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舊報紙
一個月後，北歐某國。
海邊的小鎮天氣是一如既往地涼爽，清晨起來時還透著些微涼的冷意。
男人將一條毯子輕輕披在她的身上，她仍在發怔，並沒有動彈。
她的肩膀太過瘦削，毯子蓋上去竟然滑落，男人隻好將手扶在她的肩頭，撐著那塊毯子。
這是小鎮的一處臨街的屋子，從窗口能看見街上行人在稀稀拉拉地走過。
“阿若，外頭太冷了，回去坐著吧。”男人溫言相勸。
她搖了搖頭，固執地站在床邊。
這裏的風景很好，西邊是海，東邊是山，海岸線上一條狹長的平原地帶，蓋起了一座風情小鎮，是北歐的旅遊勝地，當然遊人如織。
偶爾，她能從人群中認出一兩個黃種人的麵孔，便會興奮地笑起來，像見到了家鄉人一般親近。
“冷毅，你猜他們是中國人，還是韓國人或日本人？”
“是中國人。”
“你怎麽知道？”
“他們旅行團的導遊背包上，掛著一麵小國旗。”
韓若趴在窗欞上，笑著跟樓下的人打招呼，隻可惜他們隻顧前行，並沒有看到樓上的她。
“阿若，你是不是想家了？”
她搖了搖頭，“我早就沒有家啦。”
望著她硬擠出來的一絲淒然笑意，冷毅有些心生愧疚。
當初他要帶她離開時，她還有些猶豫，因此錯過了那輛飛機，沒想到那飛機卻失了事，她的那一點不舍和猶豫，竟救了他們兩個人的命。
可冷毅卻還是托航空公司的熟人動了點手腳，偽裝成他們倆就在飛機上的錯覺，讓莫子聰好徹底死心，放棄追她回去。
而他也想法子把她勸上了另一架飛往異國的飛機。
韓若並不知道莫子聰找過自己，更不知道在他以為她死了以後，究竟經曆了怎樣巨大的痛楚。
那架飛機失事的新聞，冷毅一直瞞著沒讓她知道。
冷毅一直都以為，自己這樣做是為了她好，從此天南海北，她和莫子聰再不相幹。
可是，在國外的這些天，他能明顯地感受到，她並不開心。
盡管麵對他時她總是笑著的，但他不傻，分得清怎樣是真心的笑容，怎樣是在敷衍。
她的小腹已經隆起，身子卻一天比一天瘦下去，作為一個孕婦，這麽瘦怎麽行？
可是，不管冷毅找了什麽新奇的玩意哄她高興，媒體變著法兒地做各種好吃的東西給她吃，她卻始終怏怏不樂、沒有胃口。
“阿若，你要是真的想回去，我送你回去。”他說。
韓若搖了搖頭，已經做出了決定，又何必再更改呢？
她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又看向窗外，眼神飄忽得老遠。
這天下午，房東太太找了一堆雜誌報紙過來給韓若。
這是個十分慈祥善良的老太太，她看韓若每天都不願意出門，猜測她是思念家鄉，特地搜羅了一大堆有中文的東西給她看，以解她思鄉之苦。
自從來了這個小鎮以後，韓若就很少關注國內的新聞，冷毅也刻意避免著給她看國內的消息，畢竟那個男人——莫氏集團的總裁，總是會出現在新聞報道的很多專欄裏麵。
近鄉情怯，他並不願她知曉。
房東太太對學習中國字很有興趣，挨個字地問她新聞裏說了些什麽內容。
韓若給她念完了一整篇新聞稿，翻到下一頁時，卻忽然愣住。
腦中有什麽東西轟然一響，好像被抽開閘門的堤壩一般，洪水裹挾著泥漿洶湧而來，霎時淹沒了她的眼眶。
這張報紙的頭版頭條上，是兩個人的正麵照片，一男一女，一個莫子聰，一個陸琉璃。
這新聞的標題上說，莫氏集團總裁，宣布與萬和建築千金陸琉璃訂婚。
眼淚大顆大顆落下，滴到了報紙上，洇濕了一大片，字跡在眼前變得模糊不清。
新聞裏具體寫了什麽內容，她再看不清。
“韓，這新聞寫了什麽？”房東太太不明所以。
她抹了一把眼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丟人一些。
“是一件喜事，照片上的這兩個人，馬上就要結婚了。”她極力地扯出了一抹笑容。
“那你為什麽要哭泣呢？是你認識的人嗎？”
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小鎮上並沒有人訂閱中國的報紙，房東太太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搞來的這些舊報紙，這篇新聞，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舊聞了。
可是，她卻到現在才知道。
她站起身來，拔腿就往樓上房間跑去，要是跑得再慢一點，她生怕自己會在別人麵前徹底失控。
明明是她主動離開的，可到頭來，被拋棄的人卻還是她。
多可笑。
曾經，她也做過不切實際的夢，可到頭來，這才是現實。
沒有她，他隻會得到更好的。
陸琉璃就很好，名門千金、美麗端莊，既有清白幹淨的出身，又接受過最優雅的教育，和莫子聰才是一個世界的人。
而她，隻是很短暫地被他愛了一下，然後又被迅速地拋諸腦後，最終成為了陌生人而已。
或許是跑得急了的關係，腹部竟有些隱隱作痛，韓若關上門後，後背抵著門緩緩彎下腰去。
痛，錐心地痛。
肚子裏的小家夥非常不安分，疼得她五髒六腑都在扭曲，她努力地捂著肚子想要減緩疼痛，卻無濟於事。
冷汗涔涔地落下，她痛得蜷曲在門邊，四肢忍不住發抖。
“阿若！阿若……”
冷毅剛剛回來，就見到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她，他來不及有任何思索，背起她就往鎮上的醫院狂奔而去。
醫生說，她是連日心情鬱結，剛才情緒起伏太大，導致孩子的狀況不是很好。
韓若身體一向瘦弱，以前生莫北宸時就是難產，現在這個孩子，恐怕很難保住。
她悠悠醒轉，聽著醫生在對冷毅描述自己的病情，胸口一陣發涼。
腹部的疼痛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隻能側躺著勉強忍耐。
有很多個瞬間，韓若都曾想過，要把這個孩子給舍棄掉。
這個來曆不明的孩子，斷送了她曾經以為最好的幸福，也可能會拖累她的終生。
可是，等真的到了醫院裏，她卻又後悔了。
人生總是有很多次後悔的時間，但不是每一次都有機會去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