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擁有顯化血脈的李佳音,其壽命原本要比一般人長一倍。按理來說,她應該也和淩霜寒的狀態一樣,這十幾年幾乎沒有什麽變化。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此時的她看起來竟然比周雨萱還要蒼老。
郭風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有些不敢相信,即便是正常人十幾年的時間也不可能衰老的這麽明顯。
“你終於來了。”
李佳音的聲音顯得那麽空洞而幹枯,仿佛一個將死之人一般。對於郭風的到來,她仿佛早已有了預料,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知所措。
“你,”郭風咽了一口口水,“怎麽會這樣?”
李佳音本能的摸了摸自己那已見溝壑的滄桑麵容:“很難看是不是?”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沒必要在意,這完全是我自己的選擇,和你毫無關係。”
“不管跟我有沒有關係,我想我都有權力知道。因為,我是孩子的父親。孩子的事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告訴我?”
李佳音所躺的那張躺椅輕輕晃動了幾下,她那本就無神的雙眸,被耷拉而下的眼皮遮住了最後一絲光芒:“當年你自己不是已經猜測到了嗎?可你並沒有選擇說破,那你讓我怎麽和你說?我不是那種會強人所難的人,既然你假裝不知道,那我又怎麽可能來攪擾了你的平靜?我這一生啊,從來都沒有真正屬於過我自己。之前是為了我的父親,之後又是為了我的兒子。可在這兩個人身上,我卻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我的影子。我的父親就無需多說了,至於我的兒子,我在他身上隻看到了獨屬於他父親的印記。”
“你這樣的想法太過悲觀了……”
“悲觀?”李佳音的眼睛一下睜了開來,“我的人生從來就沒有什麽是不在悲觀陰影的籠罩範圍之內的。我從來沒有過過一天自己想要過的生活,到了現在我早已想象不出你所說的,‘不悲觀’到底該是什麽樣子。在你看來的悲觀,在我來說反倒是一種心靈的沉澱。凡事沒有絕對,隻是我們所站的立場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而已。”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應該把自己困在這猶如囚牢一般的地方,你現在完全可以去選擇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太晚了,我早已沒有了一點可以去改變的力氣。而且我也早已將這一切看成了我生命的全部,如果讓我舍棄現在的一切,那無異於讓我舍棄自己這苟延殘喘的生命。”
郭風低垂下眼睛,神色異常的黯然:“有什麽我可以幫你的嗎?”
李佳音不斷搖動著躺椅:“如果早幾年的話,或許還有。但現在,沒有了。”
沉默了片刻,郭風終於鼓足了勇氣:“那孩子呢?”
“你到底還是問出來了嗎?我還以為你會一直沒有勇氣問呢。”
“小寒說孩子可能已經沒了,是不是這樣?”
“我也有好久沒見到小寒了,她為什麽不和你一起來?是因為怕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尷尬嗎?其實她大可不必有這種擔心,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這世界上的事早已看淡了,不在乎了。我估計自己也是不能長久了,你讓她抽空來看我一趟吧,如果她不來我怕我們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了。你不要用那種可憐、同情的目光來看我,我並沒有你想象中那樣需要憐憫,我好得很。雖然命不久矣,但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麽遺憾留存。”
郭風慢慢地走她身邊,拉過一張椅子和她並排而坐:“這一生,我虧欠過很多人。但在這之前,我並沒有覺得對你有所虧欠,因為我們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至多隻能說是萍水相逢。可現在……”
“現在還是一樣。你並不虧欠我什麽。正如你所說,我們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隻是萍水相逢。我都無牽無掛這麽多年了,不想在死之前還要多出一點不應該有的牽連。”
“可不管你怎麽不想承認,我們之間永遠也不可能隻是萍水相逢。”說著郭風一把抓住了李佳音的手,“這是一種早已注定的命運,不是你說不在乎就可以不在乎的,也不是你想逃就能逃脫掉的。”
李佳音的手微微顫動著:“可你現在說這些話還有什麽意義呢?你是想讓我死不瞑目嗎?”
“你說過,你從來沒有過過一天你想要過的生活。告訴我,你理想中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
李佳音的手顫抖的越發明顯:“就算告訴了你又能怎樣?難道你能幫我實現嗎?”
郭風眼神堅定地凝望著她:“隻要你說出來,我一定可以替你實現。”
李佳音深吸一口氣:“我想和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一起住在一個不大的小屋裏。雖然我們並不怎麽富有,但我們的心每一天都被彼此的溫情包圍著、溫暖著,我們每一天都會在歡聲笑語中度過。在那個隻有我們三個人的世界裏,從來都看不到任何灰暗的色彩……你說,這對而言我是不是一種奢望?”
“帶我去看看孩子吧。”
對於郭風的避而不答,李佳音並沒有任何的失望,因為她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這麽多年,那個孩子一直靠著我的精血維持著。可如今,我的精血已經消耗殆盡,再也無法維繼下去了。讓他在這個世界上痛苦存活了這麽久,其實完全是我的罪過,是我自私的以一種母親對於孩子的感情,糾纏著不想讓他得到解脫。是我錯了,我不該這樣自私的。不過好在,你還能有幸見他一麵,這也可以讓我的罪孽減輕一些吧。我想,等你見過他之後,還是由你親手來讓他獲得解脫吧。我,我不想看到那情景……”
郭風再次避而不答:“在孩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李佳音把十幾年前所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敘述了一遍,然後又接著說道:“我是恨我的父親的,雖然他確實賦予了我生命,可他卻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他的骨肉,沒有把我當成他的親人,更沒有把我當成他生命的延續。在他心裏,從來就隻有他自己,他始終堅信自己可以獲得永生,所以他從來都不需要任何的感情來羈絆住他。他是冷酷的、絕情的,沒有任何一絲人該有的人性。即便是死的那一刻,我相信他還是在掙紮著想要永生不死。可他到底還是死了,他苦苦追求的,也隨著他的死亡而徹底煙消雲散了。”
“孩子現在在哪?”郭風再次問道。
“就在實驗區域的封凍艙實驗室內。你去吧,不用管我了。我也累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郭風一聲不響地站起身就朝外走去,並沒有給李佳音留下半句告別的話語。李佳音望著郭風的背影落寞地笑了笑,隨後再次緩緩閉上眼睛,房間裏的空氣不覺更加的寂寥了……
郭風在心裏詢問誇克:“你剛才的推算準確嗎?”
“我的推算自然是沒有問題,不過關鍵還是要親眼見一見那個孩子現在到底是何狀態,才能下最終的論斷。”
誇克剛才跟郭風說,從李佳音所說的那些來推算,那孩子應該還有很大的存活幾率。雖然最初那孩子全身的血液都已經被抽盡,但他畢竟是傳承了郭風和李佳音兩種顯化血脈。郭風自身曆經那麽多次死劫都能活過來,那孩子沒有道理這麽容易就死掉。誇克推斷,如果李佳音當年沒有把孩子封凍,很可能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自我恢複以後,孩子自然就會重新活過來。而實施封凍之後,就把孩子的那種自我恢複能力也一起封凍住了。雖然可以確定恢複一直都在繼續,但由於封凍的緣故,那種速度必定是異常的遲緩。
郭風就是為了驗證誇克的推斷,所以才急匆匆地出了李佳音的房間。他不是不想回應李佳音的那些話,他隻是覺得說得再多也不如實際的行動更有說服力。而且以李佳音現在的狀態,不管郭風說什麽,也難以打動她了。唯一可以讓她改變的,讓她再次生起生活希望的,就隻有那個孩子了。
有了誇克的指引,郭風很快就來到了那個封凍實驗室之內。一踏進這個實驗室,郭風整個人的意識瞬間就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感應。感應產生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沒有找錯地方。他並不需要刻意的去尋找,僅僅順著那種感應向前走去,很快,他就看到了……
誇克在第一時間就對那個孩子做了一次徹底的檢測:“我的推斷沒錯,孩子的生機並沒有斷絕,隻是隱藏了起來,而且隱藏的很深,無法被輕易察覺出來。”
郭風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了起來,不過很快他又重新放了下去,因為他的雙手此時顫抖的異常厲害,他害怕這樣抱著孩子會抱不穩。
他嚐試著做了幾次深呼吸,希望能借此使心情平複下來,可效果並不明顯。最後他不得不放棄,一個閃身從實驗室內消失了。
淩霜寒被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郭風嚇了一跳,可不等她開口說話,郭風就激動的一把抓住了她。
“什麽也別說,什麽也別問,我現在已經什麽也說不清了,跟我走就是了。”
話音剛落,兩人就消失無蹤。
下一刻,兩個人已經來到了實驗室內。郭風指了指那個打開的封凍艙:“孩子交給你了。”
淩霜寒看了看封凍艙又看了看郭風很是不知所措:“你總該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吧?”
“孩子並沒有死,還活著。我太激動了,沒辦法抱他,隻能先交給你照顧一下他了。”
“孩子沒死?!”淩霜寒不由大吃一驚,“你怎麽知道的?”
“我是孩子的父親,我自然能夠感知到。”
“可這孩子明明……”
郭風打斷了她的話:“現在什麽也別說了,抱上孩子,我們去找李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