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的記憶【166】
我有些難為情:「原來你還教過我御神樂舞?」
華胥的聲音僵硬的說:「算是我教的吧。」
我乾笑兩聲:「想我這種粗人,很難教得會吧?」
華胥像是回憶起前塵過往一般,在腦海里找尋著往昔的畫面:「也不是,你很聰明。才學了一天就會了。」
御神樂舞,我有一點點印象,但是不是很深。在我的常識里,這種舞蹈是神族最莊嚴的儀式,原創者是大地神女媧,據說土地神們能用御神樂舞召喚大地的力量,這樣就可以掌控凈化之力和生命之息溲。
我對華胥說:「既然我都不記得了,那你就再教我一邊吧。」
「好。」
接下來的整整一天,我們就沒幹別的了,華胥就在桃花林里教我御神樂舞恧。
到了黃昏的時候,我放出去報信的相思雀回來了,我就和華胥告別了。
驀然回首,萬頃的桃花把整個天空都染成了艷色,在夕陽下幽幽的泛著旖旎的流光,似流霞般璀璨瑰麗,那個男子一身白衣,就站在花海的深處,靜默無言的目送著我。
三天之後,倉宸赴須焰魔宮之約,他終於把我家的少年和我家的狐狸哥哥給送回來了。
少年和句芒都憋得兩眼委屈的淚水,一左一右的抱著我的手臂,似乎有一大堆的話要說,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而我也沒空聽他們說,戰事在即,我成日里都忙著軍事布防。
倉宸變獻媚似的將天宮布防圖放到我們的面前,還有天族將領最新的行軍布陣圖,有了這些東西,我們妖魔大軍要天族的陣法就是輕而易舉的。伏燭和朱彥起初不太相信他能搞到這些這麼機密的東西,我則是及不相信也不懷疑,我知道倉宸有這個本事頭來天族的軍機秘密,現在他給得也許是真的,但是,也保不準將來會倉宸拿著假的布陣圖來陷害我們。
一個月後,妖族、魔族的聯軍一齊向天族發兵。
自從七重天分別之後,我就只和華胥見過一面,就是妖魔聯軍向天族宣戰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穿著鎧甲玄色的戰袍,比平時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清冷的面容里還多了幾分肅殺,更顯威武不凡。
我平時穿著廣袖飄逸的長衫紅裙,一頭飄逸的長發及地,甚是風華。此時也變成了緊身束腰的勁裝,長發挽起。一襲火紅的迎著風在我的身後獵獵飛舞,瑰姿艷逸。
透過千軍萬馬,我們一眼看到彼此,刻骨銘心,卻早已沒有了往昔的溫柔纏棉。我和他,終究都是一族的守護者,兒女私情,也不過如此了。
我沒有穿鎧甲,因為穿那個玩意兒礙著行動影響我砍人。在我的影響之下,魔族的士兵大受鼓舞,也是一概輕衣,不穿鎧甲。輕裝上陣,也就意味著無法逃跑,一旦背向敵人而沒有鎧甲的保護,那可就真的成了活靶子。出乎意料的,沒穿鎧甲的魔族士兵反而比神族和妖族的士兵傷亡更小些。
雖然我沒有了從前的記憶,但是我和天族的那名門子弟們畢竟是同一個學宮裡出來的,兵法的理論課我們是一樣的基礎。倉宸搞來的天族練兵的戰法圖,對我揣度破陣法門,頗有助益。
天族主帥是天族大名鼎鼎的離吾大元帥,副帥是五極戰神,監軍是四方神君,手下還有三十六員天將,陣容很是強大,估計華胥天君也是下了狠心,也是把天族的全部家底都賭上來了。畢竟妖魔兩族聯軍,這千千萬萬年來,還是第一次。
我魔族猛士很多,但是將才凋敝,大家大多沒什麼文化,也沒進過學,在他們眼裡打仗就是簡單的廝殺。所以,我只能親力親為的指導軍隊破解天族的陣法和攻式,然後,我也當仁不讓的當了主帥。
他們用兵特點是虛虛實真假實難辨,而我的用兵特點是刁鑽,出奇制勝,我們倒是天生相剋。
開仗的這幾個月來,我們的戰場從天上到地下無所不盡其極,因為有神魔之門的庇佑,凡間終於免遭戰火的荼毒。,妖魔聯軍不似天族的天兵這般精於布陣訓練有素,妖魔打仗大多憑著狠勁和獸性,就是仗著人數多肉搏,不經久戰,久戰必亂。所以我的作戰策略只能是突襲,快准狠!
幾個月下來,我們妖魔大軍也就去九重天的南天門前觀光了三次,始終都沒能攻下九重天。八荒戰火焦灼,兩軍傷亡慘重。
這天,我和一眾魔族的將領在軍營里正在探討戰事。
忽然少年進來稟報我,妖族士兵抓到了一個天族的品階頗高的神君,正虐得只剩下半條命了,但是,那位神君說是與我相識要,定要在死前見一見我。
妖族向來殘忍,為了孽殺戰俘的事情,我沒少和倉宸翻臉。我並不是反對殺敵,但是我很反感虐待已經無還手之力的敵人,這樣很變態。
我和天族並無太多的交往,但是也是認識幾個人的。最主要的是,我已經很久都沒有得到過華胥的消息了,我想問一問他現在過得怎樣。這次負責留守天宮的主將白澤神君是位頭腦出眾的將領,而且很了解我。天宮被白澤神君嚴密的封鎖了,而且他對火鳳凰的『凰令』頗為了解也很是忌憚。我留在天宮的信使鳥,即使是仙禽只要帶著我的凰令的火焰的印記,都會被抓,然後處死。為了保住它們一條小命,我解除我天宮的仙禽的凰令。如此,我與華胥的聯絡算是徹底的斷了。
於是我對少年說:「帶此人到我的營帳來。」
帶入營帳的時候,那人一身是血,半張臉血肉模糊,我是在認不出。
這濃濃的血腥味兒,怕是又要嚇到我家的寶寶了。我撫摸著漸漸隆起了一點的小肚子,算是安慰寶寶。然後我化出神扇,輕輕的朝他的身上這麼一扇,凈化了營帳內的血腥味兒,用治癒之力助他療傷,他這才漸漸轉醒。
我看他悠悠轉醒,便問:「你是誰?」
那個血肉模糊的人看見我之後,奄奄一息的說:「我是白澤……」
原來就是那個鎮守天宮的白澤神君。
我危危眯起鳳眸,用火扇子跳起他的下巴,陰森道:「就是你這傢伙,殺光了我留在天宮的信使鳥吧,膽子不小啊,還敢來見我,恩?」
白澤倒在地上,一邊咳血一邊說:「求你,救救陛下……」
我的臉瞬間一片慘白:「他怎麼了?」
白澤說:「我奉陛下之命令,一直在監視著婉素天妃。今日撞破了她通敵的事,她就用妖魅之術強佔了我的身體,開啟十三重天,盜走了昊天塔,還將我交給妖族,任妖族虐殺……」
昊天塔原為天界重寶,是上古第一神器,可吸星換月,擁有浩大無儔的洪荒之力,能制衡一切神魔,只要被吸進去,就會被散盡一身的修為。
我焦急的問:「華胥呢?他人在哪裡?」
「陛下日前去了淇水駐軍,那個女人暗算了我之後,立即動身去了淇水,打算在消息傳到淇水前……動手……」
昊天塔雖然厲害,但是卻不能吸收千軍萬馬,它只能對於一人而已,婉素天妃很明顯,就是想去收了華胥。
我即刻用凰令召喚魔鳶,讓它啟動八荒各地的魔鳶的分身來查找婉素的所在。魔鳶告訴我,現在這個時候,估計她已經進入淇水的地界了。
我問魔鳶說:「能不能讓最近的信使鳥飛進淇水,去給華胥報信兒?」
魔鳶無奈的搖搖腦袋:「淇水被天族收服,布了結界,已經是從屬於天族的地界了。我們魔族的信使鳥飛不進去,仙禽的凰令聖尊也都已經撤了。」
我的臉色一片慘白。
白澤絕望的閉上眼睛,想去死了一般:「來不及了……都是我不好,不應該對她手下留情的……」
就在我們大家都一片絕望的時候,少年怯生生的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靈兒姐姐,你們說的,有危險的那個人,可是姐夫?」
我一陣愕然:「少年,你一直都是稱呼華胥天君做姐夫的嗎?」
少年反而疑惑了:「靈兒姐姐,不是你讓叫他姐夫的嗎?你肚子里的小寶寶,不是姐夫的嗎?」
我從未對任何人解釋過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少年又是如何知道?!
少年看我這麼迷茫,於是大大咧咧的說:「靈兒姐姐,你還記得第一次和去蓮泉宮和姐夫睡覺的時候,不是用了那個什麼法陣么?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你現在也可以用啊。馬上就能到姐夫的身邊去救他了。」
我激動的抓著少年的雙肩:「什麼法陣?!我不記得了……」
白澤忽然睜開了那雙被血漬染紅的眼睛:「瞬移法陣!可以瞬間移動到某處,但是,那個地方必須有事先留下的印記。老大,你如果能瞬間去到陛下的身邊,那就是,陛下的身上有信物,承載著這個印記!
信物?!我仔細一看周身,除了那條左腕上那紫色的琉璃鏈子不知道從何而來之外,我身上也沒別的了。
少年眨巴著眼睛對我說:「靈兒姐姐,你在好好想想,你說過這個陣法很複雜的,可能是時間隔得太久了,你想不起來了。」
是有那麼一點印象,可是我沒時間想了!我立即祭出了紫霄冥王給我的三生石,雙手結法印,將它融進我的腦子裡。
我的記憶如同決了堤的洪水一般向我湧來!
這一瞬間,似乎有萬萬年那麼漫長,那麼煎熬。
待我清醒過來的時候,我已是滿臉水澤,跌坐在地上。我這一生,過得是何其的驚心動魄,坎坷糾結!
少年立即過來扶我:「靈兒姐姐,你還好吧?」
我的眼淚還在往下淌,似乎根本就停不下來,我冷冷的說:「叫我聖尊。」
少年一愣,膽怯的用手攪自己的衣袖:「那,姐夫呢?」
我惡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住口!」
白澤莫名其妙的望著我:「老大,你怎麼了……」
白澤在太雍學宮裡就擁護我,在我被陷天牢里探望我,在金蟾宮裡拚死維護我,不惜親族為敵,這份情誼,我銘記在心。
可是,白澤被華胥洗掉了一段記憶,他在我被囚禁蓮泉宮的時候,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的事情,他已然不記得了。白澤也不知道華胥對我做過的那些混賬事。
我任憑臉上的淚水默默的流淌著,我對白澤說:「本尊這一生,真正的知己至交也就你這麼一個了,你就留在我這裡好好養傷,無論如何我都會護你周全!」
說完,我就抬手化出了一張軟榻,讓白澤躺在榻上,然後喂他服下了一顆參丹。
白澤好感動,明明在笑著,卻也哭了。
白澤忽然緊緊的抓著我的手說:「你快起救救陛下啊!你們兩個都是我此生的摯友,我不想看到你們任何一個受到傷害。」
白澤太善良了,善良得讓人心疼。白澤素來疼女人,也難怪他會栽在婉素的手裡。
我咬牙切齒的說:「好,我這就去。白澤,你安心在我的營帳這兒躺著。」
說完,我大步走出了營帳,只留下白澤一人在我的營帳里休養。
一出營帳,我就將七禽五火扇拋給對少年,說:「少年,照顧好白澤,不要聲張他是天宮守將的身份。妖族、魔族要是誰敢動他,就把我的火扇子亮出來,燒死他。」
少年看我如此重視白澤,甚重的點了點頭
然後,我就轉過身來,對魔鳶說:「傳我的令,先鋒營五萬飛騎軍立即奔赴淇水,不得有誤!」
魔鳶問我:「那任誰做主將?」
我冷冷的說:「本尊。」
魔鳶大受鼓舞:「甚好!得知聖尊親自領軍,先鋒營一定群情振奮!」
說完,就飛走了。
因為寶寶的緣故,我上不了戰場,這是第一次。而且,我上了戰場也殺不了人,因為,紫霄冥王前世就對我下了咒令,讓我不得殺生。
我開始雙手結印,這個法陣很複雜。
我現在是半神半魔,我即不受魔族的結界影響,也不會被天族的結界排斥,天地之間,我都能暢通無阻了。
金色的法陣自我的腳底升起,當我雙手結完那複雜的法印之後,金色的法陣已然升過我的頭頂,然後,我就瞬間消失了。
在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已經在華胥的身邊了。
他站在淇水的邊上,御水臨風,身後是淇水的守軍大營。
水色映著殘陽,在水面上暈出一層有一層的碎光,很美。
他卻淡淡的轉頭過來看我一眼,也不驚訝:「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我震驚於他的無驚無喜:「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能經常見到我?」
華胥並沒有看我,只是望著暮光盈盈的一江淇水,似傷心也似悲哀:「以往都是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才能見著你,沒想到我已經病入膏肓了,居然在青天白日下就能看到你的幻影。我真是,無可救藥了……」
華胥竟然以為我是幻覺?!
我立即幻化出一柄羽刃,如鳳鳴一般細微的破空之聲,尖銳刺耳的驚醒了華胥。
華胥立即轉過身來,一手接下羽刃,震驚的望著我:「你是……」
我含著淚,雙眼熬得紅紅的:「魔尊,靈樞!」
華胥一言不發,就這麼冰涼哀默的注視著我:「靈樞,對不起,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就拿去吧。」
憤怒到了極點的時候,我卻張狂而放肆的大笑了起來,這個男人真是……夠無恥的。他明明知道我下不了手!
我的笑聲驚動了軍營里守軍,他們驚恐的望著我,魔尊!
華胥把我擋在身後,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還在我們周圍打下了三重仙障,不讓任何人靠近。
等我笑夠了,我才用手挑著華胥的下巴,輕媚的一笑:「要你的命?嘖嘖,這麼好的男人,我怎麼捨得啊。還沒有讓你也嘗嘗這階下囚的滋味,我怎麼能夠甘心呢?!你說,我要不要將你的衣服也扒光了,然後綁在床上,任我肆意賞玩,這才過癮!」
華胥不敢看我一眼,目光只是淡漠望著遠方:「這場戰事結束后,等我將天君之位禪讓出去,我隨你處置。」
「等?!憑什麼要我等?!憑什麼你不願意我就要順著你的意思?!你當初囚禁我時候,可有尊重過我的一絲意願?!一而再再而三的愚弄我,欺騙我,甚至還動手洗掉了我的記憶,還不止一次……在色!欲天里,你第一次輕薄我的時候就開始用這種卑劣的手段讓我忘記你對我做的事情!」
氣急攻心,讓我一陣反胃,我扶著微微隆起的小腹,一陣乾嘔。
華胥趕緊過來扶我:「靈樞!小心孩子……」
我一把打掉他想要攙扶我的手,咬牙切齒的說:「這個孩子是我的一個人的,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天君請自重!」
華胥長嘆一聲:「還好,你總算接納了這個孩子……靈樞,當初一心想打掉孩子,我真的只是為了保住孩子才洗掉你的記憶,我並不是為了我自己……」
我惡狠狠的瞪著他:「閉嘴,我不想聽你說話!你總有你的理由,可是你的理由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的那些『無可奈何』,全都是因為你的私慾!」
我氣憤的看著華胥沉默不語,我知道,他接下來又該跟我道歉了,可是,我不想聽!
就在這時候,我看到了婉素,她已經趕到了淇水。她暗地裡揣著昊天塔,正在華胥打下的仙障外焦急的徘徊著,她離我們太遠了,而且有仙障當著,她也沒有把握能將我們全都關進昊天塔。
一旦我和華胥,兩個其中一個逃脫昊天塔,那麼憑她的這點淺薄的修為,她就死定了。
她現在肯定在糾結,到底是馬上逃走,帶著昊天塔去投奔倉宸,還是來到我和華胥的身邊,趁我們兩個抱在一起的時候,用昊天塔將我們一齊收了。
我心中狠狠的下了個決心,這次一定要將婉素宰了,這個女人從頭到尾一路陷害我,她對我做的事,我覺得無關痛癢。但是她傷害了御影,傷害了白澤,我要她的命!
華胥在我的眼中看到了殺意,於是,擋在我的面前:「靈樞,她交給我,我已經知道她就是倉宸的姦細。」
我卻將華胥一把推開,怒喝道:「離我遠點!」
我沒有告訴華胥實情,我既要宰了婉素,我也要昊天塔,昊天塔可是上古第一神器,這麼上好的一塊肥肉擺在我的眼前,不吞了,對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