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燕無王張
噗通一聲。
簡伯安跪在了地上,伏身嚎啕道:“臣……臣絕無此意啊,殿下還請明鑒,臣一心一意隻忠於殿下,絕無二心……”
白厚栩望著地上的簡伯安,感歎萬千。
這就是他燕國的丞相。
已故聖賢且不必說,隻他觀那後世之唐宋明三個漢人所立之朝,哪個不是名臣輩出。神州板蕩,自有忠貞精勇之士挺身而出,為天下人砥柱。
這說明華夏之人傑,自古往後,也從不曾斷絕。可為何他的朝堂之上,偏生都是這等人。
別說沒有王安石張居正,就連魏征都沒有。
那唐皇李世明私幸端門,稱一聲“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是何等意氣風發,令人羨煞,直到千年之後,觀那史書,那股得意忘形的氣息也是呼之欲出。
而他白厚栩身為一國之主,偏生一個能倚靠的臣子都找不到。
何也?
難不成他燕國千萬人之中,真的就沒有人才?
這個問題白厚栩曾經問過自己許多遍,這些天,終於在那一冊高中曆史課本上找到了答案。
用那世的俗語來講,“這不是人的問題,這是體製的問題。”
白厚栩收束思緒,沉聲道:“科舉一事,孤心意已決。不日開恩科,簡拔鄉野遺才,許各地士人投碟自應,下層寒士亦聽自舉,潔己無嫌者自進。五月初一,於國都開特試三場,不引作後例。一曰明經,一曰策問,一曰算經。三場合論,擇優者入朝,擢為官吏。”
聲音不大,可在房內猶有回響,白厚栩等了片刻,問道:“卿等可還有異議?”
簡伯安伏地道:“臣無異議。”
一直未曾開口的餘景同這時卻睜開了眼睛,緩緩問道:“老臣聽殿下所言,此乃恩科,不作後例,那日後擢拔賢才,可還令各地舉薦,以複舊製?”
白厚栩毫不猶豫道:“不作後例,卻不是此意。實因這科舉製,其中可做細分。既可分作童試,院試,鄉試,會試和殿試,又可分作小考,中考和高考,如何擇一二選,孤此時還未能拿定主意。故而事急從權,開一恩科,以進實才,處理國事,以備今秋。”
“但,無論那些雜胡來還是不來,吾等此次勝還是敗。在孤之燕國,往日落後的察舉製,也是絕不會再用了。太傅,你可明白了?”
餘景同緩緩點頭,道:“老臣明白,老臣亦無異議。但殿下方才說到今秋戰事,殿下日前繞過中尉府,不惜動用宮中內庫,在城外設營練兵,募兵又不過千餘,不知有何用意,殿下能否於老臣道明?”
白厚栩淡淡道:“此事孤自有主張,不日太傅便可知曉。”
餘景同道:“殿下,此事在國中已然傳開,許多人找到老臣府上來,說是殿下募練一千新軍是作旁人看的,不日定會又要城中各商各族捐獻家資,招募兵士。老臣對此是不厭其煩。若是殿下並無此打算,還望早安人心。”
白厚栩笑了笑,道:“隻練一千新軍,確實是國庫空虛,孤囊中羞澀,隻能練一千。須知防虜之事,非孤一人之家事,乃是國事。國之上下理應同心竭力。若有民間義人以國事為重,慷慨解囊,孤也不會拒之門外。不過,請太傅轉告那些人,孤此次不逼不迫,捐獻與否,皆由自擇,孤絕不會以此降罪。”
餘景同慢慢的說道:“如此,老臣便知道該怎麽說了。”
……
……
這一日的燕王書房,不複往日的書香。
餘景同和簡伯安走了許久,白厚栩一個人坐在榻上,既沒有叫莫離進來錄書,也沒有自己動筆,隻是端著一杯早就冷掉的茶,靜靜沉思。
顧忠一直站在一邊伺立著,方才幾人的對話他也聽在耳中,燕王殿下這些日子在宮中每每都有出人意料之言行,比起外朝諸公,他倒對殿下突然又提出什麽科舉製,並不如何驚奇。
而且聽上去也挺好,不是麽。
顧忠也是貧苦出身,自也知道在大周裏麵,那些沒有出身的寒家子弟,是何等難以出頭。官吏士族,盤根錯節,結成了一張無形又嚴密的大網,任何下麵的人想要爬上去,哪怕削尖了腦袋,也得再給刮下三層油來。
就是有一點,說歸說燕國自立,可畢竟大周天子才是天子,燕國隻是大周的王候封土。
若是改製一事,到時候傳到上京朝堂,勢必會引起不小的風波。風波最後是平是起,就要看禦極宇內的陛下怎麽想了。
說起來,自己是不是應該……
顧忠思緒還在延續,突聽到白厚栩問道:“顧忠,你知不知道燕國巡天司的人在哪?”
顧忠腦子一嗡,雙腿一軟,險些坐倒在地。
白厚栩不悅道:“怎麽不說話?”
顧忠回過神來,忙道:“殿下恕罪,咱家剛才在想那科舉的事情,一時入了神,沒聽見殿下的話,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白厚栩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道:“這科舉跟你有什麽關係,你家不是隻剩你一人了麽?還是你收的那些幹兒子裏麵,有誰能沾上的?”
顧忠忙道:“殿下,別說咱家早就沒收什麽幹兒子了,便是真有誰,咱家也絕不會動什麽歪腦筋,誤了殿下的大事。”
“知道就好。”白厚栩幽幽歎道,“孤來此一年有餘,至今方覺得能透一口氣。對外,許成那裏是根撬棍,到時候就看能不能撐住這天。對內,這科舉是個蓋子,就看能不能平穩這國。孤這燕國能不能千秋萬代,就在這兩事上。一月之後的恩科,孤會親自盯著,任何人也休想鑽營投機。你也一樣。”
顧忠趕緊道:“殿下且放心,老奴絕無此意。”
白厚栩頷首道:“希望如此。對了,孤問你,這巡天司的人,你可知道如何聯絡?”
顧忠道:“殿下,這巡天司的人可是當今陛下的人,舉朝上下,也唯有那虛清道人知道其中詳略,咱家不過一區區閹奴,又能從何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