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從此以後,小六就再也沒有見過胡子老爹和灰岩商隊的任何一個人。他有很多年都沒有想明白胡子老爹為什麽要不辭而別,後來他才終於漸漸明白了。
首先,胡子老爹不想把他卷入那種無謂的爭鬥之中,如果他一直跟著灰岩商隊,那麽就會被拖入原本不屬於的災禍之中。胡子老爹不想他眼中的那種純粹繼續灰暗下去了。
再者,胡子老爹本就不是喜歡爭鬥之人,以前是不知道小六有這樣的身手,但現在知道了,胡子老爹心裏便不由升起了擔憂。小六的身手定然不是平白無故突然就擁有的,能有這樣高絕戰力的人又怎麽可能沒有什麽特殊的背景?如今小六竟然變成了這樣一副模樣,說明小六之前定然遭遇了某種巨變。胡子老爹不想沾染上小六身上的那種因果,畢竟他隻是普通人,如果他一時貪圖小六的力量,想要找一個免費的強力保鏢,那麽小六身上的因果定然會糾纏上他,糾纏上灰岩商隊。所以,他沒有任何猶豫的將小六直接給拋下了。
胡子老爹一去不回了,可小六還久久地在那裏等了三天,後來他實在堅持不住餓暈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小屋之中。屋子裏沒有人,隻有床頭放著一塊還有些溫熱的餅子。小六也顧不上許多,在本能的驅使下直接抓過那塊餅就往嘴裏塞。
等他吃到一半的時候,房間的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他見到小六醒了,先是一愣,隨後拿起水壺給小六倒了一杯水遞了過去。
老者咳嗽了幾聲:“慢慢吃,不夠的話還有。”
小六很快就把餅吃完了,隨後就眼巴巴地望著老者,那表情很明顯在告訴對方自己確實還沒有吃飽。
老者又咳嗽了一陣:“別急,外麵還有一些肉湯,我這就給你去端來。”
老者轉身出了屋子,不一會就端著一口鍋走了回來。他把鍋放在桌子上,然後招呼小六:“過來,過來,坐在這裏吃。”
小六全部的注意力早就被那一鍋肉湯給吸引了過去,他迫不及待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來到桌子前拿起鍋裏的湯勺就拚命地舀著吃喝開了。
老者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小六吃喝,他突然感到了一陣已經許久未有過的滿足。他的小兒子還活著的時候,也是像這個年輕人一樣,每次喝他煮的肉湯就會感覺很有胃口。
可這場該死的戰爭!把他僅有的希望也給剝奪了……
這個老者就是之前和胡子老爹談生意的那個黑市商人,多年以前的一場意外奪走了他的妻子和大兒子,這麽多年他一直和小兒子相依為命。
如果戰爭不爆發,那小兒子應該留在家裏繼承他的衣缽。而且他也為小兒子相好了一門親事,隻等著吉日一到就把人家姑娘娶進門。可吉日沒有等來,卻等來了戰爭。小兒子瞞著他偷偷跑去參軍了,他為此還被氣得大病了一場,可事實既然已經無法改變,他便隻能每天都祈禱著小兒子能夠平安的從前線回來。
一天夜裏,他做了一個惡夢,夢到小兒子回來了,就站在門外。他急急地打開門,想要把小兒子帶回家。可小兒子站在門外任憑他怎麽拉扯就是一動也不動,後來他看到小兒子眼中留下的血淚。他當即就心中一驚,人也醒了過來,之後他就再也睡不著了。那個夢讓他感到了一陣陣的心驚肉跳,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當他跑到外麵去打聽有沒有什麽前線的消息時,一個當兵的找到了他,塞給了他一個大包裹說是他兒子的遺物,之後又交給了他一筆撫恤金。
老者在這一刻頓時感覺整個世界都坍塌了,原本就不太好的身子骨遭遇了這場悲痛之後,就此落下了病根。老者對於人生已經沒有了任何希望,隻是一天天的殘度著餘生。
他手裏的這些貨也是早年積累下的,原本是打算在兒子接管他的生意的時候交到兒子手中,如此也能夠幫兒子打下一些基礎。可現在一切都沒用。他感覺身體日漸沉重,自知自己或許也是時日無多了。他顧慮著手裏的這些東西等他死了之後定然會落入他人手中,如果是良善之人那倒也無所謂,萬一得到的是奸邪之人,那這些東西很可能會助紂為虐。所以,他就打算趁還活著的時候處理掉。
那天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夾雜在灰岩眾人中的小六,因為這個青年的眼睛是那麽的特別,和自己的小兒子是那麽的相像。他在小六的眼睛裏似乎看到了小兒子的身影,所以談價錢的時候這批東西他幾乎就是半賣半送。
他心裏十分想要多看兩眼這個青年,這樣仿佛就能得到一種莫名的快慰。他原本以為這完全是一種奢望,可不想那群人在爆發衝突以後,直接將這個青年遺棄在了原地。這三天他一直躲在一邊觀察著呆立不動的小六,他想要送點東西給小六吃,可又怕自己這樣的舉動太過唐突,引起小六的誤解,所以他一直躊躇著沒敢上前。直到小六餓暈後,他才急急忙的上去把小六帶回了位於黑市外不遠處的住所內。
等到小六吃飽喝足後,老者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我聽那些人叫你小六,我可不可以也叫你小六?”
小六愣愣地望著老者,似乎沒有明白對方的意思。
老者急忙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覺得你,覺得你有些像我那死了的小兒子……所以,我就忍不住想要好好地看看你。”
說著,老者不由用手掌抹了抹眼淚:“戰火無情的奪走了他,我連他最後一麵都沒有看到……我年紀大了,都有些記不清他的模樣了,讓我再好好看看你吧,我能在你的眼中看到他的影子……”
小六的眼神中微微蕩漾起了一些波動,他原本一片空白的腦海中,似乎浮現出了某些模糊的畫麵。隻是那些畫麵仿佛被隔絕在了其他的時空之中,讓他不管怎麽用力也無法看清那些畫麵。那一陣陣劇烈的刺痛讓他忍不住用力抱住了腦袋,口中發出了痛苦的呻吟,他一下站了起來,可剛想向房間外衝去時,雙腿卻不由一軟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老者看著蜷縮在地痛苦顫抖的小六,頓時就被嚇得臉色一片蒼白,手腳冰涼。他想要幫小六,可又害怕自己的魯莽會加重小六的痛苦。
小六抽搐了片刻後,再次失去了意識。老者顫巍巍的拿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得知他還有呼吸以後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隨後又費力的小六攙扶到了床上。
直到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小六才再次悠悠轉醒。這次醒來,他感覺自己腦海裏似乎多了一些什麽東西,可苦苦思索卻始終沒有任何的發現。
老者再次出現在他麵前,一見他醒了,不由神態激動地問道:“你醒了!怎麽樣?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
小六這次不再像之前那樣木訥的沒有一絲反應,而是本能的搖了搖頭:“老爹謝謝你,我沒事。”
老者不由一驚,呆愣了半天後有些結巴的開口:“你,你能,能說話了?”
小六也不由愣住了,原來自己是可以說話的嗎?那之前為何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說話?他仔細回憶了一下,之前的自己雖然知道自己活著,有一個生命的意識,可那種意識仿佛根本沒有自我的存在。他能夠回憶起灰岩商隊的點點滴滴,但他卻無法在記憶裏找到自己的存在。在這之前,自己到底在哪裏?雖然腦海裏的記憶是那樣的清晰,可他對自己的存在不禁產生了懷疑,他之前難道真的存在過嗎?
如果存在過,那為何記憶裏沒有任何有關“自我”的意識存在?如果沒有存在過,那現在存在於他腦海裏那個“自我”又是從何而來?難道“自我”能夠憑空而生嗎?
小六又感到了腦袋隱隱有些作痛,他拿手按了按太陽穴,輕輕呻吟了一聲。
見他這般模樣,老者又擔心起來:“小六你是不是又有哪裏不舒服了,要不我還是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好一會,小六才感覺好過了一些:“放心吧,我沒什麽事。對了,我還不知道老爹你叫什麽名字。”
“你叫我伯克就行了,你的身體真的沒什麽問題嗎?如果有什麽不適,千萬不要強忍著。”
小六從床上爬起來,然後伸展了一下腰身,運動了一下手腳:“你看,我真的沒事。”
就在伯克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屋子外麵傳來了一個聲音:“有人在家嗎?”
小六一聽這個聲音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因為他感覺這個聲音有些耳熟。伯克示意他待在房間裏,等伯克出去看看是誰再說。
伯克走出屋外定睛一看,頓時有些愣住了。隻見屋外站立了一群人,而為首那人,隻有一隻獨眼。伯克不由哆嗦了一下,他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意識,就是這些人是來尋仇的!
當然,尋仇的目標肯定不會是伯克。
伯克下意識就要退回屋內,他想讓小六馬上從後門逃跑。可顯然他沒有這個機會了,因為小六並沒有聽他的話在屋子內等待,而是直接走了出來。等到伯克想把他擋回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獨眼已經看到了小六的身影。
獨眼先是感覺不敢相信,隨後在確認自己沒有看錯人之後,他大喊了一聲:“好你個臭小子!原來你就躲在這裏!”
小六不理伯克的阻攔,直直走到獨眼麵前,眼神冷漠的直視著對方:“我就在這裏,你是有什麽指教嗎?”
獨眼被小六那冰冷的眼神激得不由哆嗦了一下,他從沒見過這樣冰冷的眼神,仿佛能將人的靈魂都給冰凍起來。
見他一時說不出話來,小六輕輕吐出一句:“給你一個忠告,千萬不要來惹我。”
說完,便背負起雙手向屋內走去。
黑熊那邊的人群裏,一個金發男子向著站在他身邊的另外兩個人說道:“就是這個人!你們也看到了,有什麽感覺?”
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隻說了三個字:“不簡單。”
另一個人也簡潔的回應了兩個字:“麻煩。”
金發男子點了點頭:“我也這麽覺得,我和他交過手,他給了我一種深不可測的直覺。我們三人隨便任何一人都絕不可能是他的對手,如果我們三人聯手或許還可以試一試。就算不敵,但以我們的實力,逃跑還是應該沒問題的。你們覺得呢,要不要出手?”
另外兩人沉思了片刻,還是那個漢子首先開口:“或許可以試一試,也許這也是我們一個突破的機會。我們都知道,如果沒有什麽特殊情況發生的話,我們的實力已經進無可進,這一輩子隻能止步現有的階段了。能和這樣一個無法想象的對手交手,對我們來說很可能就是唯一一次契機,所以不管你們有什麽打算,我一定會去找他切磋一番。”
金發男子和另一人見他如此堅定,兩人暫時默不作聲並沒有急著表態。既然有人迫不及待想要出頭,那他們自然可以等看清楚具體的情況再做決定。如果可行,他們也就出手,如果不行,那他們就馬上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