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你打算讓這隻泰迪熊陪你睡一輩子？【
這場董事會下來，顧翩翩像是經歷了兩場夢，一場驚慌恐懼的噩夢，一場被人呵護疼寵的美夢。
她一直在顧氏待到傍晚下班時間，季紹霆也沒有離開。
直到上了車準備回家，她腦子裡仍舊一直盤旋著許多疑問。
季紹霆竟然為了她趕走一位季氏的元老？甚至還將他在江城封殺？
可是，真的僅僅是為了她么溲？
他口口聲聲說著「我太太」、「我太太的家族產業」，而事實上，她真的有那樣高的地位么？
她的確身為季太太，可從未擺過季太太的譜，或許是知道自己不配，亦不奢望自己配。
季紹霆在車上時常拿著iPad在忙，見她若有所思也不理會恧。
顧翩翩沉不住氣，最終還是試探著開口，「劉訣其實也沒做什麼，只是說話失了分寸，你為什麼那麼生氣……甚至要將他全家趕出江城？」
他懶得抬頭，聲線平靜無波，「眼不見為凈。」
她心裡對於季紹霆當眾維護她的表象是非常不相信的，覺得未免太浮誇了，揣測下來最終的結論不過是——劉訣的直言不諱得罪了季紹霆。
進一步的推論便是——得罪季紹霆的人真的會死得很難看。
事關顧氏，她繼續試探，「如果某一天，我不小心惹你生氣……你會不會一氣之下，真的賣掉顧氏？」
季紹霆終於捨得抬頭睨了她一眼，清冷的眸子里像是有幾分嫌棄，又似乎還有其他複雜的成分。
「你惹我生氣？」
她點點頭。
他似乎是輕笑一聲，看似不屑地復又低下頭，修長的手指在iPad上靈敏滑動——
「那我很可能會……賣掉你。」
「……」
他總是這樣。在她問出一些關鍵問題時拋出一句半是逗弄半是威脅的話，讓她無法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
今天無論在顧家抑或是顧氏，都沒有見到俞亭。
她心裡惴惴不安，加之回想當日她和俞亭爆發激烈爭執時，俞亭諷刺她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好像暗示的意思是：她被俞亭賣給了季紹霆。
不過這句話深究起來也什麼實際意義似的，畢竟她和季紹霆的關係完全是自然發展之下的結果。或許俞亭的意思是……
她暗地裡想把顧氏高層大換水，試圖把顧氏變成她的母家方氏？是她的所作所為一步步將自己逼進季紹霆懷裡？
這些問題太燒腦了，想要背著季紹霆查點什麼實在太難，還不如坦誠些直接問他。
「季紹霆，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
「說。」
她下意識咬唇，「你覺得……俞亭這個人，怎麼樣？」
他抬眼看她，「俞亭是誰？」
「……」她也是醉了，季紹霆是覺得逗她好玩？可是看他一本正經的神情半點不像是開玩笑……
「俞亭是，我爸爸的……」
「你后媽？嗯，有點印象。徐琛說她暗地裡換掉了顧氏所有高層，還騙你說是我換的。」他完全是談論公事的語氣。
「對……但是現在我把大多數元老請了回來，」她頓了頓，斟酌地問，「你真的不認識俞亭？那你覺得她對顧氏所做的事，代表什麼？」
季紹霆語氣淡漠，卻並不玩笑，「不認識。沒看法。不過……繼母這個角色，傳說中一般都不是很光彩。」
「怎麼說？」
她還想追問，可季紹霆的電話響了。
他接起來，並不說話，只是聽對方在講話。
他這個電話講了至少三分鐘，顧翩翩從頭到尾只聽到他三個發音：不行，忙……最後掛斷前說了一個字，「好。」
她正猶豫想問是不是有什麼應酬，他便開口道：「奶奶讓我們回老宅吃晚餐。」
「……」她驚住，指了指他額角的紗布，「你的傷……」
*
車子駛上山，進入老宅大院，顧翩翩下了車心裡仍萬分忐忑。
雖然季紹霆在車上說了沒事，叫她不必緊張，但的確是她將季家長孫的腦袋打破的，他三叔都知道了，能瞞得住爺爺奶奶么，況且這紗布還明晃晃地在他頭上。
顧翩翩一踏入宅子就感受到了比初次到訪還凝重十倍不止的氣氛。
今天季老爺子不在，奶奶坐在正中間的主位，面色陰沉。
率先開口的女人衣著華貴，看上去很年輕，眉宇中卻難掩世故之氣，聲色不善，「喲，這位便是咱們季家剛過門的大少奶奶？看上去也著實普通，紹霆怎麼還藏著掖著怕見人呢？」
這女人把氣氛一瞬間弄到尷尬的冰點，顧翩翩不確定她的身份，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只乖順地向長輩問好：「奶奶、大伯、伯母、三叔好。」
奶奶沉著臉，開口便道，「紹霆，你這頭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顧翩翩腿一軟，卻感覺到季紹霆將她的手握在手心捏了捏，淡淡道，「前幾日和友人打球，不小心。」
老太太聲調抬高了幾度，「你當奶奶真老糊塗了？高爾夫球那種合成樹脂做的東西，能把人的腦袋砸出洞來？」
季紹霆笑笑，「奶奶，您言重了。」
方才開口的年輕女子此時再度冷嘲熱諷，「看著顧小姐的樣子么，倒不像是心虛。其實吧，我們季家很開明的，不是那種觀念陳腐的舊式家族，要是覺得被迫嫁過來事事不如意，真是可以離婚的。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愛玩兒寧死不從這一套。」
這麼一番話出來，顧翩翩不但心虛，連身子也發虛，看來她鬧的這個烏龍季宅上下該是全都知道了。季家人似乎本來就不怎麼待見她，這樣一來她就更加難以自處。
季紹霆眉頭緊蹙，鳳眼微眯，態度有了明顯的變化，「季沛清，我這剛結婚幾日，你就盼著我離婚？」
季沛清是季紹霆的堂姐，在家裡地位算高，此時見他當著眾人維護顧翩翩，花容失色，「你！」
伯母一早見識過季紹霆護著嬌妻的架勢，忙打圓場，「紹霆別當真，沛清也就是玩笑罷了，你還不帶翩翩坐下，傻站著做什麼！翩翩，來嘗嘗伯母做的點心。」
季沛清語氣難掩激動，「媽，她可知道她才幾歲，都能把你侄子那矜貴的腦袋砸出一個洞來，今後還不曉得要在咱們季家掀起什麼樣的驚濤駭浪，你現在就這麼寵著她，將來有你後悔的時候！」
在季家，恐怕也只有季沛清這個口無遮攔的性子膽敢當著季紹霆的面明著排擠顧翩翩。
雖然季家上下沒有哪個人真心滿意顧翩翩這個大少奶奶，但她好歹是季紹霆欽點的，即便再不喜歡，也不能說出太不好聽的話來，叫季紹霆下不來台。
伯母也受不了她這樣失言，低聲訓斥道，「翩翩是你弟弟的妻子，你至少該尊重她。」
顧翩翩終於理清這個言辭刻薄的女人身份，想了想，斟酌地開口，「姐姐，我承認我有些事做得不妥當，或許不符合你心目中的弟妹形象，但我既然嫁給紹霆，一定會儘力做一個妻子該做的事，希望你相信我。」
她這一番話看似輕飄，卻擲地有聲，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連季紹霆都多看了她幾眼，覺得自己低估了這個小女人。
顧翩翩對著他微微一笑，一改方才的緊張無措，反而自然淡定了許多。
或許只有她自己知道，生編硬造出這麼一段話有多燒腦。
*
也許是她今天表現穩重得體，也或許是有季紹霆坐鎮，一頓晚餐用得平靜，沒有人為難她。
餐后季紹霆被拉去談事，她無所事事，便來到大院里散步。
走了一陣，卻無意間看見季沛清拖著季紹霆走出宅子。
季沛清的聲音有些大，她聽得很清晰——
「就見一面不行嗎！人家對你沒什麼奢求，不過是求你幫個小忙罷了，做男人就不能大氣一點么。」
季紹霆的聲音透著極為明顯的不耐煩，「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八卦多事？」
季沛清嗔道，「我哪裡是八卦？娉婷是我的好姐妹，你們之間的事我豈能坐視不理？」
顧翩翩聽到「娉婷」這兩個字很是意外，這個名字只不過消停了幾天，但她聽起來竟然覺得有點陌生。
她略一走神，就沒留意到齊娉婷是何時走到季紹霆面前，也忽略了季沛清是何時消失的。
齊娉婷原本嫵.媚明艷的臉上布滿愁容，「紹霆，我找了你好多日，每日都求著沈遠讓我見你，你怎麼能這麼絕情……」
好像一個不小心聽到了季紹霆與另一位舊寵的悄悄話，顧翩翩下意識地往樹後面躲了躲。
男人沒有聲音，而且天色暗了，她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低低啜泣的女人。
「紹霆，錄音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妥，我惹你生氣了，對不起……我，你知道我一向不是這麼衝動的性子，念在我初犯，原諒我好不好？」
齊娉婷聲淚俱下。
男人的語氣里透出濃濃的不耐煩，且完全不加掩飾，「你究竟要表達什麼。」
齊娉婷一邊啜泣，一邊道，「我爸爸覺得丟人，要求裴少雪藏我一年，裴少和我爸爸交情很好，沒道理不答應他，可我剛接了戛納名導的新戲，我不能就這麼被雪藏……紹霆，求你幫我找裴少通融通融，行嗎？」
「齊小姐，你覺得我很閑？你與令尊之間的問題需要求我解決？」季紹霆的最後一點點耐心已然消磨殆盡，丟下哭得狼狽的女人大步離開。
齊娉婷急得追上去，卻不小心崴了穿著高跟鞋的腳，重重跌下去，順勢抱住季紹霆的左腿，哀哀欲絕，「紹霆，我錯了，對不起……我最想求你的不是這個，我雖然重事業，但在我心裡，沒什麼比你更重要，我唯一的奢求是，紹霆，別和我分手好不好？」
季紹霆臉色終於陰沉了幾分，「齊娉婷，我不想重複說過的話。」
「紹霆，我知道你是因為要娶了顧翩翩所以不要我了，可是沒關係的，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結婚，顧翩翩那樣的人，怎麼可能適合你……結了婚又如何，我還是願意和我在一起，哪怕一輩子都沒有名分，紹霆，我不想要錢不想要名，我一直以來想要的都是你，我以為你明白的……」
齊娉婷哭得悲痛欲絕，格外荒涼和凄慘，直聽得顧翩翩作為女人都忍不住心軟。
而季紹霆卻只是嗤笑了一聲，「要我？你要的起么？」
寒冷如冰的幾個字落下，男人抬腿便走。
齊娉婷再度跌落在地，眼神荒蕪，連絕望都不足以形容她凄涼的情狀。
*
季紹霆回到宅內，顧翩翩看到他站在二樓的天台，忍不住亦偷偷溜上去，想看看他在天台做什麼。
然而還沒站穩，就聽見男人冷靜沉穩的聲音——
「躲著做什麼？」
顧翩翩有點尷尬地走到他面前「我不是躲，我怕打擾你……」
男人輕輕嗤笑，「偷聽有趣嗎？」
她心底一驚，感覺剛才她躲在樹后十分隱蔽，季沛清和齊娉婷都沒注意到她，竟然還是被他發現了？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在樓下散步，你們剛好走來……」雖然是實話，但怎麼聽起來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狡辯十分蒼白呢。
季紹霆沒聲音，她斟酌了許久，卻又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季太太似乎有話要說？」
顧翩翩暗嘆，既然他都這麼堂而皇之地問了，她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她緩緩道，「你怎麼，對齊娉婷，那麼絕情啊……」
季紹霆蹙著眉，微微眯起的鳳眼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危險。
她看著他的臉就知道他心情不悅，可是他既然叫她「季太太」，難道連問問的資格都沒有么。同樣是前女友，為什麼阮妙彤讓他那麼緊張在意，齊娉婷卻是棄如敝履？
氣氛凝結了一陣，季紹霆大步上前擰起她的手——
「回家。」
*
回到季宅後顧翩翩洗完澡有點犯困，可是又很發愁今晚該怎麼度過。
她大約是不能一直鬧小性子不睡主卧的，反正季紹霆也會強行和她睡一張床，而且昨晚是她第一次要求不睡主卧，如果次次如此，季紹霆失了耐心肯定又要發脾氣。
她思索很久，最終抱起那隻她從閨房特意抱回來的超大泰迪熊進了主卧。
這隻淺咖色的泰迪熊名字叫「小可」，長相呆萌，體積龐大，是初二那年收到的生日禮物，陪伴她多年。
她從顧家抱回來時本是圖個心安和習慣，沒想到如今還多了「三八熊」這麼一個功能。
季紹霆回房時將近零點，顧翩翩早已將床頭燈調至最微弱的光，小睡了一陣。
季紹霆被床中間的龐然大物驚了一跳，打開自己那一側床頭燈，這才看清竟然是一隻和人差不多大的毛絨玩具。
他伸手欲抽走那隻熊，顧翩翩卻從睡夢中驚醒一般，下意識緊緊摟住它。
男人的臉黑不見底，「你什麼意思？」
「……小可是我從家裡帶來的，以前它就在我床.上，陪了我很多年。」小女孩的大眼睛在微黃的夜燈下亮晶晶的，聲音又微又弱。
季紹霆重重吸了一口氣，盡量平靜地問，「你打算讓這隻毛毛熊陪你睡一輩子？」
「……」小女孩皺皺鼻子，聲音更弱了幾分，「它是Teddy……」
季紹霆閉眼，又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念著：對小女孩一定要有耐心……
他發誓，他絕對用盡了他畢生的耐心改口再問，「你打算讓這隻泰迪熊陪你一輩子？」
顧翩翩眨了眨眼睛，繼續裝傻，「不，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