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兩個人的關係再一次拉成兩道平行線
傅恩希狠狠扔開程孝正的手,過去跟大嬸小聲說了幾句,大嬸一聽,微微皺了眉,看了一眼程孝正,面露難色,末了對她說,「那我就不勸你了,我也怕好心辦壞事。」
傅恩希走過去叫程孝正,「我不會跟你走的,我再說一遍我不是你老婆,我就是不要臉。」
「哦。」
程孝正點點頭,然後笑著,彎腰,在她耳邊說,「那我去告訴程程,我說你~媽沒死,她就是不要你了。」
「你!溲」
傅恩希氣得指著他,手指都在抖,「程孝正你簡直……你簡直……」
「事實就是如此!」
程孝正雙手揣進褲袋,一轉身就咬緊了牙關,他這就打算回去了,他真打算回去把女兒叫來把這個女人拖回去,如果那樣她都還不肯跟他走,那他就弄死她,再自殺恧。
「你等等。」
傅恩希在他身後開口,程孝正停下腳步,只聽她說,「我跟你走。」
下午四點五十,隨棠跟助理小張交代了幾句之後就先離開了。
湘湘被蕭鈞默爸媽接走了,今晚隨棠打算和蕭鈞默在外面吃過飯之後二人世界。
蕭鈞默的智商好像都用在了如何賺錢上,他很不會追女人,也揣摩不透隨棠這個年紀的女人喜歡些什麼花樣,細細想來,隨棠都不知道當初自己怎麼就愛上了這麼一個男人。
「小棠,蕭總臨時要開個會,你等一下他。」
宋秘書從會議室出來拿點資料,剛好碰到隨棠,給她倒了杯熱水就先去忙了。
隨棠在蕭鈞默辦公室等了他一個多小時,等著等著就在沙發上睡著了,近七點鐘,蕭鈞默和宋秘書一起回到辦公室,見她在沙發上坐著就睡著了,宋秘書笑著拿了薄毯披在她身上,這才繼續跟蕭鈞默說事情。
有隨棠在,蕭鈞默老是注意力不集中。
宋秘書看他總是不經意的把目光轉到隨棠身上,不免打趣,「人就在你面前呢,蕭總你就這麼想人家?」
蕭鈞默笑了,卻沒有回答。
七點三十,宋秘書先下班了。
蕭鈞默整理了一番,起來穿好外套,這才去叫醒隨棠。
夜幕已至,早已亮起萬家燈火。
隨棠感覺到有東西在她臉上遊走,她緩緩睜眼,在蕭鈞默溫柔專註的目光中醒來。
一看時間,她嚇了一跳,「天,你什麼時候開完會的?」
「有一陣了。」
「為什麼不叫醒我?」
隨棠拉住他的襯衫領子,就這樣坐起來,他將她的手攥在掌心,道,「我和宋秘書還有事情要交代,就讓你多睡了會兒。」
隨棠在他嘴角親了親,他臉上露出溫和的笑。
這個四十歲的男人,他眼底色彩越來越沉穩平靜,隨棠和他在一起,感到說不出的安穩。
有時候一個人個性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與他周圍的人和物都有關聯,蕭鈞默變得沉默寡言,絕大部分是被曹秘書過世的事影響。
隨棠覺得他大概因為這件事而學會了太多,比如,珍惜。
兩人驅車去外面找地方吃飯。
隨棠想吃西餐,他卻熱衷於中餐,說是中餐更養生。
最後隨棠依了他。 ……
還以為他要帶她去哪兒呢,原來是程孝正開的那家「味道」。
當兩人下了車手牽手的走到門口,看到和程孝正在一起那個女人,都愣了。
「我是不是眼花.……」
隨棠看著傅恩希,在蕭鈞默耳邊小聲說了句,蕭鈞默沒有吭聲,拽著她往裡走。
相比之下,蕭鈞默要淡定多了。
程孝正在和傅恩希說菜譜的用料,一抬頭看到蕭鈞默和隨棠,立馬就笑了。
那笑竟有點兒得意,蕭鈞看了就想笑,硬是憋住了。
「還以為是我眼花,原來真的是你。」
蕭鈞默牽著隨棠走到傅恩希面前,兩人在見面,臉上都是千帆過盡后的淡然微笑,傅恩希跟他和隨棠打了招呼,然後四下看了看,道,「不好意思,暫時沒有位置了,不過有幾桌應該快要吃完了,不介意的話就等等。」
「沒有關係,反正這會兒也都餓過頭了。」
隨棠只是隨口客氣了一句,傅恩希聽了卻揶揄蕭鈞默,「讓自己老婆餓肚子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蕭鈞默笑著點點頭,「錯在我。」
待傅恩希去後面廚房了,蕭鈞默才問程孝正,「她回來了,怎麼沒聽你說?」
「說來話長,等會兒吃飯的時候我們慢慢聊。」
程孝正看那頭有客人買單離開了,便帶蕭鈞默和隨棠過去坐。
他給兩人倒了茶,嘴裡在說,「她是運氣好,子宮切除之後,就沒再擴散。不過這人挺不負責任的,不就是自卑嗎,男人和女兒都不敢認了,看程程有她叔叔在照料,索性什麼都不管,活那麼自在……」
程孝正說著嘆了口氣,無奈笑道,「這次我去那家農場,她安然無恙在那裡當菜農,我看了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杳無音訊這麼多年,我心想就算死了也要看到她的屍體,她倒好……」
隨棠喝著茶,和蕭鈞默一起點菜,聽著程孝正的話,心裡嘆息。
她叫程孝正一聲大哥,是出於對他的尊重,也是對蕭鈞默的尊重,畢竟,兩人是親兄弟。
「大哥,人平安無事就好,一家三口總算能團聚了。」
隨棠這麼說,程孝正撇唇,搖了搖頭,「這個傅恩希,隨時隨地都在琢磨著如何從我面前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她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隨棠不解,「為什麼?」
「她很愛面子,這毛病估計改不了。」
蕭鈞默點完菜,把菜單拿給服務生,然後說,「或許身上缺少某個器官對部分女人來說沒什麼,可是恩希她很在乎,她一定覺得自己不完整了。」
女人沒有了子宮,除了不能再懷孕以外,夫妻間的正常生活也有影響,傅恩希就是接受不了自己變成這個樣子,她怕她滿足不了程孝正一個正常男人的需要,也怕自己比他老得快,她怕總有一天程孝正耐不住寂寞去找女人,她受不了那樣,所以一門心思想著離開他。
今晚傅程程在圖書館看完書後,突然想到她爸爸這兒來坐會兒。
正好顧園打完籃球沒有其他安排,也就拉著他一道來了。
當傅程程挽著顧園從街道對面過來,他們走到離餐廳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透過玻璃窗,傅程程看見那道在夢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背影。
她停下腳步,雙腳猶如灌了鉛,再也走不動了。
那個女人轉過身來,和另外一桌的客人交談——她笑起來還是那麼漂亮,和程程記憶中一模一樣,她是程程的媽媽,是程程日思夜想的人。
程程想了七年,盼了七年,在她已經絕望的時候,那個人出現了。
「你怎麼了?」
顧園看她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輕輕蹭了她一下,程程回過神來,雙手緩緩放開他的胳膊,轉身就跑。
「……」?顧園意識到估計她是見到了什麼人,他轉身瞧了一眼餐廳裡面,然後叫了一聲「程程」,跑過去追她。
他從來不知道程程竟然跑得這麼快。
她等不及了,她闖紅燈,在顧園看著馬路上疾馳而過的車子心跳加快時,甚至都來不及對她說一句「小心」……
車輛和人碰撞的聲音,急剎車時輪胎與地面摩擦的刺耳聲,已經程程的尖叫聲,全都落入顧園的耳朵。
他親眼看見自己喜歡的姑娘倒在血泊中,那一刻,他的世界只剩下唯一一幅畫面——
「程程,程程……」
顧園抱著渾身是血的程程,他在哭,程程也在哭,她顫抖著手拉住顧園的手,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對他說,「是她拋棄我的……顧園……她拋棄了我……」
……
傅恩希衝到程程面前的時候,程程已經在顧園的懷裡,她的眼睛已經快要睜不開了,睫毛上都是凝結在一起的血。
傅恩希哭都哭不出來,八年前程程出過一次車禍,八年後的現在,程程在她眼前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她顫抖著雙唇,眼淚就這樣落了下來,她跪在地上,死死的拽著她女兒的手,「程程……媽媽來晚了……」
顧園那那濕透的雙眸,極其震驚的盯著她,「……」
程程在閉上眼睛之前,把自己的手從傅恩希那兒縮回來,繼而找到了顧園的手,她對顧園說,「我誰都不信,我只信你。」
……
……
深夜十點,醫院急救室。
除了隨棠、蕭鈞默、程孝正、傅恩希以及顧園,這個時候蕭家所有的長輩都已經來了。
程程就是撞到了頭部,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休克了,顱內出血,非常嚴重。
程孝正還比較理智,一直在寬慰哭了兩個小時的傅恩希,隨棠看著這個情況,也是非常難受。
她看眾人都在這裡不吃不喝,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蕭鈞默到現在滴水未沾,她覺得應該先讓他吃點東西。
看顧園一個人在那邊坐著一言不發,她走過去對他說,「園園,陪我出去買點東西?」
顧園點頭,說好。
這兒人多,太悶了,本來他這會兒心裡就非常難受,再不出去呼吸點新鮮空氣,估計是要窒息了。
「你也不要太自責,都看見程程是自己跑到馬路上去的。」
隨棠手裡端著一杯關東煮,喝了口湯,吃了一顆魚丸,然後對他說,「園園,你是不是很喜歡她?」
顧園嗯了一聲。
隨棠騰出一隻手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會沒事的。」
「程程失去意識之前都還惦記著……她媽媽拋棄了她……」
顧園說,隨棠也就點頭了,也替傅恩希說了好話,「其實當時的情況有些複雜,她媽媽也不算是拋棄她,是生了病,覺得自己活不久了,所以才把程程交給她爸爸。」
顧園聽了就皺眉,「那她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怎麼就沒去找過程程?」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吃個魚丸?」
「吃不下!」
「噢,我拿給蕭鈞默吃。」
隨棠給每人買了一瓶水,給蕭鈞默買了些吃的,拿到醫院的時候,蕭鈞默看她跟個沒事人似的,就覺得她不關心程程。
他看了隨棠一眼,淡淡道,「程程現在這樣,你覺得我吃得下去嗎?」
隨棠一聽就覺得他這是有情緒,而且猜到他在想什麼,她也不想跟他吵,放下手裡的食物,「不想吃就別吃了,一會兒扔垃圾桶。明天早上我還要開會呢,先走。」
「你站住。」
蕭鈞默叫住她,隨棠轉過身來,「還有事嗎,蕭總?」
「sorry,我語氣不好。」
「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
七年前他就是這樣,現如今程程出車禍,他的心思在她那裡,隨棠並不覺得奇怪,她也不想為這種事生誰的氣,到頭來難受的還是自己。
這會兒走廊上就他們兩個人,其他人還在急救室門口,所以就算吵架也沒有人會聽見,但隨棠壓根就不想跟他吵。
「這兒這麼多人,一會兒程程出來了,有的是人照顧她,而且她親爸親媽都在,也不缺我一個。昨晚我沒睡好,今天想早點休息,你跟你家人在這兒等著,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
隨棠說得平靜,絲毫沒有對他發火,但蕭鈞默從她嘴裡那句「你家人」就能聽得出來,隨棠又把她和他這段關係,拉到了兩道平行線上。
離開醫院后,隨棠開車到了一間酒吧。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她第一次這麼低落。
蕭鈞默關心程程她無話可說,畢竟程程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叔侄二人感情很深。
但是他憑什麼就覺得她隨棠不關心程程??是不是非得每個人都表現得沉痛哀傷,是不是每個人都得落幾滴眼淚才算是關心那孩子?蕭鈞默太過分了。
畢竟程程不是她的女兒,程程出車禍,就好像隨棠身邊隨便一個朋友的孩子出了車禍一樣,除了難過,除了惋惜,她還能怎麼樣?
沒多久,裴培來了。
出門的時候她家時哥不同意,說這麼一大晚上了,女孩子去那種地方不安全。
時哥說乾脆他去把隨棠接過來,今晚讓她在這兒住一晚。裴培不同意,裴培說,她們倆已經好久沒有單獨在一起了,就算是結婚了,也得偶爾在一起談談心。
她一個人來的,關門時還給老男人飛了個吻。
時哥今晚打算「安排」裴培的,所以這會兒他有點兒怨念隨棠,他吃隨棠的醋。
「後來人家不是道歉了么,你幹嘛還放在心上?」
裴培往嘴裡塞了一口話梅,往後面一靠,嘆氣道,「現在那孩子爸媽都回來了,你們倆還為她鬧矛盾,這就很不應該了。」
隨棠沒說話,緩慢地眨著眼睛,瞧著面前這杯剛調好的龍舌蘭日出,這是她今晚點的第三杯雞尾酒。
片刻后,她輕啜了一口杯里的酒,她說,「我才不會跟他鬧什麼矛盾,我直接,就不想理他。」
「挺好的啊,兩個人相處,總要有一個人多忍讓。」
「不是。」
隨棠搖頭,她轉頭看著裴培小,手搭在她肩上,「你看啊,我跟他現在,最多也就算得上正在交往的兩個人,他說什麼讓我再給他生個孩子的話,我也就是聽著——我有吃藥的,我暫時還不想生,我還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可以跟這個人走到最後。
不過他畢竟是程程的爸爸,程程搬過去和他住我沒意見,以後假如我跟他不能在一起,程程想住他那邊,還是我這邊,都可以。」
說完她笑了笑,又喝了口酒,讚賞道,「這個調酒師調得還蠻好喝的,還想再來一杯。」
「你會喝醉的。」
裴培眉心緊皺,托著下巴惆悵的望著她,「有些時候我很不懂你,越來越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了。就蕭鈞默出事那陣子,我看你擔心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頭髮掉得那麼厲害,我都怕你要急瘋了。
你明明就那麼在乎他,可為什麼總是要把自己跟他之間的距離拉得這麼遠?你們倆的感情有這麼複雜嗎?
你看時哥一個二婚男人,家庭複雜得多吧,你看我們倆不也是處理得挺好?」
「那不一樣。」
隨棠摁著眉心,她已經有些醉了,意識卻是清醒的,「他沒有傷害過你,在你那兒沒有前科,你沒有心理陰影。蕭鈞默跟我就算感情再深,可我們倆的問題一直都存在,這已經不是一個傅程程能說明問題的。
他就是那種永遠都站在自己立場去想事情的男人,這樣的人,越慣著他,他就越專制……」
她一口喝掉了那小半杯酒,醉意徹底襲來,她低頭撐著額頭,嘴裡還在呢喃,「我明明就是關心程程的,要不是關心她,我會那麼無聊跟他在醫院等那麼久么?!」
裴培摸摸她的胸口,勸她,「消消氣,消消氣啊。」
「我就不!」
「……你不什麼呀?」
隨棠一下坐直了,醉眼微醺的盯著裴培,末了她清清楚楚的說,「我不和他去民政去了,偏不!」
……
……
傅程程被送到病房后,是第二天早上醒來的。
頭晚上醫生說這孩子脫離了危險之後,蕭國棟等人放下心來,這才先離開了醫院回去休息。
關於傅恩希是怎麼一回事,蕭國棟和秦佩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因為和程孝正關係也不怎麼親近,自然也是不好意思問,值得等哪天蕭鈞默空了,再找他好好問一問。
蕭鈞默比他爸媽后離開半個鐘頭,臨走時他說送顧園一程,顧園跟他道了謝,說他還是等程程醒過來才能放心——
因為關乎自己女兒的幸福,以至於程孝正沒事兒就去看顧園。
這個男生面容乾淨,長得也好看,據說成績非常好,是他們法律系的高材生,再加上他觀察下來自己也滿意,也就覺得程程找到了個不錯的男朋友。
程程睜開眼時,伸手去摸面前顧園的手。
顧園昨晚趴在床邊睡的,她一摸到他,她就醒了。
「你終於醒了。」
顧園站起來,彎腰靠近了她,「你爸媽去醫生那裡了,你餓不餓?要吃什麼跟我說,我給你買回來?」
「我……」
程程舔了舔乾裂的唇,問他,「顧園,現在是什麼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