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即使你不要我了,我也活得如
劉璽然笑,眉梢往上揚著,「那是因為我們棠棠懂事啊。」
蕭鈞默笑而不語,目視前方,算是默認了吧。
……
今晚要和隨棠還要回蕭家,蕭鈞默把岳母送到弄堂口就先離開了。
下車前劉璽然對他說,有時間就和棠棠過來吃個飯,沒時間的話就算了,不用太記掛她溲。
蕭鈞默握住岳母大人的手,讓她安心,「當然要來陪您,年夜飯不能和您一起吃,年初一總是要和您一起過的。」
劉璽然眼裡泛起溫熱,沒有多餘的話,只是重複,「好,好。」
直到女婿離開,她才拎著包轉身恧。
和隨從軍離婚後,她一個人輕鬆自在,沒有人打擾她,日子過得清凈安逸。
心理上沒了負擔,吃得好睡得好,氣色也就很好,公司里不止一個人說她最近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
有時候她在想,如果早些年就堅持離婚,那早就解脫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她年輕的時候就不喜歡和隨從軍睡覺,年紀大了就更不喜歡。總覺得那人沒有素質,對女人的身~體有一種近乎變~態的饑渴,那是令人反感的。
其實她並不冷感。她明明記得二十幾年前和顧立文在一起的時候,她很迷戀那種和他交頸相纏的感覺的……大白天的,好端端突然想起顧立文,劉璽然覺得自己有毛病。
她在心裡罵自己痛罵了一頓。
沿著弄堂進去,一直走到底就可以看到那座四合院了,遠遠的,劉璽然看到停在門口那輛奧迪車。
心裡一陣費解,這窮地方誰開得起這樣的車??走近了才發現,那車不是別人的,車主就是她剛剛莫名其妙想起來的那個人。
真是見鬼了,想誰誰來,那她想了她的小凱和棠棠好幾天了,怎麼兩個人影都瞧不見?
顧立文見她回來了,便開了車門下來。
他想來見她想了很久很久了,來之前甚至把見了她要說的話都練習了好幾遍,可當她真真實實站在他面前了,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
他輕輕的推了推鼻樑上的,看著她,笑意溫和,「我讓栩栩問了小凱好多次,小凱就是不肯說你住在哪兒,防我就跟防賊似的。」
劉璽然不咸不淡的瞧著他,「那十萬塊錢,棠棠不是還給你你了?」
「嗯,還了。」
「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
「……」
劉璽然白他一眼就要進大門了,顧立文一個大男人眼睜睜看著她走,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別看他平時在醫院誰見了他都是畢恭畢敬,他是令所有人尊敬的院長,可是在劉璽然這裡,他分明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
劉璽然上了幾級階梯,跨進門檻後轉過身來,看了他一陣,這才說,「進來啊。」
顧立文穿得一身整齊的黑色西裝,像他這樣的人向來對穿著都是非常考究的,劉璽然不懂西裝,但聽得多了,也就知道顧立文這些個講究人,通常都是去高檔裁縫店找師傅私人定製——
可他不覺得他一個有錢人在她這個地方出現,會太招搖,會太惹人注意?
劉璽然很嫌棄他,可是她一句話,就能讓他眉開眼笑,很是開心。
他本是負手站在那裡,以為她不要理他,不要和他說話,心想等她進去了,他就先走吧,明天再來,或是後天也行。現在她是一個人了,他也是一個人,他們有的是時間,來日方長,他也不是急性子。誰知道呢,她到底是不忍心攆他走。
「好。」
他笑著應了她一聲,按了車鑰匙將車鎖上,隨後就跟在劉璽然身後進了院子。
這個老舊的院子還是比較大的,住著四戶人家,每一戶都有兩間卧室一個堂屋,有的是兩個老兩口住,也有兒子兒媳和父母一起住的,所以人還是不少。
顧立文一看就是非富即貴,從他和劉璽然一起近來開始,院子里的人就都在看他們,交頭接耳再猜他和這個漂亮的中年女人是什麼關係。
他倒是不介意,再怎麼猜就怎麼猜好了,猜得越曖昧越好,就怕你猜得太單純了……劉璽然開門的時候回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正好他也在看她,也就隨口問,「住這地方的都是些什麼人?」
劉璽然開了門徑直進去,背對著他,「正經人。」
他聞言就笑了,他知道她不愛和他多說,三言兩語都是簡潔得要命。
「等那麼久,有點渴了,你賞口水喝?」
顧立文笑眯眯坐在堂屋的藤椅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瞧著藤椅的邊沿,在屋裡四處打量,心說這方也不錯,外面有那麼一棵高大的皂角樹,夏天庇蔭,倒也涼快。
劉璽然沒有搭他的話,拿了杯子就去給他倒水,一會兒就拿過來遞給他。
顧立文說了謝謝,喝了兩口水,然後問她,「住得習不習慣?」
「當然。」
劉璽然雙臂輕疊在腰間,懶懶的靠在對面的餐桌上,也沒有什麼好臉色,只求他有事說事,說完滾蛋。
他那鏡片後面的目光,只要是一對上劉璽然的眼睛,自然而然就變得溫和柔軟,不管她是如何的抵觸。
此時他看了她一會兒,又拿起杯子喝水,末了,又重新把視線轉到她身上,認真道,「你穿白色最漂亮了。」
「……」
劉璽然眨眨眼,竟不知道該回一句什麼。
今天公司年終會大會,大家都穿得比較隆重,劉璽然身上這套衣服雖然很貴,但樣式簡單大方,給人感覺就很低調。她穿的是隨棠給她買的整套白色套裙,上身是高腰外套,前襟有兩排珍珠,下邊是半截裙,這樣的裝扮毫無保留的顯示出了她應有的氣質,跟以往在家裡洗衣服做飯的中年大媽完全是兩種樣子,也難怪顧立文毫不忌諱的誇她。
看她不說話了,還微微皺眉,顯然有些不高興了,顧立文爽朗笑了兩聲站起來,雙手背在身後緩緩走近了她。
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劉璽然就需要抬起頭才能和他對視了。
她回家來已經換了棉拖鞋,本就沒有身高優勢,脫下高跟鞋之後就更矮了,氣場也削弱了一大截……
「你可以滾了。」
她很不耐煩的在他身上戳了一下,頭往門口一偏,示意他,「小凱經常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來了,你在這兒我怕他看了誤會。」
「有什麼好誤會的,我就是在追求你。」
「……」
劉璽然低頭,撫額,片刻后望著他嚷道,「你神經病啊,你當你自己還年輕啊,後年就五十歲了吧,還想搞點年輕人的花樣嗎?」
「誰規定了老年人不能談戀愛?你規定的?我這又不犯法!」
「你滾吧。」
劉璽然指著門外,不想和他多廢話,「剛才沒讓你立馬走,那是給你面子,現在水也喝了,坐也坐了,您請!」
「就坐了三分鐘。」
「那也是坐了。」
顧立文和她大眼瞪小眼,有些氣急敗壞,但又不敢真的跟她發作,想大聲,其實又沒敢真大聲,?「劉璽然同志,不是我說你,你這性子跟二十幾年前比起來,完全沒有一點長進,還他~媽又硬又臭!」
劉璽然別開了臉,看都不想看他。
他剛才教訓她,語氣稍重了一點,這會兒軟下來,「璽然你要我怎麼樣,你一句話的事,你說,我就做。」
她低頭擺弄起自己纖細的手指,不時眨一下眼,試圖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以前和現在,你看我有沒有變哪怕一丁點?要不是當時年輕氣盛衝動之下做決定,你我還不是依舊是好好兒的?」
他試探著去拉她的手,被她甩開,他手停在半空,最終也只得放棄。
半晌,他推了推眼鏡又說,「錯過了都還能再繞回來,那是你我緣分,你能不能珍惜一下?」
「有什麼好珍惜的。」
劉璽然抱肘,淡淡的望著他,「不是恨我?不是大街上當那麼多人就罵我報應?我就是報應啊,你罵得也挺對的,要不是報應,我那窩囊日子能過成那樣?」
他聽她說起這些,心裡比她更難受,語氣低沉道,「那些就別提了,我從不在意。」
「可我在意。」
她笑著站直了,挺胸仰起頭和他對視,「顧立文,咱倆散了就散了,人嘛,都是會變的。估計我當初也沒那麼愛你,不然又怎麼會輕易就決定不要你的孩子呢?」
顧立文摟住她的腰,皺眉道,「你還提?」
「手拿開。」
劉璽然不喜歡和他這麼親密,也還沒到這麼親密的程度,她往後離他站得遠了些,無所謂的開口,「有什麼不能提的,你我這麼大歲數了,孩子們也都大了,你覺得有什麼是難以啟齒的?顧立文,你不要再來找我行不行,你這樣我只會覺得你犯賤。你要是男人,就把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破事兒給忘了,不要再來這兒,我也不想再見你。」
她說完就轉過身去,姿態強~硬,不容商量,背對著他不再回頭。
劉璽然心裡的苦,自己藏著便是,她不願意把顧立文拉進她不堪的人生。
隨從軍那種piao客,他找過那麼多女人,他那麼臟,自然也就弄髒了她。顧立文在她心裡,不管是多年前的翩翩少年、英俊公子哥,還是現如今高貴俊朗的中年男子、身居高位的醫院院長,那都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存在,她不想讓髒了的自己再去髒了他。
「你走吧。」
在她冷冷的說完最後一句之後,顧立文終於沒能堅持留下。
本來,他是想挽起袖子給她做一頓熱菜熱飯,終究她是沒有給他機會。
其實他知道,他都是知道的。
這世界上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了。
如果當年沒有家道中落,如果她曾經沒有碰過毒品,如果那個男人不是那般的骯髒,她又怎會有這樣深的執念,讓他靠都靠近不得?
她給自己強加的包袱太重了,顧立文就是有信心想要幫她卸下來,那也得她願意吶。
七點多,顧栩從外面回來,手裡拎著一大堆禮品盒子。
那都是朋友讓他帶回來的給他父親的,說是孝敬叔叔,改日再來登門拜年。
換了拖鞋往屋裡走了幾步,看見父親在餐廳吃飯。
不是吃飯,他根本就是在喝酒,一個人喝悶酒。
顧栩笑了,心想這人今天是怎麼了,難不成給他猜准了,死皮賴臉找隨凱要了阿姨的地址,興緻勃勃的去找人,結果受了氣?
「爸,喝酒呢。」
他放下手裡東西走過去,顧立文看他回來了,便趕緊招手,「栩栩快來,來陪爸喝一杯。」
顧栩笑著拉開椅子坐下來,坐在餐桌他的正對面,「您知道我喝酒不行,一喝就醉。」
「紅酒?喝紅酒,去把上次開的那半瓶拿過來。」
「……」
顧栩剛坐下就又被他吆喝起來了,心裡嘆氣,老年人也真是執著,非得逼他喝。沒多久顧栩就把酒櫃里那半瓶三萬多塊的2000年特別版木桐拿過來了,省了醒酒拿到順序,直接倒了小半杯給自己。
他晃了晃酒杯,淺酌一口,問父親,「爸,有什麼糟心事不妨說說?」
顧立文呵呵一笑,手裡的酒杯擱在桌上。
此時他在暖氣充足的屋裡,襯衫外頭就罩了一件針織背心,襯衫袖子挽起,一張臉通紅,看來是一個人在這兒喝了很久了。
他打了個酒嗝,往桌上拍了一掌,「栩栩,你覺得你劉阿姨漂不漂亮?」
「……」
顧栩手托著腮,眨了兩下眼睛,沒忍住笑出來,「爸你別這樣,挺猥~瑣的。」
又是種種一掌落在桌上,他怒道,「放~屁!老子要是猥瑣,這世上就……就他~媽沒有不猥瑣的人了!」
「是,是,您說的是。」
顧栩心裡感慨啊,老爸這是真醉了吧,他安撫著這個失落的老男人,跟他碰了一下杯,「喝酒,喝酒。」
顧立文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又給自己斟上白酒,放下杯子后又問顧栩,有點兒不依不撓的意思,「那你還沒回答我,劉阿姨她,漂不漂亮啊?嗯?」
哎。
顧栩實在是無語了,他一個晚輩,竟然大晚上的在這兒跟他父親討論一個長輩的長相問題,這會不會太不妥?
「是很漂亮。」
顧栩說了實話,顧立文一聽就眯著眼睛笑起來了,他雙臂環胸往後一靠,一條腿翹起來搭在另一條腿上,輕輕的抖著,目視前方,不知道視線在對著哪裡聚焦,竟哼起了歌來,「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一封信,要遲來多少天……」
「……」
顧栩再一次捏眉心,老爸突然唱起他那個年代的歌,讓他覺得好穿越。
只是,見慣了他平時嚴肅謹慎的沉穩樣子,難得見他這樣的放肆不羈,他能想象到,父親年輕時絕對是個很招女人的男人。
後來顧立文醉得不省人事,顧栩一晚上嘆氣好幾次,他為父親心累,劉阿姨哪裡是那麼容易改變初衷的人呢?
即便是他再是死心塌地,也不見得能換來她一個溫柔回應。
顧栩記得劉阿姨說過,要是她哪天離了婚,那就是要一個人過完後面的人生,不會再找任何人。
……
……
年前蕭鈞默臨時要出趟遠門,走得急,隨棠給他準備行李也準備得急。
其實隨棠心裡挺不高興的,這都要過年了,都農曆二十七了,還出什麼差呢。
她擰著眉站在蕭鈞默旁邊,男人一邊系襯衫扣子一邊看鏡子里滿臉不滿的她,「中國的春節關其他國家什麼事,人家才不會因為咱們過節而放假。」
這個理由好像是滿充足的,隨棠無話可說。
她已經拿到駕照了,開車送他去機場,正好當練手。
新手上路膽子比較小,車速緩慢如蝸牛。
但隨棠開車算是資質高的,兩個半月就拿了駕照,一次性通過,蕭鈞默惦記著給她買車,她自己卻忘了。
送完蕭鈞默她又折回來,一個年輕姑娘開一輛瑪莎,一路上可沒少招惹他人注意,甚至還有那些公子哥對著她吹口哨……
隨棠回去的路上接到隨凱電話,只顧著看前方路況,好半天才摸到耳機戴上,「凱哥你找我什麼事?要發紅包嗎?」
「滾,你個富婆也好意思問我要紅包——晚上夜跑,來不來?」
「你現在又開始鍛煉了嗎?」
「哥的腹肌不知道什麼時候少了兩塊,總要想辦法練回來啊。」
隨凱和她約了晚上七點,濱江路上段見,隨棠掛了電話,時間還早,她先開車回了公司。
按理說規定農曆二十八放假的,但是昨天蕭鈞默他們公司放了,她也讓她底下的員工放了。公司才註冊沒多久,也沒幾個人,看起來冷冷清清的,但好歹也是一家公司了,她深信會逐漸壯大起來的。
放假時她給員工每人發了一千塊的紅包,裴培厚臉皮問她要,也給了……
她停好車上樓來,從門口開始往裡面走,一盞一盞開了燈,當整個辦公區全部亮起來時,隨棠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看著眼前這一切,唇角上揚的同時,眼睛濕潤了。
如果說一開始她是為了追上蕭鈞默的腳步而創業,到如今有了成果以後她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的目的變了,能不能追上蕭鈞默已經是其次。
她想變得強大,她想證明給那個拋棄過她的人看,她隨棠是金子,她會發光,她註定不會平庸,如果有機會,她會站在她的面前對她說,看,即便你不要我了,我依舊會活得這麼精彩。
……
開車回家,她給自己做了簡單的晚餐,有菜有肉,營養搭配。
蕭鈞默不允許她虧待自己,無論什麼事馬虎了他都不會責備她,唯有吃飯這件事例外。
六點三十她換好運動裝出門,身上揣了些零錢,坐地鐵去濱江路。
她比隨凱早到,也沒打電話催他,先做熱身運動。
天這麼冷,許多人都把晨跑改為了夜跑,也包括顧栩。
他也剛來,準備熱身的時候看到了隨棠——他二話不說就把手裡的干毛巾扔在了她的頭上,隨棠還以為是隨凱乾的,轉過身來就要開罵。
「隨凱你妹……」
她一把抓過毛巾,懊惱的盯著身後的人,卻發現是顧栩。
顧栩笑著拍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叫你自己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