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扇棋終於得以保釋時,已經是整整一個星期之後。
翩翩清晨剛醒便接到宋寅成的電話,告知她今天扇棋可以出來了。
具體的細節宋寅成沒有多說,翩翩便也沒有問。
總之能夠接她出來,翩翩已經非常高興了。
扇棋穿著寬鬆的大衣服,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溲。
翩翩心疼極了,還未開口,扇棋已經撲入她懷中,失聲痛哭——
談翩淮眼眶也有些紅,但好歹還在警署,男孩子竭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伸手揉了揉扇棋的頭髮,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所有人中翩翩最為崩潰,她太想哭了,根本就忍不住,可是當著弟弟妹妹的面,她覺得自己實在太不稱職了,一點長姐的樣子都沒有恧。
她竭力忍著,貝齒幾乎要咬破嘴唇。
好在扇棋年齡還小,很多事都不太懂,雖然被關起來整整一個星期,但裡面也沒有人欺負她,她只是一味的害怕,倒沒有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宋寅成驅車送他們回到公寓。
扇棋洗了個澡,換好衣服出來時已經恢復了大半。
談翩淮從小極其疼愛妹妹,他最是心疼,可又不善於表達,只下廚做了一大桌扇棋喜歡的飯菜,宋寅成也幫忙做了幾樣小女孩喜歡的甜品。
扇棋心思單純,想的事情很少,吃飽這頓哥哥和她仰慕的小宋叔叔親手做的大餐,心情瞬間明朗了。
她自己覺得雨過天晴了,見顧翩翩面色還是那麼的凝重,還反過來勸她。
「姐姐,你別難過啦,我已經沒事了,你放心吧。」扇棋搖了搖她的胳膊。
她自從聽說重案組的人懷疑姐姐是主謀,心裡可內疚了,明明都是她的錯,怎麼會牽扯到姐姐身上。
她其實會開車,只是沒到年齡,一般情況下不敢開,可車技應該還是可以的,怎麼也沒想到會撞了人。
顧翩翩見她恢復了元氣少女的模樣,心裡頓時安慰不少,「姐姐不難過,姐姐只是……覺得對不起你。」
宋寅成不動聲色地攬住翩翩的肩膀,溫聲開口,「你們是親姐妹,從來就沒什麼誰對不起誰,現在最要緊的是,律師團要幫你們兩人洗脫謀.殺的嫌疑,扇棋,如果你心情還算平靜,我現在就叫律師過來,你清晰的複述一遍當時事情的全部經過。」
扇棋被謀.殺這兩個字嚇了一大跳,「謀.殺?阮,阮妙彤她……死了嗎?」
宋寅成道,「她沒有死,但是搶救過後一直昏迷,按照醫生的理論,她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扇棋,你也明白,謀.殺是個很大的罪名,所以你一定要儘力回憶當日的細節。」
扇棋認真地點點頭,「我記得很清楚,一點都沒有忘。」
……
談扇棋對著諸位大狀將事發具體情形非常詳細地陳述出來。
律師問了她幾個重點的問題,「談小姐,你確定程詩詩的那輛車子,剎車失靈了嗎?」
她點頭,「我很確定,雖然我沒有合法駕照,但是我的車技絕對沒有問題,那天我剛剛發動車子,阮妙彤朝著我這個方向走來,她向我招手示意,似乎有話要說,我忙踩剎車,可不知怎麼回事,剎車踩下去沒有任何反應。」
律師追問,「你的意思是,是阮妙彤主動攔下你的車子?想是要與你談話?」
扇棋點頭,焦急地道,「我說的都是實話,當時在停車場……我沒留意有沒有其他人在場,但那是裴氏娛樂大廈的地下車庫,應該有閉路電視才對,只要查看閉路電視,一定可以證明我的清白。」
幾名大狀面面相覷,「事發不巧,那幾日,大廈地庫的閉路電視出現故障,那幾日沒有視頻證據留下。」
……
大約十天過去,案子仍在偵查取證當中。
翩翩覺得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或者是思慮過度,導致例假足足超過了一個星期還沒有來。
這感覺好像回到了高三的時候,因為壓力太大,怕自己發揮不好讓爸爸失望,導致她當時一個月都沒有來。
……
自從上次在華旦鬧出那個烏龍之後,她和季紹霆再沒說過一句話。
當時那賓利車距離她不過兩米,她被楚靈逼急了說出的混賬話一定全讓季紹霆聽了進去。
看著那男人陰沉的臉色,翩翩就知道他一定是當真了。
可是她也不想解釋,誰都有崩潰生氣的時候,她沒必要為了自己一句氣話而解釋。
季紹霆願意當真就當真吧。
反正他再生氣也不可能真一槍把她殺了給阮妙彤報仇。
這十多天以來,她一直睡在自己的那間卧室,季紹霆也當她空氣一般。
兩人陷入長期冷戰狀態。
可顧翩翩有些認床,睡慣了主卧那張床後有點不習慣別的床,這幾日又不來例假,渾身上下又疼得厲害。
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可她一點困意也沒有,精神得要命。
看劇只會讓她越看越精神,而且不費腦力的娛樂會讓她止不住胡思亂想。
她會忍不住擔憂如果阮妙彤真的醒不過來,打官司最終也敗訴,那麼扇棋的結果會是怎樣?
好不容易想起來前陣子看的一本小說特別燒腦,可是好像留在了主卧。
她又看了一眼時間,才11:10,季紹霆估計還在書房吧,或者還沒回來?
她爬起來往主卧的方向走去,輕輕推開房門——
天吶,季紹霆居然在裡面。
正想輕輕帶上門遁走,卻被裡面清晰的聲音吸引。
「你他媽能不能有一點責任心,十多天了,囡囡始終昏迷不醒,你卻在迪拜忙著和什麼小天后打得火熱,還被記者拍到,你能不能做點正常人該做的事情。」
季紹霆立在落地窗前,背對著門口,正在講電話。
他口中那聲「囡囡」讓翩翩心頭一顫。
繼而不但是心顫,連雙手以及整個身體都不由自主地顫了起來。
他說什麼?
囡囡始終昏迷不醒……
囡囡,囡囡。
她曾經不解季紹霆為什麼用這麼親昵而且是稱呼小孩子的昵稱來叫她。
季紹霆當時似乎一怔,淡淡地反問:南方的小姑娘不是都叫囡囡么?
囡囡,囡囡。
如今這一切的一切,終於得到了最合理最赤.裸同時也……最殘酷的解釋。
果然他口中的囡囡一直都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女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經年不忘的阮小姐。
原來那日……阮妙彤不是故意氣她,而是誠心誠意勸她不要往這個火坑裡跳。
原來其實每一個勸過她不要嫁給季紹霆的人,無論出於何種目的,的確都是為了她好。
原來從始至終,最狠心的人,一直是季紹霆。
阮妙彤說:顧小姐,你不覺得我的臉有些眼熟么?
翩翩一度非常懷疑季紹霆把自己當成替身,甚至覺得阮妙彤和自己長得的確很相像。
可後來再一次見阮妙彤,她卻已經改了口。
當時翩翩以為她是見季紹霆與自己的婚姻既成事實,她不再想要破壞,所以才改了口。
可現在想想……當日,她應該是被季紹霆封了口吧。
翩翩望著季紹霆的背影,覺得這個故事實在是悲情又可笑。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季少,愛上了一個女人,卻不願意承認,或許是不允許自己越陷越深?
所以娶一個差不多的女人回家,順便再佔了這女人的家產。
可連愛稱都要轉移到替身身上,這愛得究竟有多深?
翩翩簡直不能把這樣的季紹霆與那個對她深情表白的男人聯繫在一起。
為什麼季紹霆不去演戲?他這樣醇熟自然的演技,不拍電影簡直是奧斯卡史上的一大損失。
季紹霆和裴曜臣的關係她看不太透,可她現在基本能猜到這兩個男人異於常人的心態。
季紹霆的原則是:愛她,就不能娶她。
裴曜臣的原則是:玩玩而已,並不較真,反正我不愛她,她也另有所愛。
……
季紹霆仍然在講電話,可他之後所說的話翩翩一個字也沒聽見。
她默然帶上門離開,耳畔不斷回蕩的一直是這聲溫柔如水的「囡囡」。
她從未有一刻如現在這般覺得這兩個字如此反胃。
季紹霆尤愛在床笫之事時這樣叫她。
如此,噁心。
……
三日後。
警署對外宣稱已經徹查這一重案,暫時定性為意外事件。
因為裴氏娛樂大廈的工作人員突然交上來一份當日的視頻錄像。
裴氏的人解釋說,那幾日監控室的監控裝置確實出現了故障,但昨天他們收到了匿名人士寄來的光碟。
光碟的內容就是當日事發的這段視頻。
而且清晰度很高,明顯可以看出是阮妙彤先向駕車的談扇棋招手示意,談扇棋發現剎車失靈,大喊大叫,失控的情況下撞上了來不及閃避的阮妙彤。
然而那輛剎車失靈的車子,早在事發當日晚上,程詩詩的經紀人就說車子丟在現場沒有人理會,被不法之徒竊走了。
重案組最終結案:認為程詩詩的車子是被有心人動過手腳,雖然現在難以查明幕後黑手的身份,但基本可以斷定此人加害的目標是當紅女星程詩詩,而不是無辜的路人阮妙彤。
女星的背景一個比一個複雜,牽扯的男女關係太多,陷害謀.殺什麼的屢見不鮮。
談扇棋謀.殺的可能性被排除。
這場讓宋寅成及其律師團煞費苦心的刑事官司突然間就不需要打了。
可人人心裡都清楚這個結果……必然是在季紹霆的默許下產生的。
顧翩翩想不明白為什麼季紹霆突然大發慈悲放過她,放過扇棋。
以他那樣殘忍嗜.血而且睚眥必報的手段,即便視頻內容可以確定談扇棋是因為車子剎車失靈才會撞到阮妙彤,他也一定會把所有過錯歸結在肇事人身上。
談扇棋只當自己終於被證明無罪了,高興得要命,拉著翩翩和翩淮要求吃大餐慶祝。
可翩翩陷入沉思,精神仍然處於緊張狀態。
直到宋寅成收到消息,轉告她——醫院那邊,阮妙彤醒了。
……
阮妙彤醒了,季紹霆的心尖寵沒有變成植物人。
這真是個天大的喜訊。
翩翩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這場災難終於結束了。
……
結束了,可他們一行人卻被困在了警署。
因為門口被無數記者堵死了。
程詩詩今天也在警署,作為事故車子的所有人,她必須承擔部分經濟賠償,如果當事人阮妙彤追究,她還必須負擔阮妙彤的醫療費用。
然而網路上的瘋傳卻致使這場意外的幕後黑手被指程詩詩。
記者們發瘋般地追問——
「程小姐,事發當日車子便被偷走?請問一輛剎車失靈的車子是如何被偷走的?是不是你做賊心虛,所以將車子送去銷毀了?」
「程小姐,這場事故險些導致阮妙彤小姐變成植物人,所以最大的受益人是你吧。」
「詩詩,你早年就一直追求你的大老闆、裴氏娛樂世紀的少東家裴曜臣,你為了上.位,竟然不惜謀.殺自己的閨蜜?」
「詩詩,詩詩,回應一下好嗎!」
……
顧翩翩一行人花了很長時間才安全離開警署。
扇棋吵嚷著要去吃大餐,談翩淮卻敏感的覺察到顧翩翩的情緒很不好。
談翩淮試探地問,「姐,你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
翩翩一怔,繼而點點頭,「嗯,我有點累,不然……宋叔叔陪你先去吃大餐,我先回去休息,好不好?扇棋,姐姐改天請你吃好吃的。」
談扇棋一聽她不舒服,忙乖巧地點點頭,「那姐姐你好好休息吧。」
宋寅成自然知道她心裡惦記著什麼,但沒有點破,由著她自己打車「回家」。
……
翩翩打車到季氏醫院門口。
下了車,有些失魂落魄。
她忽然有點害怕見到阮妙彤。
可能就是因為得知自己是阮妙彤的替身,而阮妙彤才是她的正版。
這一真相讓她覺得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女人。
而實際上,她心裡更大的恐懼是見到季紹霆,她不想見到他,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一輩子都不要再見他。
他就和他心愛的囡囡過一輩子就好了,這一切和她究竟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把她牽扯其中。
……
翩翩磨磨蹭蹭地不想進入醫院,便走到醫院周圍的商店想說買點禮物探望病人。
正好有一家花店,門口放置的一束香檳百合開得非常新鮮,香氣襲人。
翩翩便買了下來,準備送給阮妙彤,祝她早日康復出院。
她捧著一大束百合緩緩踱入樓內。
阮妙彤住在頂樓最最VIP的私家病房。
病房門半掩著,幾名護士來來往往。
翩翩的鞋子彷彿黏在了地上,怎麼都跨不進去這一步。
只聽病房裡面傳出裴曜臣打趣的調侃,「妙彤,還好你醒了,否則我懷疑紹霆會瘋,而且會把我也給逼瘋,我前幾日在迪拜談項目,實在抽不開身,這邊你又不缺人照顧。可紹霆倒好,一通電話把我罵了一頓,我整個人都醉了。知道的人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女朋友!」
繼而是阮妙彤有些沙啞,但仍然溫婉動聽的聲音。
「你多大的人了,只會開這種無聊的玩笑。紹霆,翩翩呢?怎麼沒和你一起?」
翩翩下意識地從半敞開的門側望了進去,只見——
阮妙彤被坐在床邊的季紹霆輕輕摟著,而裴曜臣長腿交疊,靠在窗邊站著。 ——
題外話-——晚點還有一更~~~如無意外,會很虐,很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