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來而不往非禮也
翌日清晨,早朝如常舉行,百里傾沒什麼精神的聽完大臣們的奏報,對旁邊的徐安抬抬手,徐安會意,手中的拂塵一甩:「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就在眾人準備跪拜離開的時候,一直沉默了一個早上的冷太尉走了出來:「臣有本奏!」
百里傾不耐的掀掀眼皮:「太尉大人有何時要走?」
冷太尉長長一拜:「老臣要彈劾一位大臣!」
百里傾瞬間心生反感,冷太尉這隻老狐狸他最清楚不過,能讓他開口的人,定然是他的人:「彈劾官員一向都是御史台的事情,何須太尉大人代勞?溲」
冷太尉面不改色:「老臣彈劾之人位高權重,與華御史大人又分不開的關係,老臣思前想後,這個壞人還是由老臣自己來做吧!」
百里傾冷哼:「位高權重?不止哪位大人又坐了讓太尉大人心生不滿之事?」
百里傾的話明顯已經有火藥味了,不過冷太尉可不會怯場:「這件事情不止於某位位高權重的大人有關,還與皇上的顏面,皇室聲譽有關,老臣本不想張揚,但是其所作所為實在是有違常倫,不陪為人臣子!恧」
這話說得似乎重了些,讓百里傾都不由得認真:「冷太尉說的是誰?」
冷太尉一掀衣袍跪地:「老臣彈劾太平侯林錚,他欺君罔上,憑著皇上的寵愛和信任出入宮闈,與妃嬪私通數載,擾亂宮闈,讓皇上顏面蒙羞,罪不容誅!」
「冷太尉!你莫要血口噴人!」華御史瞬間大怒:「太平候怎麼得罪你了?為何要將這樣污穢的罪名冠在他頭上?」
「污穢?」冷太尉冷笑,看向站在原地僵硬的林錚,繼續道:「三個月前老臣與林錚先後出宮門,他先走一步,老臣緊隨其後不過百米,可是老臣到達宮門卻看見他的馬車還停在那裡,而他卻不知所蹤!」
「而後兩個月,老臣一直注意他,發現他每逢初一、初五、十一、二十一這三天都會早早退去,可是他沒有立刻離開皇宮,而是在退出之後足足兩個時辰才離開皇宮,試問,一個臣子不在御書房,也沒有離開,他留在宮中做什麼?」
「你……你血口噴人!」華御史氣得不輕:「太平侯為皇上盡忠,兢兢業業,怎麼可以用這個就斷定他與妃子有染?」
「皇上!」華御史砰的跪下:「求皇上不要相信太尉的胡言亂語,他一定是看不過太平侯深得皇上寵信,所以血口噴人,肆意誣陷!」
「誣陷?」冷太尉冷哼:「華御史怎麼不先問問太平侯到底有沒有做這樣的事情?」
冷太尉看向太平侯林錚:「老夫察覺異常,便讓人留意太平侯去向,卻看到了讓人震驚的一幕.……」
「夠了!」林錚怒喝一聲,突然雙膝跪地,重重一頭磕在地上:「罪臣有負皇上信任,請皇上責罰,罪臣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轟!百里傾覺得自己彷彿被人狠狠的一拳打在了心口,整個腦袋都痛得嗡嗡作響,他聽到了什麼,他最信任的臣子,他最得力的助手,他視為左膀右臂的能臣,竟然……竟然和他的妃子有了苟且,憤怒、羞惱、痛心,竟是讓百里傾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華御史也被林錚嚇到了:「林錚你……你說什麼?」
冷太尉冷嘲:「太平侯那麼快認罪做什麼?老夫還沒有一一舉證,還沒有說出與你苟且的妃子是誰!」
林錚瞬間赤紅了眼:「我已經認罪了,你還想如何?」
冷太尉看向華御史:「御史大人,這就是你的好女婿,多麼的重情重義啊,寧願自己扛下所有,在這個時候也還要保護那個後宮的女子,真是讓人佩服啊!」
「冷太尉!你夠了!」華御史怒喝,隨即跪地磕頭求情:「皇上!太平侯只是一時糊塗,求皇上念在他為皇上立下汗馬功勞的份兒上,從輕處置!」
「立下汗馬功勞就能從輕處置?」刑部尚書明泉上前:「染指妃嬪,那是藐視皇權的死罪,如若誰都仗著自己為皇上立下汗馬功勞就可以染指後宮,敢問這後宮成了什麼地方?讓天下人如何議論皇上,置皇家顏面於何地?」
明泉說完之後就沒人再說話,一邊是皇上最寵愛的臣子,一邊是讓皇上蒙羞的齷齪之事,幫不得、也罵不得,不管他們說了什麼,最後都會惹惱皇上。
大殿中陷入了死寂,眾人也感覺到了上面傳來的帝王之怒,一個個不約而同的跪下,希望不要遷怒到自己!
「是誰?」百里傾緊緊握住手邊的劍柄,手上青筋清晰可見,目光泛著血絲看著林錚:「告訴朕,那個賤人是誰?」
林錚瑟縮了身子,將自己埋得更低,卻始終不願意說一個字,百里傾怒意更勝:「你還要保護她么?那好,就用你林家滿門的鮮血來換如何?」
林錚震驚的抬頭,落淚祈求:「皇上!一切都是罪臣知錯,與家人無關,求皇上不要牽連到他們,求皇上殺了我吧!」
華御史也連忙顫抖著求情:「皇上!林家人對此不知情,都是無辜的,求皇上開恩啊!」
百里傾此刻已經聽不進其它的了,只死死的盯著林錚:「你還是不肯說?」
林錚一個頭重重的磕在地上:「求皇上降罪於臣一個人!」
「鏗!」百里傾終於還是拔出了自己的寶劍,但是看著自己的臣子,自己最信任之人,終究是揮不下去!
冷太尉給明泉一個眼神,示意他加把火,卻不想這時一個通傳侍衛快速進來,單膝跪地:「啟稟皇上!後宮中蘭嬪娘娘潑了油自焚,整座宮殿熊熊燃燒,火勢太大無法撲滅,她的貼身宮女呈上血書一份!」
「什麼?」百里傾一驚,然後下意識的看向林錚,只見他已經絕望的癱坐在地,呆若木雞!
蘭嬪!百里傾幾乎都記不得自己有這麼一個妃子了,努力想了想,似乎有那麼點兒印象,那個歌女出身的妾室似乎後來就封了蘭嬪,入宮后似乎就再沒有見過她。
百里傾心中鬆了口氣,好在是一個不起眼的妃子,其實真正讓他心驚的不是他的妃子如何,而是他害怕那個妃子是----陳妃!他不想自己成為全天下的笑話!
將手中的劍放下,雖然冷靜下來了,但是林錚與蘭嬪有苟且是事實,他也不能輕饒:「將血書呈上來!」
太監將血書呈上,百里傾看完之後遞給身旁的徐安:「念!」
徐安連忙接過展開,一字一句的念出來:「臣妾蘭嬪拜上,皇上容稟,臣妾本是林府奶娘之女,與太平侯自幼相識,年幼時遭人劫去,顛沛多年,最終以歌女的身份回到京城,多方打聽知道母親已亡,前去祭拜之時與林大人相認!」
「而後臣妾得皇上垂青,成為皇上妾室,我怕污了林大人名聲,因此與他並無多少往來!皇上登基,臣妾得封蘭嬪,然後宮佳麗無數,妾身出生卑微,處處被人為難,三年前衝撞貴妃娘娘被罰落下頑疾,妾身也不能與他人訴說,唯有林大人偷偷在宮外為臣妾尋葯醫治!」
「臣妾雖出身卑微,卻知婦道廉恥,視林大人如兄長,從未有半點逾越!臣妾這些年惶惶度日,這兩日有預感怕是大劫已到,臣妾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祈求皇上什麼,唯有以死證明清白,臣妾.……無罪!」
「好一個臣妾無罪!」冷太尉冷笑:「蘭嬪娘娘果然與太平侯情深似海,竟然以死為你證明清白!」
徐安將長長的血書疊好,對百里傾道:「啟稟皇上!皇上可記得三年前皇上前去貴妃娘娘宮中小憩,卻因為看見貴妃娘娘剝掉一個宮女的衣服讓她跪在雪地中拂袖而去么?」
百里傾想了想:「是有這麼件事!」
徐安躬身:「那個宮女就是蘭嬪娘娘!」
「什麼?」百里傾震驚:「蘭嬪怎麼穿著宮女的服飾?」
徐安跪下:「皇上和眾位大人有所不知,奴才倒是記得那件事情,是因為皇上賞賜了貴妃娘娘一塊白玉,宮女送去的時候卻不小心與蘭嬪娘娘撞上,白玉跌落了雪地,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找不出來了!」
「貴妃娘娘聽到之後大為光火,帶人過去就將蘭嬪捉了起來,後來聽說蘭嬪娘娘是歌女出身,於是讓人當眾剝光了她的衣服,讓她跪在雪地里將白玉找出來,這件事情還被後果宮女議論了好久,不過沒人敢說給皇上聽!」
「堂堂貴妃,竟然將人羞辱至此!」百里傾看向冷太尉:「太尉大人不想說點兒什麼么?」
「貴妃娘娘就算手段嚴厲了些,但是也是蘭嬪衝撞在先,她只是一時心急做了錯事,並未傷及性命,老臣自然無話可說!」冷太尉面不改色。
百里傾冷哼一聲,看了眼林錚:「如今真相大白,雖無苟且之事,但是林錚亂入後宮是事實,行為不當,藐視宮規,削去太平侯爵位,罰俸半年,回去閉門思過三個月吧!」
林錚叩首:「罪臣叩謝皇上恩典!」
「皇上.……」明泉不滿這個懲罰,可是卻被冷太尉一把拉住,這件事情也算塵埃落定了。
「退朝!」
林錚被架著出去,朝臣也一一出來,明泉走在冷太尉身旁看著華御史追了林錚而去,很是不解:「太尉大人剛剛為何要阻止下官?」
冷太尉眯眼:「蘭嬪那血書拿出來了,就算我們再大力的施壓也起不了多大的效果,皇上就算心中有怒火,但是對林錚還是捨不得下手,如今給了林錚一個清白,他哪兒還會動手啊?況且削爵已經是重罰了,太平侯府的爵位想要拿回去,怕是沒那麼容易!」
明泉一嘆:「說來也奇了,這蘭嬪到底是怎麼知道林錚有難的?那封血書也來得太及時了!」
「誰知道呢?」冷太尉看了看身後:「並非只有我們能在後宮安插眼線,別人同樣也可以,雖然這個速度確實有些快,但是如果林錚的人在老夫開口之後就跑去找蘭嬪,時間上來說還是可以做到的,又或者當真如蘭嬪所說,她自己有預感呢?」
明泉還是覺得疑惑:「這件事情我下去再好好查查!」
「有什麼可查的?」
明泉看著冷太尉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驚訝:「莫非太尉知道真相?」
冷太尉一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反正今日之事得利的都是老夫,至於被什麼人當了此槍使,這些都不重要了,公平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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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啪啪啪.……」御書房的東西嘩啦啦的被揮到一地都是,瓷器碎了一地,金銀玉器全都掉落。
徐安心驚的跟在後面:「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百里傾一拳打在柱子上:「為什麼偏偏是林錚?」
他所有的心腹之中,他最看重的就是林錚和衛煌,一文一武,在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就一路扶持他到今日,他最信任的就是他們兩個,他知道林錚作風端正,冷家一直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曾經還為此而驕傲,卻沒想到他竟然做了這樣得事情,一擊致命!
「快傳太醫!」
「皇上!」徐安拿著帕子上前將百里傾流血的手包住:「皇上息怒,多虧了蘭嬪那血書,這件事情也算挽回了些,皇上切莫亂了方寸,不能讓他們找到可趁之機啊!」
百里傾踉蹌後退一步,臉色陰沉:「去查查蘭嬪最近接觸過什麼人,朕可不相信她真的能預感到今日東窗事發所以自殺!」
「奴才這就去吩咐人!只是皇上,這蘭嬪以死,如何處置?」
百里傾深吸口氣轉身往座位上去,手在桌案邊摁了好一會兒才道:「她既是清白的,自然按照宮規安葬,謚號蘭妃,葬於東陵,一切禮制都不能少!」
龍脊山東陵離帝陵最近,葬進東陵就是告訴所有人百里傾相信蘭嬪是清白的,同樣也相信林錚是清白的,削去爵位並不代表他就不信任林錚了,百里傾這是要借蘭嬪的葬禮給文武百官表一個態度!
徐安躬身:「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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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處偏僻的院子,百里琅飛身從牆外躍進來,不意外的看見已經有人等在了那裡,信步走過去:「今日出城辦事,似乎錯過了一場好戲!」
藍胤看向他:「你這剛剛回來,怎麼就知道是一場好戲?」
百里琅抬眸:「怎麼?莫非還有什麼意外?」
藍胤拿了杯子為他斟茶:「本來一切都按照想法走的,卻沒想到那蘭嬪引火自焚,留下血書一封以死證明了林錚的清白,保住了林錚那條命!」
百里琅可不覺得這就是結局:「然後呢?對林錚如何處置?」
藍胤淺笑:「這後面就更有意思了,皇上當眾削去了太平侯爵位,罰俸半年,禁足三個月,可是退朝沒多久,另一道聖旨又出來了,蘭嬪謚號蘭妃,葬於東陵,意思就是相信蘭妃是清白的,既然蘭妃是清白的,為何又重罰於林錚呢?」
百里琅到不覺得有什麼:「上位者要權衡利弊,這中間的文章多了去了,到底是怎麼想的,怕是也只有皇上自己知道!」
「是啊!」藍胤一嘆:「說起來我還是比較好奇蘭嬪如何知道今天的事情的,那一長篇血書寫得清清楚楚,講明了自己的身世苦衷,說清楚自己和林錚的關係,還順道挖了貴妃一句,尤其是那最後一句『臣妾無罪』可是為她拿回了不少貞烈!那可不像是臨時起意寫的啊!」
「而且冷太尉上奏到血書出現,前後不過一刻鐘,那封血書來得恰到好處,一瞬間就撲滅了皇上燃起的熊熊怒火,等到眾人退朝之後出來再去查看,左右不過大半個時辰,蘭嬪住的地方已經燒成了廢墟,唯有一具女子的屍身被燒成焦炭,實在是蹊蹺得很呢!」
百里琅不以為意:「你能想到的,冷太尉和皇上未必想不到,不過此舉對皇上來說幫了他一個忙,至少他的顏面是保住了;而對冷太尉來說欲蓋彌彰,又在皇上心中埋了顆種子,林錚想要恢復往日的榮寵怕是不可能的,算起來她是兩不相幫,卻似乎又兩邊都幫了,就看他們誰能將這個幕後之人先揪出來了!」
兩人相視一眼,且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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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裡發生了什麼風雲蕭錦華已經沒有精力去理了,內務府的人受命前來布置,從昨夜下午到今日上午,一夜之間整個王府都掛滿了紅綢貼滿了剪紙雙喜字,走到哪兒都看到的是一片大紅,如果是別人家,她指不定還說一句喜慶,可是今日在自己家裡,有人要嫁給自己的丈夫,她能穩穩沉沉的坐在這裡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王妃!」紅劍拿著劍跪到蕭錦華面前,堅定決然:「只要王妃一句話,奴婢立刻去殺了她,奴婢有先帝金印,皇上不會殺我的!」
蕭錦華回神,看著紅劍好一會兒,伸手將她扶起來:「如果我要殺她,何必等到這一刻才動手?就算沒有今日,她也是住在王府,沒什麼不同,放心吧,我要殺她,日後有的是機會,犯不著為了她杠上這個世界志高的皇權!」
「可是奴婢為王妃不值,王爺和王妃好不容易才相知相許,卻被這個賤人生生破壞了好不容易得來的美好,奴婢覺得不甘心!」
「傻丫頭!有什麼不甘心的?」蕭錦華看著外面滿眼刺目的紅:「我啊,一直用我的目光來看這個世界,總是自負的以為自己的人生都在自己的控制當中,可是現實總是隨時會給我一個響亮的耳光!」
「我也該試試接受這個世界的法則了,我可不想再被人逼到絕地,那多丟人啊?」
紅劍迷糊:「王妃在說什麼啊?奴婢怎麼聽不明白!」
蕭錦華輕笑:「你無須明白,對了,王爺呢?」
紅劍指指隔壁:「還在書房呢?綠意來請了五次了,王爺都沒有答應他一聲!」
蕭錦華拂拂袖子:「皇上雖然說了賜婚,可是卻沒有規定洞房花燭夜王爺一定要跟這個側妃住在一起,隨他去吧,反正皇上也沒精神折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