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雎緊緊皺著眉,梁騫,梁騫,梁騫。
她沉聲道,“梁騫,你答應過我什麽?”
他忽然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有些朦朧的看向她。
你若進,我便陪你進,你若退,我便陪你退。
他起身,“早知如此,我當初便不該戲耍你,同時戲耍了自己。”
南雎一直把他當作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可如今,竟是老天在戲弄他們。梁騫喂了南雎一顆藥丸,隨即淡淡說道:“夜深了,阿南,你休息吧。”
南雎撐著坐了起來,清秀的眉目微滯,她緩緩道:“我們如今是敵人,你把我留在這裏,又是何苦?”
梁騫背過身,隻聽得他那聲音似是有些詭異,一字一頓道:“我答應父汗帶兵援助南疆,就是想見你。東陵和南疆的死活與我何幹?所以,我絕不會放你走。”
南雎抬起頭,“梁騫,你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認識你的時候,你還不是……”
不等南雎說完,門外的閃電炸開,霎時間把帳內照的通亮。梁騫猛地轉過身,大步走向她,雙手撐在她的身邊,那雙秀美的桃花眸瞬間變得猙獰不堪,眼中漲滿了血絲,那一道閃電將他的臉照的異常的白亮。
“我來告訴你為什麽!我的母親是中原人,我親眼看著她被一群卑賤的胡人淩虐致死,父汗卻對此事無動於衷!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麽不穿胡服嗎?我恨那裏!恨那個高高在上的可汗!恨那群卑賤的奴隸!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他惡狠狠的怒吼,像是隨時有可能吃人的野獸那般發狂。
南雎的眼睛睜得老大,像是被什麽東西震懾了一般,她怔怔的盯著梁騫那猙獰的麵孔,眸中散發著不一般的痛苦。他討厭男子,討厭胡人的蠻夷之地,皆是因為……
那時候的梁騫隻有五歲,胡人的可汗喝醉了酒,不小心跟一名中原女子有了肌膚之親。
可隻一次,她便懷了孕。
生下梁騫後,他生怕此事傳出去有損他的名聲,便派人將她送回中原,不得返胡。
那一日,梁騫哭著追了出去,好不容易追到了一處破屋裏,他躲在茅草後麵,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
那天下著大雨,也是這樣的閃電,一道道的劈下來,仿佛將他的身體劈碎一般。
一陣陣痛苦的呻吟聲和男人的叫喊聲不斷傳來,在白晝般的雷雨天顯得愈發詭異。
不知過了多久,那幾人穿上衣服,邊罵邊走著出了這間破屋。
梁騫這才敢從茅草後麵走出去,他隻是呆呆的站在那裏,看著他麵前那衣不蔽體的女子。
她的衣衫被撕得粉碎,渾身上下皆是被揉捏啃噬的傷痕,她的頭發像是一團雜草,下身一片狼藉。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雙目漲滿了血絲,那眸中透著可怕的恨意和絕望的屈辱,她就那樣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梁騫怔怔的看了許久,小小的孩子好像受到了驚嚇,一步一步的走過去,身體瑟瑟發抖的蹲在那女子的身邊,忽然哇哇大哭起來,“母親……”
眼淚落在女子白皙的皮膚上,從那一刻起,梁騫的世界就此灰暗下來,他厭惡那些男人的衣物,就像那一晚那些猙獰惡心的男人一樣。他更厭惡那些在他母親身上留下痕跡的卑賤的奴隸。
從那以後,他的世界,再沒有單純,凡是招惹他的男人,必死無疑。而在他的身邊,也絕不容許一個男人侍奉,就連侍女都要戰戰兢兢。
可汗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即便是中原的賤奴所生,也對他格外的寵愛,而他的身世本沒有多少人知道,這更是讓他在這片蠻夷之地為所欲為。
他就這樣微笑著,在歲月的流失中毀掉自己。
南雎的身體漸漸變得僵硬,她不知該如何去安慰這樣的一個人,她隻是伸出手,順了順梁騫的發絲,“我知道你的恨,如果恨,你就不應該如此自暴自棄的去傷害更多的人。”
梁騫緊緊的盯著她,猛然站起了身,俯下頭,輕笑一聲,“阿南,我隻相信你。”
南雎眉頭緊鎖,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樣一個飽受傷害的人,“梁騫,作為朋友,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可如今這是一場生死之戰,我無法看著那麽多百姓被屠戮,你懂嗎?”
梁騫沒有說話,隻用一種悲戚的眸子看向她,“阿南,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連下了三日的滂沱大雨,荒原之上澇災不斷,時有泥石流發生。軍隊無法從函岐關通過,雙方大軍得意休養生息。
荀鈺重傷,被帶回軍營後,阿茵和東方綰連夜輪流照顧,在三月四日終於盼到他醒了過來。
“荀鈺哥哥!”東方綰紅腫著眼眶,顯然是勞累過度。
荀鈺昏昏沉沉的頭腦漸漸清醒,記憶一直停留在南疆軍營那一晚,他鳳眸微張,撐著力氣坐了起來,“雎兒呢?”
“荀鈺哥哥,你先好好休息……”
不等東方綰說完,荀鈺沙啞的嗓音猛地怒喝,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雎兒呢!”
帳內寂靜一片,莫懷胤和蒙瀚皆看向床榻上的荀鈺,麵露難色。
良久,莫懷胤朝前走了兩步,他緩緩道,“鈺兄,她讓我轉告你,新川城的百姓需要你,她留在南疆軍營,不會有事的。”
這一刻,天地仿佛都寂靜了下來,荀鈺呆呆的望著他們望了好久。
驀地,他撐著一絲力氣從榻上下去,站了起來。那一刻,恍若是前世的承諾。
你若要下地獄,我陪你便是。
可如今,命運將他們陷入了兩難,兜兜轉轉,卻總是分離。
他一步一步踉蹌著走去,東方綰立刻跟在他的身後想要扶住他。
新川城的百姓,他知道她在想什麽,就是太清楚,所以才無能為力。新川城便是他們二人的桎梏,既已如此,他便不能……
心中痛感,越來越強。他忽然感覺胸口一陣沉悶,這般痛苦,周圍之人皆是赫然驚異。
一股血腥湧上喉嚨,鮮血從口中噴濺出來,散落在他月白色的長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