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炭焦魚、咸死你滷肉還有沾滿鮮血的無頭紅
我抱著御影留下的那把墨綠色的油紙傘,在神廟後院的槐花樹下發獃了整整五天。
我以為御影會回來找我,但是他始終都沒有出現過。
少年搬來一張小板凳,默默的坐在我的身邊,陪著我一起看天上的浮雲,庭前的落花。
「靈兒姐姐,你不出去找御影哥哥嗎?」
我的那雙美麗大眼睛就好似一泓憂傷的湖水,靜靜的倒映著天上的浮雲,不想讓別人看見我的憂傷,無奈我的眼睛太大了,讓別人一目了然溲。
我傷傷的嘆了口氣,道:「御影要死了。就算他要死,他都會選擇回到這裡來死的。因為,陶午的意義對他的意義非同一般。我若想見他,那麼我就哪裡都不能去,就在這裡靜靜的等他回來就好了。」
少年知道我難過,所以他最近磨練手藝,給我做了許多菜肴。可是,少年的廚藝這讓我愈發的難過了。
少年最擅長的做的黑炭焦魚、咸死你滷肉和沾滿鮮血的無頭紅燒魚。不過,少年燉的湯卻乎意料的好吃,只是你永遠無法知道他的食材是什麼,總是糊得稀稀爛爛的一鍋端出來,讓人心裡毛毛的無法下咽。明明是小雞燉蘑菇,卻很意外的看不到雞,連雞毛都沒有,只有一鍋稠稠的黃湯,一股濃濃的雞味,上面飄著幾朵詭異的蘑菇…恧…
土地廟的香客也是越來越多了。
少年為了防止這些香客們打擾我那靜靜的憂傷,他刻意在神像前貼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了這樣幾個大字:神明例假中,嚴禁許願!
我每每路過神相,每每看一次就覺得少年新發明的這個辭彙有些不慎妥當。
少年道說,照例放假,等於例假。
我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好在善男信女們都能體恤我例假中,讓我好好休息。其實,只要有土地神在廟裡,善男信女們就很開心了。有土地神的大地,寧靜而祥和,我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自然而然的呼吸就好了。
這天,我依然坐在槐花樹下,默默的思考著人生。
少年忽然不知道那根神經又不對了,莫名其妙的對著天空慟哭。
我不得不停止仰望天空,轉過頭來問他:「少年,你又怎麼了,終於被自己那令人髮指的廚藝給嚇哭了嗎?你要是真的想懺悔的話,那以後你就不要在做菜,直接把食材全都用白水燙熟,然後撈上來就好了。我愛放鹽就放鹽,想添醋就添醋吧。」
少年難過的搖搖頭:「我神識里的凰令已經弱到幾乎感覺不到了。主人也許真的死了,或者不要我了,我再也找不到主人了!」
我安慰少年道:「不要哭了,哭也沒有用。我還是放你走吧,你去找你的主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千萬不要抱憾終生。」
少年擦著眼淚道:「可是我已經不知道自己的主人長什麼樣子了,靈兒姐姐。你不知道,我們諜翅鳥是天生的間諜,如果遇到什麼危險的情況,可以通過意志力使自己強行失憶。我被神魔之門奪走妖魔之力后,我自知沒有什麼能力自保,所以,我就強迫自己忘掉了關於主人的一切信息。這樣就算是我被施放了攝魂大法,他們也得不到我主人的任何情報。凰令是我和主人之間唯一的聯繫,可是,現在它也消失了。」
我想了想道:「恩,那你就去找點的事情吧,充實的人生會讓你沒有時間去難過。但是,求你了,千萬不要去做飯。」
少年茫然的點點頭:「那靈兒姐姐,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環視整個院子,忽然想起了幾天前被我封印的蛟龍。現在它已經成了我院子里一個小土包。
我對少年道:「你現在都這麼無聊,不如將它挖出來玩一會兒。我記得上次水魅妖說過,它的主人似乎在找我,你幫我問出水魅的主人是誰。」
少年問我:「我怕破壞了靈兒姐姐下得封印。」
我拿出神竹,扯了幾片給少年,道:「不怕,你拿這個。如果水魅妖不回答你的問題,你就這些竹片去扎它的蛇身,直到扎得它滿身窟窿為止。」
少年皺著眉,不太認同的望著我。
我不悅道:「怎麼,覺得我太殘忍了?」
少年搖搖頭:「不是的,靈兒姐姐,我只是覺得你和我以前的主人一樣,心地都太善良了,也太光明正大了,都是品格高尚的人,可是,這樣的你們總是被卑鄙無恥又殘忍的人纏上。」
我的小心肝抖了抖。我這樣都叫善良的話,那什麼是狠毒?
於是我問少年,打算怎麼審問水魅妖。
少年清秀的天真且無邪的說:「我打算把這條蛟龍變成的蛇帶到廚房去。如果它膽敢拒絕回答我的問題,那我就從蛇尾巴開始切起,讓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變成我們今晚的晚飯。它的心裡防線會崩潰的。」
我倒抽一口涼氣,還真被少年清秀且暖萌的外表給騙了。魔族原來竟是這麼狠毒的作風,果然是魔族出身的間諜鳥么?
我乾笑兩聲:「呵呵,你高興怎樣就怎樣吧。只要你把話給我問出來就好了。」
有一個滿面潮紅的年輕姑娘一路跑進了我的土地廟,十分激動的跪在我的神像前,萬分嬌羞道:「神明大人,請幫幫我,讓我再見一眼那個像神仙一樣美麗的男子吧。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俊美的男子。不管他是神仙還是妖怪,我都想再見一見他。只要能讓我再見他一面,我情願……我情願不要阮哥哥了!」
我和少年兩人在神廟的後院,但是這小姑娘太激動的,嚷嚷著很大聲,我們都將她說的話聽得真切。
少年好奇的說:「咦,這個年輕姑娘不是在五天前剛剛求土地神成全她對一個男子的痴心,怎麼才五天,又跑來和土地神祈願要與另外一個男子結緣呢,怎麼今天又喜歡上另一個男人了。」
我對少年道:「你知道為什麼人心是會變的嗎,那是因為人類的生命實在是太短暫了,短暫到沒有時間去為了任何事情而停下腳步。人類的心念起得很快,但是消失得同樣迅速,就如同他們轉瞬即逝的生命一樣。幾百年或者幾千年的去對一個人保持著同樣一種心情,人類永遠都無法做到。」
少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靈兒姐姐,你好聰明啊。懂這麼多,你真的是人么……」
我被問住了:「額,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目前來說,我姑且是個神女吧。這個小姐出手很闊綽,我看我們還是再幫她一幫。差不多我就能攢夠了去雲國皇城的路費了,我是一定要去見軒轅殿下的。」
忽然,我轉念一想,能讓女人看一眼就痴迷的人,除了軒轅,那就只有御影了。
於是,我偷偷摸摸的神廟正院的神像後面,冒充自己是土地神顯靈,問那個小姑娘:「你見到的那個美麗的男子是在哪裡見到的?他有什麼特徵?」
姑娘萬分驚喜道:「神明,您又顯靈了!求求您成全我,我一定每日都來為您上香。我是在一條小河邊看見他的,他全身閃閃發光,看起來似乎有些透明,也想,也許他是水裡的神明。」
沒錯,是御影!
我立即從神像後面跳出來,姑娘嚇了一跳。
我一把抓住姑娘的手道:「走,帶路。我會讓這個男人現身的。」
這個姑娘對我半信半疑,而且,看我也是女的,不太樂意帶我去,她怯怯的望著道:「我憑什麼相信一個忽然從神像後面冒出來的一個小姑娘?」
我懶得解釋,咬破食指,用血指印在她的額頭上蓋了個印:「我命令你,立即帶我去。」
收到了我使令的震懾,果然,她立即拉著我的手,飛快的跑了起來。
我們趕到了小河邊,卻沒看到御影。
河畔空無一人,我仔細一看,這個地方竟然是六天前遇到軒轅的片河灘。本來應該是屍骨成山的地方,已經被軒轅的部下們收拾得乾乾淨淨了。
由於這幾日身為土地神的我一直老老實實的待在土地廟裡,所以土地廟周圍的土地都被凈化的妖障全無,倒也看不出當日水魅襲擊人類的慘烈。
我望著乾淨的天空,對著曠野大喊道:「御影,快出來見我。我給你送傘來了,你的皮膚這麼好,怎麼能不打傘呢!沒有手不要緊,我還給你找了一個端正的妹子,專門為你打傘的!」
我久久的仰著脖子,天籟沒有迴音。
可是,那條小河裡,倒是有了幾分詭異的動靜。
我神色一變,一把揪起還癱在我腳邊穿著氣的姑娘:「此地,真的見到了一個很美麗的男子?」
姑娘點點頭,道:「是的,他還告訴我,如果我想再見到他,就要去土地廟向土地神祈禱!」
我的臉瞬間刷白,惡狠狠的吼道:「你怎麼不早說!」
姑娘被我嚇得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御影是不會跟這個姑娘說出這句話的,有人……不,是有妖想引我出來!
原本清澈的河水開始變了顏色,變成了詭異而不祥的幽藍色!
我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翠翠。」
我下令道:「翠翠,閉上眼睛,沒有我的命令,絕對不能睜開。」
翠翠聞言,立即緊緊的閉上了雙眼。
我祭出神竹嚴陣以待,本來以為沒有身體的水魅妖不足為懼怕,但是我沒有想到,這次攻擊我的竟然是,水草!
黏糊糊綠油油的水草像如同鬼魅一般爬上了河畔,看得我一陣噁心。
幽藍色的水魅們在水底下吃吃的笑著,它們在用妖力操縱著水草要拖我下水。
我揮舞著神竹扇祭出一道有一道的凈化之風打向那些水草,可是,這些水草不是妖怪,神竹的鈴聲對它們沒有毫無用處。而竹扇子扇出來的風又打不到水下的水魅們,那群噁心的東西如同潮水一般向我湧來。
我忽然有種衝動,想一把火燒了這些噁心的東西,可是我又哪裡來的小火苗呢?我應該是可以做到的,可是我要怎麼做呢?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疑惑,讓我一個慌神,就被那些水草給絆倒了。
水草順著我的小腿,緊密的向上攀緣,那濕漉漉的黏滑的觸感讓我,頭皮發麻,全身都齊了雞皮疙瘩。
忽然,一條水草高高的揚起,帶著呼嘯的風聲如閃電一般迅速朝著我的手抽了下來。
「啪」的一聲,我的手腕被抽得生疼,神竹瞬間從我的手中抽飛了出去,我的手腕鮮血直流。
水魅們這才從河底紛紛冒了出來。
一片幽藍色的妖霧迅速的朝我圍了過來。
該死!這次我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儘管忍著噁心,我死死的閉著眼睛,但是我還是被水草強行扒開了我的眼睛,強迫我與那一雙雙奪人心智的鬼魅之眼對視。
那一瞬間,幽藍色的鬼魅之眼直直的看進了我的心底,我的大腦又是一片空白,似乎被剝奪了思考的能力。
然後,恍惚間,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