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聽說,你喜歡我?
祝一夕眼睛看不見,自然不知亓琞問話時的面色,只是隱約覺得他似乎不高興。
可是,西陵曄是因為救她才重傷的,她當然會擔心,這有什麼不對的嗎?師父為什麼要不高興?
而且,師父一向穩如泰山,冷靜從容,大約是她聽錯了吧,她這麼想著便一路沒有言語,由著他牽著回了房間。
「我問你,你這麼擔心他的安危,你喜歡他?」亓琞扶了她在榻上坐下,又一次問道。
聲音比先前更沉,更冷溲。
祝一夕怔了怔,有些奇怪地回答道,「西陵曄是因為救我才受傷的,我當然擔心他。」
「我是問你,你喜歡他?」亓琞再一次強調了,自己的關鍵問題。
他養了四年的徒弟,這一轉眼對著另一個男人又是擔心又是關心的,況且那還是個掛著她未婚夫婿名頭的男人,而是她曾經追了多年的男人,他這個做師父的多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恧。
「最近是怎麼了,先前華師兄問我跟西陵曄的事,師父你也來問。」祝一夕坐在床榻上嘀咕,抬手摸了摸又有些發疼的眼睛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他,不過昨天華師兄說西陵曄喜歡我,哈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暗戀。」
她說著,自己都跟著樂了。
可是,她絲毫看不見,站在面前的無極聖尊,愈發沉肅的面色。
「一夕,玉闕宮的規矩,師父不想一再給你強調,你要走的路與常人不同,兒女情長不該是你糾纏的。」亓琞嚴肅地告誡道。
「聖尊師父,萬一……將來我真的遇到我喜歡的人,我喜歡得不得了,怎麼辦?」祝一夕好奇地問道。
世間的事,總不是人能預料和控制的,就像誰也沒有想到西陵婠婠會戀上一個異類,她也沒想到西陵曄會喜歡她,所以指不定將來她會遇到她所喜歡的人。
「百草仙君有一種丹藥,可讓人斷情絕愛。」亓琞道。
祝一夕聽了有些氣憤,哼道,「師父你自己和龍三公主可以談情說愛,為什麼我遇上喜歡的人就不行了,你這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不公平。」
「一夕!」亓琞聲音冷沉,一字一句清冷入骨,「別的事,師父都可以縱容你,唯獨此事不可,望你切忌於心。」
祝一夕被他的聲音嚇著了,自她入門以來,他在她面前說話總是柔和,這樣的口氣大約還是第一次聽到。
「聖尊師父……」
「有些事,不該你問的,你說的,不要再提。」亓琞說道。
「知道了。」她自己摸索著拉了被子躺下,心裡卻酸酸的不是滋味兒。
不該她問的,不該她說的是,是龍三公主的事,飛林說過聖尊師父不想聽人在他面前說龍三公主的任何事,終究是連她也不能說的。
她幾乎可以想見,那龍三公主再回來,自己在玉闕宮會是什麼樣的處境。
他們幾千年的情份,她這個初入門的徒弟又算得了什麼呢。
亓琞擔心她眼睛的毒會再發作,便一直在房間坐著,床榻上的似是睡著了,沒再出一絲聲響。
祝一夕背對著他躺著,其實眼睛已經開始又一次毒發,可卻自己捂著眼睛咬牙忍著,始終不肯吭一聲。
她一直以為她是得聖尊師父疼愛的,可是聖尊師父心中還有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龍三公主,便是他們誰多議論一句,也是不可以的。
一想到這些,她心中止不住地難過,好怕龍三公主回來之時,自己在師父這裡就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了。
眼睛一陣比一陣疼得厲害,她忍不住有些發顫,咬著自己的手以此來轉移痛楚。
亓琞皺了皺眉,起身到了床榻邊上,一把拉開了她蒙著的被子,蜷縮在被子里的人早已蒼色蒼白,一身冷汗淋漓。
他一邊抬手給她控制住眼睛的毒發,一邊斥道,「讓你疼了說話,變啞巴了?」
「反正又死不了。」她氣道,可因為毒發,聲音虛弱幾不可聞。
亓琞無奈嘆了嘆了氣,拿著帕子給她拭去一臉的冷汗,問道,「要不要喝水?」
「不要。」祝一夕拒絕道。
亓琞倒了水,將杯子喂到她的唇邊,「喝水。」
祝一夕悶著頭就著嘴邊的杯子喝了口水,抽了抽鼻子道,「我不要師父照顧,我要飛林照顧。」
「說你兩句,還鬧上脾氣了?」亓琞道。
祝一夕抿著唇不說話,紅紅的眼眶淚光漣漣,「聖尊師父,你不要對我太好,也不要太照顧我,哪天你對我不好,你對別人也這麼好,我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亓琞微蹙著眉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伸手理了理亂亂的頭髮,道,「哪裡來的別人?」
她現在這腦瓜子里,一天到晚盡在想些什麼,說變臉就變臉。
「總有一天會來個別人的。」祝一夕揉了揉眼睛,哼道。
亓琞見與她說不通,道,「飛林還沒回來,你既想他照顧,我讓其它的仙鶴童子來。」
說罷,便準備走人。
祝一夕一聽,一把掀開被子跳下床,「聖尊師父……」
她跳下床,一頭撞在清香淡淡的懷裡,知道他沒有走,欣喜地一把抱住。
「師父對不起,我不惹你生氣了。」
亓琞有些微微的僵硬,嘆息著拍了拍她的後背,「好了,回床上躺著去。」
祝一夕乖乖由她扶著,回了床榻上坐著,「聖尊師父,你不會走是不是?」
「不會。」亓琞應道。
這丫頭,脾氣真是來得快,也去得快。
燕丘卻在一旁看得怒火沖沖,他這好不容易讓祝一夕對西陵曄那邊上了幾分心,這無極聖尊這又整什麼幺蛾子,害他一番心血又要付諸流水了。
莫不是真如那桃花妖所說,無極聖尊這個老不要臉的,真想把徒弟養大了教得成了仙,以後留在自己身邊做仙侶?
畢竟,無極聖尊在神域那麼些年,好似看上他的女仙是不少,可真的跟他傳出那麼點風流事兒的,也只有龍三公主一個,可就是那兩人估計連手都沒牽過幾回,倒是對這新收的徒弟,這手也牽了,抱了抱了,連嘴都親了,就差沒有直接吃掉了。
他得再想想辦法才是,不然將來指望祝一夕幫他去解開封印,就全指望不上了。
亓琞自然沒想到,一旁放著的劍里,有人正百般謀划著要陰他,伸手給祝一夕蓋好了被子,便在床榻邊上坐著就近守著。
雖然他的術法能替她剋制毒發的痛楚,但也管不了多久就會又發作,所以在飛林取到葯回來之前,他得寸步不離地守在這裡。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飛林還沒有帶回給她沾眼傷的葯,西陵曄卻在華世鈞的照顧下,加之她留下的仙藥,四五日的功夫已經就已經醒過來了。
華世鈞正在床邊打著盹兒,突地聽到什麼響動刷地睜開眼睛,卻見昏迷數日的人不知何時已經坐起來了。
「大師兄,你醒了?」
西陵曄坐起身,只覺得全身虛軟無力,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事,問道,「祝一夕呢?」
「她眼睛受傷了,現在由聖尊照顧著,不方便過來看你。」華世鈞坦然言道。
西陵曄微抿著蒼白的薄唇,點了點頭,「那便好。」
只是眼睛傷了的話,無極聖尊自會設法替她醫治,也用不著他們來操心了。
「你可算是醒過來了,那天我們趕到發現你一半魂魄被九頭鳥奪走了,一夕嚇壞了,一再求了聖尊出手,才去給你把這一半魂魄找回來,連平日那麼寶貝的仙藥都全留在了這裡,若是沒有那些葯,只怕你還得好些天的功夫才醒得來。」華世鈞說著,倒了茶水送到了床邊。
「嗬,她會擔心我,只怕我真死了,她會樂得拍手叫好。」西陵曄接過杯子喝了水,沒好氣的道。
華世鈞瞧著又口是心非的人,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明明知道了嘴角都勾起來了,嘴上卻說著另一番話,「大師兄,你再這麼嘴硬下去,早晚有一天你想抓住的,也會離你而去。」
西陵曄奇怪地看了看他,「你說什麼?」
「我是說一夕,你不是喜歡她?」華世鈞笑語問道。
西陵曄瞪了他一眼,「胡說什麼?」
「你要真當我胡說,那就當是吧,有些心意總要說出來,對方才會知道,一夕是個好姑娘,我是怕你錯過良緣。」華世鈞語重心長地勸說道,他只願他現在能認清自己的心意,還能有機會去挽回這段姻緣。
「莫名其妙!」西陵曄說罷,又躺了回去道,「給我拿點吃得過來。」
華世鈞起身出去,先去祝一夕那邊給說了西陵曄已經醒來的事,才去廚房給他找吃的。
西陵曄望著帳頂,俊挺的眉頭微微蹙起,他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過了不多一會兒,西陵曄給他帶了吃的過來,「我已經去告訴一夕了,只是聖尊說她眼睛毒發剛剛睡下,不得空過來看你。」
西陵曄對著一桌飯菜,一想到先前華世鈞一番奇怪的話,了無胃口。
「怎麼了,菜不合口味?」華世鈞瞧他沒怎麼動筷子,問道。
西陵曄微沉著臉盯了他許久,道,「你是不是跟祝一夕說過了什麼?」
「我就告訴了一夕,你喜歡她,你自己嘴硬不說,我就替你說了。」華世鈞一臉坦然地說道。
西陵曄瞬間,眼神兇狠得恨不得把他吃了,「你胡說什麼,萬一她真以為我喜歡他,你叫我以後怎麼辦?」
「難道你不喜歡?」華世鈞挑眉反問道。
「我……這是我的事,你瞎摻和什麼?」華世鈞氣得差點沒拍桌子。
華世鈞倒是淡定得很,抿了口茶,笑意高深地問道,「你就不想知道,她聽到了之後說了什麼?」
西陵曄狠狠瞪了他一眼,佯裝不在意地用膳,而後才故作不在意地問道,「她說什麼了?」
「她說,以前她一直覺得是喜歡你的,可是後來發現,她並不知道自己自己喜不喜歡你,因為祝大人,皇後娘娘希望她做你的太子妃,她便聽了他們的話罷了,她自己卻並不是那麼喜歡你。」華世鈞很坦然地將先前聽到的,如實地告訴了他。
他若真是有意,聽到這番話,便知道自己以後該怎麼做了。
他這個師弟能幫到的,也只有這些了。
西陵曄聽了沒有再追問什麼,只是靜靜地用了膳,然後回床上繼續休養。
他一直只是自己感覺到,祝一夕確實越走越遠了,他也曾無數次告訴自己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了,也許是自己的錯覺,他們從兒時就在一起,雖然總是互相擰著來,但從來沒有誰真的甩掉誰了,可到現在他卻不得不承認,她確實要離開他了。
以前總覺得她讓人討厭的樣子,現在想來卻覺得那又是讓人喜歡的樣子。
她總是跟他針鋒相對咬架的樣子,她總是氣鼓鼓跟他打架的樣子,她被氣得躲起來偷偷難過的樣子……
他總以為自己討厭了她那麼多年,可能現在卻總是清清楚楚記得她一個樣子,甚至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這,應當是喜歡吧。
可是,那個總是追著他,說喜歡他,要嫁給他的祝一夕已經不見了,她不會再是他一轉頭就看到的那個小跟屁蟲,她在一天一天地遠離他的世界,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恐慌……
幾天的修養之後,西陵曄雖然身體尚還虛弱,但總算能出門了。
祝一夕好不容易才在亓琞那裡得了恩准,讓她出門晒晒太陽,一手拄著根棍子探路,腳下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動著。
「祝瞎子,小心點腳下。」西陵曄瞧見了,毫不客氣地嘲諷道。
祝一夕一聽他的聲音,原本這幾天還擔心他是不是還沒恢復,可一聽他這麼有勁嘲笑他,定然是已經恢復了。
「你再說一遍試試,等我眼睛好了,看我不打得你跪地求饒!」她一小步一小步地下了台階,終於走進了園子里。
「你就是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西陵曄冷哼道。
「我有請你救我嗎,自己非要不自量力地衝上去。」祝一夕反駁道。
「要不是你自己笨被那九頭鳥捉了,我至於差點去見閻王嗎?」西陵曄道,她那時候一心要回去幫她那聖尊師父,根本就沒顧及到身後的危險。
「你別忘了,你這條命,還是我讓我師父救回來的!」
「是嗎,你師父那麼神通廣大,怎麼還讓你現在眼睛瞎了?」
祝一夕在凌州生活那麼多年,也沒有她入了玉闕宮之經的事情多,他現在覺得自己當初上昆崙山,讓她也跟著來到了崑崙,一定是他這一生最錯誤的決定。
如果,他們都不曾上了昆崙山,興許她不會離他遠去,興許他們還是一樣見面就吵起來,興許哪一天他們就在母后和祝大人的威逼之下真的成了婚,就那麼熱熱鬧鬧地過一輩子了。
「瞎得是我,又不是你,多管閑事。」祝一夕一邊走,一邊跟他吵了起來。
「要不是你爹托我照顧你,你以為本太子願意管你?」
「我有師父照顧,用不著你管。」
西陵曄薄唇微抿,沉默著沒有再說話。
是啊,她自有她那聖尊師父無微不至地照顧,哪還需要他來操心。
祝一夕聽他沒再出聲,便想存心笑話他,於是得意地道,「聽說,你喜歡我?」
可是話一出口,聽到西陵曄的反應,她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當個啞巴。
「是啊,怎麼了?」 ——
題外話-——聖尊師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徒弟被人表白,到底啥米感覺,是不是自己辛辛苦苦種的白菜,自己還沒拱著,被別家的豬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