雪花落在他的眼睫皮膚之上,不一會兒便化成了水。
這樣的潔白晶瑩,這樣的靜謐祥和,仿佛讓他看見了當初父親帶著他和母親在京城賞雪的情景。
父親將一件雪白的披風披到母親身上,看著他在小學弟裏蹦蹦跳跳,“不若白雪伊人,一世與君浮沉”。
可如今,他想要伸出手,指尖卻隻有悄然融化的冰雪,再也抓不住當年父親的身影,母親的微笑。
那些雪花翩然而下,他仔仔細細的瞧著,眼眸愈發的模糊,這一顆顆雪花逐漸的變不清晰,逐漸的跌落在自己的身上。
卻再也不見父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