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169】
我死死的咬著唇瓣,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水,我不知道他有多難過,我只知道自己此刻真的很難過,可是我不想告訴他。
我想我是在逞強,也許是在賭氣,也許我也是不想讓他分心。這個男人把天下都抗在肩上,我不知道他究竟能撐到幾時。我對蒼生沒興趣,我只想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跟隨著自己的心意,真實的活下去。所以,我和他不是同道中人。
還好剛剛手臂上削掉的那塊肉,讓我流了不少的血,也排出了不少的毒性。不然,我想我也許會死了。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身體和心都已經漸漸的冰涼了,四肢麻木失去知覺,我感覺到四周漸漸的安靜下來了。
我輕輕的問他:「天怎麼還不亮……我都快撐不住了……溲」
我的問題讓華胥全身都微微一震:「靈樞,天已經亮了,難道你沒看見嗎?」
我已經無力回答了,也什麼都看不見了。
當我從他的背後滑落的時候,我聽到了他如同憤怒一般的咆哮:「靈樞——恧」
隱約的,快要倒地的時候,一雙冰涼的大手把我拉住了……
好像過了很久的樣子,再醒來的時候我在一間小竹屋裡,耳邊還有潺潺的流水聲。
清泉和綠竹是我最喜歡的,鼻息里全是竹子清新的氣息,可是手腳依舊麻得厲害,還一陣一陣的頭暈噁心。
一抬眸,我就看到了坐在我床邊的華胥,他也是累壞了,整個人都沉沉的睡著。
我的長發鋪在枕上,宛如一潭沉靜而美麗的湖水,而他就趴在我的長發上,半張俊臉淹沒在我的長發里,盡情的嗅著我的發香。
我嘗試著動了動身體,想坐起來,卻驚動了他。
他看我想坐起來,立即來扶著我,讓我靠在他的懷裡:「靈樞,你醒了,有沒有哪裡疼?」
我搖搖頭,虛弱的問:「這是哪裡?」
「人間。」
我中毒太深,此時頭腦不大好使了,也懶得去想,於是我就直接問他:「我們來人間做什麼?」
華胥的胸膛微微的顫抖著:「因為我們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天族容不下你,魔族容不下你。我要照顧你,就只能帶你來人間了。我用神帝印和你的手印打開了神魔之門,你放心,所以我們兩個的神魔之力都沒有受到損傷。你安心在這裡養傷,什麼事情都不要管,我們在人間待一個月,神魔的世界才過去一天而已。」
那也就是,我們在人間待上十五天,神魔的世界就會進入了一天之中的黑夜,那鬼兵就又要肆意橫行了……
我腦子好像也有些中毒了,轉得特別慢,我問他:「那寶寶呢,寶寶待在凡間,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華胥揉著我的頭髮,輕聲道:「寶寶沒事,就是它在凡間,無法正常的長大了。你也應該知道,我們在凡間修鍊,修為增長是微乎其微。哪怕是人間的妖類,他們也是很弱的,都是想回到妖族的地界去修鍊。先不要管寶寶了,寶寶很強壯,現在最要緊的事情就是照顧好你……」
華胥忽然喉頭有些哽咽。
我迷迷糊糊的問道:「怎麼了?你怎麼這麼難過?難道是我的毒,無藥可救了,我快死了嗎?」
華胥一聽,把我摟得更緊了些:「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只是,不要再有下一次了!你就靠在我的身後,受了這麼重的毒,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居然毫無知覺的讓你一個人苦苦支撐到了黎明,我真是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我虛弱的笑了笑:「你要守護的人千千萬,你怎麼會允許自己去自殺呢……只有我這種無聊的人才會自殺……當時的情況,就算我告訴你,你也不會管我的,因為你無法眼睜睜的看著鬼兵出世,去屠殺你天族的將士。」
我的心底一片哀涼,雖然心裡明白他會做怎樣的選擇,但是,如果看到他做出的選擇我還是會傷心。所以,我不會讓他來選擇,我會自己去做選擇。這樣最起碼還能維持住我的驕傲,我是靠著這份傲骨才能熬到黎明的,如果我沉溺在傷懷裡,那麼我肯定已經死了。
華胥突然把我納入懷中,哽咽著說:「不許你說這樣的話!你對我來說如同生命……」
可是,華胥將自己的生命排在最後一位,不是嗎?那我至少可以排在倒數第二了。
我不想被他摟著,於是我反射性地掙扎一下,但是因為身體有些不聽使喚,最終還是沒能掙脫開,最後安靜靠地靠在他胸前,毒性又開始發作了,我的腦袋一陣迷糊。
迷迷糊糊過了不久,下巴被抬起,我還來不及反應,一雙溫熱的嘴唇迅猛地攝住我的唇。
他一邊輕柔地幫她闔上眼瞼,舌頭同時毫無忌憚地深入我的口中,尋找我欲躲避的丁香小舌,任他捲住自己的舌頭。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吻,卻沒想到他快熱得想一隻嗜血野獸,啃噬著我的唇舌。
我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被他抽幹了。我痛的睜開了鳳眸,用盡全身的力氣捶打著他的胸膛。
感受到我的拒絕之後,他沉著眼,炙熱地盯著我,更加瘋狂的吮吸著。
接著,我忽覺陣陣腥甜流出了我的喉嚨,身體里的毒血被源源不斷的從五臟六腑里吸出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才明白,原來他就是用這種本法幫我解毒的。恐怕過一會兒他還要將他的血渡給我。
我真後悔,上次沒有將倉宸的整顆蛇膽取出來,不然這次我的毒就好解了。
果然,我迷離的雙眸看到華胥的手腕上又一道深深的傷口,那恐怕是給我取血才割傷的。
他輕輕的放開了我,我的手指緩緩撫上啃咬發麻唇瓣,這裡,似乎還殘留著他的餘溫,他的吻,是那麼熱切,那麼直接,那麼狂野,那麼兇猛,那麼熟稔,好像烈火一般,幾乎把我都熔掉了。
透過他深沉火熱的瞳,我看見自己的唇就像沾了血的花瓣一樣妖冶
華胥總是讓我欠他一些我不需要的人情,卻也讓我無以為報,這讓我在感動之餘,多少有些不爽。
「華胥,你不需要用這種辦法為我療毒,我只需要靜養就好了,慢慢的我就能自行把毒性化掉。」
華胥已經將事先放好的一大碗血端到了我的面前,柔聲的哄著說:「那你就當是我想占你便宜才吻你的就好了。你不欠我什麼,是我虧欠你太多,所以,你一定要記得向我討回來。如果你忘記了,不管你去到天涯海角,我都會追著你不放,等著你來向我討債。」
我默默的閉上眼,我想,我興許是黏上了一條螞蟥,這輩子是不管怎麼甩都甩不掉了。
自從華胥幫我吸毒換血之後,我的精神就恢復得特別快,三天之後就能下床走路了。
凡間的日子很平靜,我向來就有些鄙視白澤和華胥這種不接地氣的世家子弟,但是我沒想到,華胥卻能將凡人一般的小日子過的如此津津有味,燒得一手好菜就不說了,挑水、劈柴、采蘑菇什麼的都是樣樣拿手,他甚至還用竹子做了一套傢具,那張漂亮的竹搖椅是我最喜歡的。
因為我們是神魔,所以我們待在凡間的時候,凡間的時間流逝得比較快,恍惚間前幾天還是春雨紛飛,這幾天就夏花絢爛了,有時候微微的閉上眼睛,都能感覺到時光就在我的指尖飛快的流逝。
我想,我喜歡過這樣的日子,和心愛之人一起,在這一處水木清華的地方,冬可負暄日,夏可招涼風,每天看夕陽出,數落日下,一起感受從我們身邊飛快流逝的時光。如果,我沒有緣分和心愛之人在一起,那麼和一個我不討厭的人在一起,我也心滿意足了。
這天傍晚,夕陽沐雨。
我搬來一張小板凳坐在小竹屋前,靜靜地看著落日映紅的天空,天地間一片細雨濛濛還泛著夕陽的微光,這美好的景緻我從沒見過。
漸漸地,一個熟悉的身影由遠而近。
他一身清雋的白衣,在細雨中撐著一把墨綠色的油紙傘,步履優雅從容,油紙扇微微擋住了半張俊美的臉,行動處,廣袖卻還有些飄舞的姿態,溫潤如墨玉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因為被細雨沾濕了,而顯得格外的黑亮迷人。
千年的思念,像洪水一般決堤,我的眼睛瞬間濕潤了,我根本來不及思考,立即衝上去,一頭扎進他的懷裡,緊緊的抱住他:「我好想你……」
他手中的傘,就這樣滾落在地上,獃獃的讓我摟著。
他的一雙手空蕩蕩的垂著,卻沒有抱住我,他涼涼的說:「靈樞,我不是他。我只不過是打了一把墨綠色的傘而已,你仔細看看我,你仔細看看我好嗎?」
我什麼都聽不進去,只管抱著他哭,他胸前的眼前的衣襟都被我沾濕了一大片。
華胥忽然用力的推開我,然後雙手捧起我那張哭得梨花帶雨一般的臉,痛苦的咬牙說:「靈樞,你醒醒好嗎,仔細看看我,看清楚我是誰!」
我漠然的望著他的臉,任憑淚水在臉上流淌著,纖長的睫毛被細雨打濕了,晶瑩的水珠一顆一顆的點綴在睫毛的末端,晶瑩閃耀,透過長睫毛讓看著他俊美的臉,讓我感覺更加的不真實。
我憐愛的撫摸著他的臉頰,喉頭被眼淚淹得發苦:「華胥,告訴我,你怎麼會知道『他』撐的傘是也是墨綠色的?你又是怎麼知道的『他』是誰?」
我們在微雨中相視無言,思緒卻如潮水一般的洶湧。
華胥似乎在掙扎,許久之後才開了口:「我的影子,那日在火海里消失之後,就回歸到了他的本尊的身上,因為他被五火焚心而亡,所以,那一天我也被你的火燒得遍體鱗傷,之後我就又去泡了三清池,緩解身上的灼燒,你聽到你在人間喚我,可是我沒有辦法回應你,讓你在人間受了這麼多的苦,是我不好。」
我感覺到心有些微微的疼,可是嘴角卻情不自禁的揚起了一抹笑意:「所以?御影真的沒有死對么?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華胥直視著我的雙眸,目光凌厲:「不。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如果我沒有天族太子的身份出世,也許,我會成為一個像他一樣人。可是,我自幼就受到父君、母后的諄諄教誨,我怎麼可能變成那樣一個恣意妄為的人呢?」
我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你其實從來就沒想過要做什麼高高在上的天君對不對?蒼生的教化者,三界的守護者……你只是在努力地做你父君娘親想讓你做的事情,可是現在已經沒人能管得了你了,你就可以做自己了呀!」
華胥卻只是淡淡的一笑:「你對一個從小沒有自己的人,談什麼做自己。」
我的心好亂,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忽然,華胥一把抓住我的手:「你們僅僅認識了七天而已,為什麼,你會這麼愛他?」
我垂下纖長的睫毛,低笑:「七天,每一天他都在暗中默默的照顧著我,卻不肯讓我知道。他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壞蛋,常常欺負我。他是一個外表冰冷,內心溫柔的人,溫柔得只會去傷害他自己……御影真的不似你這般眾神之王的霸道。他明明不願意我離去,他卻依然會遵從我的意願,竭盡全力的幫助我完成我的心愿。他明明很弱,甚至犧牲了生命都沒有辦法保護我,但是,他義無反顧!」
我淚流滿面的說完這番話,十分動情的望著那張一模一樣的臉。
華胥約莫被我激得有些維護不住他的威儀了,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望著他的眼睛,冷冷的一字一句的說:「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感覺嗎?!『他』的記憶,『他』的情感,全部一點一滴的融進了我的腦子裡,那感覺就好像眼睜睜的看著你和別人男人相愛一樣!是,我是擁有他全部的記憶,我和他卻是長得一模一樣,可我不是他!請你不要再用這種眼神來望著我了。」
我卻沒有生氣,一把握住他捏著我的下巴的手:「告訴我,你擁有他的記憶,他的情感,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點的改變嗎?我知道他是你的一部分,他經歷的一切,難道不足以讓你重新去審視這個世界嗎?」
華胥那雙凌厲的眼睛狠狠的刨刮著我,一種寒冷得讓我害怕的語氣說:「當然有變化。我吸收了他的記憶、感情、所有的一切之後,我就變得更愛你了。而你,對我的情感,卻沒有增加一分。」
我閉上眼睛,仰頭望著天空,任憑雨水拍著我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
難怪除了那張臉長得像之外,我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一絲御影的影子。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接近他,我想了解御影,在認識我的千千萬萬年以前,他都經歷過一些什麼事情,是不是吃了很多的苦,告訴他一些我沒來得及對御影說的話。
御影一定不知道,他每天晚上一個人在屋頂上看月亮,而我就在他的身後悄悄的望著他,每一次都想走過去安慰他,可是我卻沒想好該怎麼說,只好躲在他的身後默默的聽著他的心事。
我相信,如果這些話說給華胥聽了,他肯定能懂我當時的心情!我不在乎天長地久,可是,我們之間也不該這麼短暫,我甚至沒來得及愛上他!
華胥看著我一雙眼淚婆娑的眼睛,深情脈脈的望著他,似有千言萬語要對他對,他的心似乎被刺痛了。
華胥漠然的轉過身,語調冰涼的對我說:「靈樞,你先冷靜一下。等你想清楚了,你該以怎樣的姿態面對我的時候,我再回來。」
我獃獃的站在原地,直到他走遠了。
我一直保持著這個姿態,靜靜的在小竹屋前獃獃的站了整整一夜。我不知道我自己究竟在想什麼。
其實,這一整夜,我一直都在像一個問題,我和華胥究竟為何這般糾纏不清,我們到底是要繼續走下去,還是分開。
這整整一夜,我望著天上的月光,總覺得今晚的月光特別溫柔,就像是他一直在我的身邊,包圍著我一般,他似乎一直都在。
第二天黎明時分,第一縷陽光刺痛了我眼,讓我一陣頭暈目眩。
我踉蹌了一下,忽然身體輕得像一片落葉一般,心中有了一個念頭,就這麼倒下去,似乎也是不錯的,我好累,真的好累。
我是我沒倒在地上,卻掉進了一個清冷的懷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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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清新竹葉香的露水,一點一點的喂進我的嘴裡,甘甜入喉,我漸漸轉醒。
華胥坐在我的床邊,目光有些心疼,但還是沒說什麼,起身要走。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要走!」
他沒有回頭,只是側臉望著我,冷冷的問我:「你知道,你現在抱著的人,是誰么?」
我目光灼灼的望著他:「我不想知道……」
沒有容他繼續說話,我就直接撲上去問住了他的唇。
華胥先是一愣,然後反撲過來,將我壓倒了,更加熾烈的回應我。
他咬得真狠,把我的唇瓣咬血來,這是第一次。我想,他肯定是想讓我牢牢的記住他的滋味。
在他的理智徹底的被漁網擊潰之前,他放開了我,沙啞的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為什麼要吻我?」
我擦了擦嘴角被咬出來的血,輕媚的一笑:「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你是誰,也不重要。我只知道,我,想,要,你!」
最後這幾個字,我咬著他的耳邊說的,語調魅惑之極。
在劇烈的公事下,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我從來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對他,我已經不知道是愛,還是恨了。我只知道,我想要他,至少現在想要。
接下來,我們又荒唐了幾天。我們就像兩個對未來都已經失去了方向的人,迷茫的纏在一起,沒有一絲的信念,彷彿一切都是虛妄。
可是當我們相擁在一起,熾烈,纏綿,痛苦,這一切的虛妄又都變成了刻骨的真實。
第十天,華胥第一次提起要離開,因為,他在凡間待了十天,在神魔的世界里,那就是已經多了大半天,將近太陽落山的時間了。
我問他:「你可是擔心鬼兵?所以要趕在那邊的太陽落山之前回去?」
華胥沉思片刻,對我說:「我想派遣使者去找冥王,請冥王來援助,你覺得,憑你對冥王的了解,可行嗎?」
我輕蔑的一笑:「他啊,就憑你對他這麼淺的了解,都已經覺得他不會管這件事了,那你覺得可行性有多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