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悠然響起:「你以前常常對我哥說這兩個字,是嗎?」
是的。
但凡沈卿來叫她「姑姑」,她都會回應他說:「你乖。」
無論那時候兩人是面對著面,還是在電話里;也無論他們是用簡訊交流,還是用網路對話……這都快成了某種條件反射的狀態。
以至於前幾天的那個令她憂喜交加的夜半時分,沈臨風一條「姑姑你好」的簡訊就輕易地讓她失了心智卻還不自知溲。
簡慈黯然垂下眼帘,低聲道:「對不起。」
「為什麼?」沈臨風扭頭看著她,她纖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抖動,小刷子一樣富有彈性。
簡慈轉過身,面向沈臨風,坦然道:「與你們沈家有淵緣的,是N市的沈家,而我早在四年前就已經不是他們家的女兒了,所以所謂的『姑侄關係』當然也就不存在了。呵呵……其實阿來大我三歲多呢,論年紀,我本該叫他哥哥的。恧」
頓了頓,她接著說:「我跟你坦誠這些,只是想讓你告訴我他的消息。」
她專註地迎向沈臨風的目光,第一次不迴避也不躲閃。她問他:
「你能告訴我他在哪兒么?他現在在做什麼呢?這些年他過得好不好?為什麼一聲不響就消失了?他還會回來找我嗎?他什麼時候會來找我呢?」
她密如軟刷的睫毛撲閃靈動,亮如星辰的眼睛卻似星光漸黯,聲音也越來越低。她問他的那些問題,倒不如說是在問自己。
末了,他聽她長長的一聲嘆息:「我一直在等他……等了很久了。」
沈臨風凝視著她的雙眼,那幽亮瞳仁里的那個小小的倒影,既是他也不是他。
半晌,他淡然地問她:「你以什麼立場向我打聽他的消息?」
簡慈從他的聲音里判斷不出他的情緒,卻回答得很快也很乾脆:「我是你哥哥的未婚妻。」
沈臨風「哧」地一笑,笑聲里既有同情也有譏誚,「那他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聯繫你?」
沈臨風看著面前這個女人的臉上瞬間湧出一層灰敗之色,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掌驟然間握得死緊。
簡慈的心房猝然鈍痛——
她曾千百次壓下的念頭,就這樣被沈臨風輕易地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沒給她任何適應的緩衝,硬生生地叫她受了這一拳。
簡慈咬著唇,她無法言語,眉眼間的神色愈發的委屈與凄愴。事實上,她比沈臨風更想知道答案。
沈臨風的目光清淡依然,說出的話卻似剜骨之刀,刀刀都刮進她的骨頭裡,「甚至連我和我的家人,我們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哪怕只是你的名字,我們也從未聽他說過。」
她的身體有細碎的抖動,嘴唇被牙齒咬得泛青,她強忍住眼前的眩暈,命令自己不要顯露太多狼狽——
沈臨風卻不依不饒,跟醫院裡宣布病人絕症的醫生那般冷然,「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已經不當你是他的未婚妻了?」
除了死,就是不愛。除此之外,還有第三種可能么?
其實她一直都懂,只是任性地不願意去假設,不願意相信。
……
沈臨風盯著簡慈發抖的肩膀,看她如饕餮般大口地呼吸……這女人太過矛盾。
她那麼容易流眼淚,他見到她幾次她就哭了幾次;現在她必定難受之極,然而兩隻眼睛只是通紅,卻乾涸猶如枯井。
這到底是倔強的堅強,還是倔強的偽裝?
靜默了許久,他聽見她說:「那都是他的事。」
她刷白的臉上揚起一抹諱莫如深的微笑,說:「我等不到他,所以得去找他了——這就是我的事。等找到他之後,得到我要的答案,我的事也就做完了。」
沈臨風有些震驚,凝著她通紅的雙眼,那眸光華光四射,卻盛滿了憂傷的疼痛……
他有一瞬間的呼吸凝滯,心口居然隱隱作痛……差一點,他差一點就將真相對她和盤托出!
強自壓制住胸口的躁動,沈臨風微不可察地調節了一下心緒與呼吸,淡然道:「交換吧。」
簡慈看著他,靜靜地等待下文。
見她沉默,他心裡霎時間竟然歡樂起來,想——這次她總算沒有訝然地抬眼問「什麼?」難道是怕又遭他數落么?
他接著說:「你跟青瓷視覺簽約,合約期內,滿足所有青瓷視覺對你提出的要求。你得參與青瓷視覺角逐下一屆『金爵之眼』策劃組的工作,青瓷視覺如果贏得下一屆的金爵之眼,我會在捧得獎盃的那一天告訴你我哥的消息。」
「為什麼?」
這三個字,這次換成她問他。
沈臨風微微一笑:「你就當是我威脅你幫我拿到『金爵之眼』吧。」
簡慈覺得這不是原因,卻也無法質疑。
沈臨風如果是擺明了不想告訴她沈卿來的消息,那麼隨便捏造個原因都能把她的念想置於死地。她現在的重點並不在於要弄清楚沈臨風的真實目的,她的精力,必須用來應付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想了想,她問:「他活著,是不是。」她用的是問句,語境中卻絲毫沒有疑問的語氣:「告訴我。否則我把地球找個遍也不再指望你的消息。」
沈臨風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嘴角——她這算是在跟他砍價?!
在腦海中飛快地思慮了一番,他回答她:「是的,並且身體非常健康。」
簡慈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點點頭,「我們去簽約吧。」說完抬腳就往前走。
走出十來步,沒有聽到沈臨風的腳步聲跟在身後,於是停下來,轉過身。
沈臨風仍舊立在原地,幽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她遲疑地垂下目光打量自己周身,並沒發現異樣。
「怎麼了?」她一臉狐疑。
他答得利落:「方向反了。」說完瀟洒地轉身而去。
簡慈一臉絳紅,懊惱地拍了拍腦袋,踩著急促的小步子追了上去。
她沒有看見,他不由自主頻揚的嘴角。
……
簡慈回到會議室的時候並沒有看見穆芳菲,卻有個高挑時尚的女人背對著會議室大門憑窗而立。她覺得那副背影有些熟悉。
沈臨風在她身後叫那個女人:「穆靜。」
女人立刻轉過身,一張風情萬種的臉上溢彩流光。
原來是2508呀,簡慈在心裡撇了撇嘴。
沈臨風輕輕推開身前擋著的簡慈邁進會議室。隔著會議桌,他問穆靜:「你來這裡幹什麼?」有些不悅的語氣。
簡慈覺得奇怪。這裡不是青瓷大廈么,自然是所有部門都在大廈里。
2508屬於青瓷藝人部的金牌模特兒,會出現在這裡應該也不奇怪啊。簡慈想,她多半是來找沈臨風的,他們不是情侶么?
「Leon……」
穆靜有些尷尬的委屈,似乎沒料到沈臨風會用這樣的語氣直接質問她,並且是,當著一個陌生女人的面。
這層樓是他的私人辦公區域所在,通常沒有接到邀請,是不被允許隨便上來的。
二十分鐘前她接到妹妹穆芳菲的電話,那丫頭在電話里泫然欲泣地跟她訴苦,說是好心辦了壞事,惹了他最看重的新人。
這幾年,以女伴的身份陪他出席商業活動的次數很多,多到她以為自己跟他已經產生了上司與下屬之外的一種關係。
外界也一直以為他們是情侶,他從不解釋。她便竊喜。
有一次她刻意在一個商演活動中喝得半醉,他命司機送她回家。她卻借酒撒嬌死摟著他的脖子不放。醉意朦朧中,她聽見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到了她的公寓,她借著酒意向他發出邀請,前一分鐘還好脾氣地由得她裝瘋的他,下一秒鐘卻狠狠捏著她的下巴迫她清醒。他說:「看清楚,穆靜。你面前的這個男人,可以是你的同事和朋友。除此外,再多一種關係都不可能。好好睡一覺,不要再多想。否則傷心的會是自己。」
她的醉意似乎瞬間就被他眼裡的寒光碟機散了。她睡著之前,思維異常清醒——這個男人,無論守多久都不會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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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不停蹄地在外面跑了一整天,這一更,超過24小時了。所以算是7月13日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