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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茶館我去過很多次,陪著秦彪,還有兩次是和柳小姐做完美容出門拐一趟街正好就是,進去小坐歇腳。
茶館裝潢很雅致,不是茶館,倒像是高檔茶樓,可偏偏取了茶館的名字,有些市儈。
紙條上說午後,我在午前就趕到,我進入茶館後詢問前台是否有人預定包房,她說她剛剛交班,沒有聽上任提起,她為我詳細翻閱了近三天的訂間記錄,問我姓什麽。
我問她誰定的。她說對方備注留言是保密。
“我姓任。”
前台用非常甜美的聲音說,“任熙小姐是嗎?”
我點頭說是我。
她言談舉止非常禮貌,“能否出示您的證件呢。”
我把自己的身份證交給她,她仔細看過確認無誤後笑著雙手遞還我,“任小姐,您跟我來。”
她帶領我走上二樓,停在一處十分隱蔽的角落,麵前是一扇朱紅木門,門內空無一人,隻有焚著的一簇熏香。
“對方人還沒到嗎?”
前台示意我進去稍等,她轉身叫來一名服務的侍者,我點了茶水和四樣小菜,吩咐他茶水自己烹,不需要端上沏好的。
侍者笑說您才是真正懂茶的客人。
他將我要的東西全部上齊後,我給了三張鈔票作為小費,叮囑他除了定包間的人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他拿了錢自然眉開眼笑,讓我放心。
侍者離開後,我獨自坐在包房內煮茶,窗子是關上的,奶白色的薄紗攏下垂擺,室內一片昏黃,別有情調。
之前我也不會烹茶,覺得隻有勤快人才能做好這麽細致的活兒,我喜歡速成,不願耽誤時間在可有可無的事上。後來學了幾次,發現很有意思,有些事看上去枯燥乏味,一旦上手精通,便有許許多多樂趣在其中,茶葉,泉水,木炭,煙爐,茶壺,濾網,至多半個小時便成了一壺茶,自己烹製出來的聞上去味道都比現成的香。
我將茶葉過濾洗淨後,文火煮水,煮到周圍泛起淺淺的小小的白泡,再斟滿一碗涼泉水,撒入茶葉,闔上壺蓋靜靜等,隻有耐得住心性,才能品上最好的茶味,世上任何事都是如此,不驕不躁,不慌不亂,自然有清風明月,羅馬大道。
爐上這壺茶烹煮到一半時,走廊傳來逼近的腳步聲,我知道人來了,慢條斯理低下頭,擺弄著手裏的陶瓷杯,一副不聞不問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侍者小聲詢問了對方身份,才將門推開喊了聲任小姐。
我眼皮也不抬讓他下去。
進來的人沒有立刻張口,隻是站在原地朝我沉默張望,他溢出的長長的重重的呼吸,令我覺得有一絲熟悉,我偏頭打量門口迎光而立的人,直到我真切看清他的臉,一時有些愣住,“怎麽是你。”
沈燭塵穿著一身便裝,他探出頭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尾隨幹脆利落鎖上門,他做好一切笑著走來坐在我對麵,“不能是我嗎?”
我還真沒想到他,可具體是誰我也沒有目標,隻知道這人不會害我,有一萬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為何埋伏到薛宅門外送上一張紙條呢,很明顯是要和我交易,而不是對我下手。
他脫掉西裝看了一眼桌上擺放的食物,“你胃口很好。”
我沒吭聲,他繼續打趣,“你是不是鐵石心腸,不擔心他嗎?”
“他有妻子,不需要我。”
他嗯了聲,“醋意。”
他伸手拿起勺子,在茶壺內舀了舀,香味很快蔓延開,濃鬱逼人,他非常滿意這個味道,“添了銀樹花,沁香凜冽,想必味道也很甘甜。”
“你喝得慣大紅袍嗎。”
他挑了挑眉,“喝不慣,可你點的茶,你的盛情招待,我不能不領情。”
我托腮莞爾一笑,“聽沈廳長這委屈勁兒,算憐香惜玉嗎。”
他抿唇故作思考,“你認為是,那就是。憐香惜玉是男人美德,我願意擁有美德。”
“你的美德給錯人了,喏——”
我揚起下巴示意他看窗外,窗外的狹長走廊,站著兩名女子,女子似乎結伴而來喝茶,不知怎麽路過看見了沈燭塵,便再也挪不動步,始終偷偷瞄著這裏,我笑著咂嘴,“沈廳長,這麽多塊美玉等著你去憐惜,怎麽還偏偏憐我這個已婚婦女呢?”
他伸出一根手指擺了擺,“你這個年紀的已婚女人,不是婦女,是少婦。”他笑得十分微妙輕佻,“少婦的滋味讓男人上癮,嚐過一次便魂牽夢縈下一次。”
他伸出手拿起麵前盤子內一枚柚子果肉,“今天興致高,索性我為任小姐講一講男人眼中的女人,知彼知己百戰不殆,這也對任小姐俘虜男人有極大用處。”
他將那枚粉黃芯的柚子遞到我眼前,“這是少女,品嚐起來甜中帶酸,還泛著一絲甘苦,對於毛頭小子而言,這才有勁,可對於成熟男人而言,哄她們不如賺錢忙事業,而不哄,她們就會收起自己的甘甜,把酸苦露出,所以男人喜歡遠遠看一看她嬌嫩的顏色,不十分願意張口品嚐。”
他說完又拿了一塊黃皮的紅芯柚子,“這是少婦,味道鮮美甘甜,顏色清透靚麗,氣息芬芳,好吃又好看,放在一堆柚子中間,總是第一時間奪人耳目,是其他品種羨慕不來的,毛頭小子沉醉於她的韻味,成熟男人拜倒在她的風情和手段下。”
他朝前傾身,讓我親眼注視他吞吃掉那塊紅豔的肉,他用十分性感沙啞的聲音說,“更重要是汁多。”
他笑著舔了舔嘴唇,最後拿起一塊青皮的白芯果肉,“這個才是任小姐方才口中的婦女,大多是四十歲以上的女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丈夫熟悉了她每一寸皮膚,早已沒有半點興趣,可例行公事還是要有的,畢竟是水果就有她的營養和滋味,但是放在冰箱裏占地方,放在外麵容易爛,你說男人如何處置?自然是不得不麵對時才麵對,平時出去看另外兩種柚子過癮解饞。”
他說完把果肉放進嘴裏,大約是太酸澀,他眉毛難以自控皺在一起,他就著茶水咽下,我聽完這樣一篇荒謬的女人柚子論,徹底沒忍住笑,“沈大廳長,看上去成熟內斂莊重嚴肅,原來私下這樣沒正形,滿嘴的葷調。”
他手指敲點著桌角,目光在我臉上和身上流連,“任小姐在我眼中,就是紅芯柚子,水嫩,好看,也一定美味。”
我臉色在他調侃戲謔下變得有些難看,我沒有理會,收斂了笑容低下頭舀一勺糖放進茶盞中,斟了滿滿一杯,滾燙的白霧蒸騰在臉上,很快浮起一層薄汗。
“茶水苦,加糖就是甜的,甜遮了苦味,可苦味還在,我喜歡喝這樣的茶,人生有喜有悲,有苦有甜。”
“如果某人再不懸崖勒馬,人生不會再找到半點甜味。”
我拿著茶杯的手一滯,他說的是誰不用戳破我也心知肚明,在維多利亞被查封的緊要關頭,除了嚴汝筠的事他沒有任何緣由約我出來。
我抿唇緩慢看向他,他一臉諱莫如深,在等我主動開口問,他清楚我雖然嫁給了薛榮耀可心思還在嚴汝筠身上,他有把握我不會眼看自己深愛的男人步入窮途末路,盡管我毫無辦法,絕不會不聞不問。
如果一個女人能如此迅速移情別戀,那和涼薄的男人還有區別嗎,女人和男人最大的區別,在於拔出一段感情的泥沼需要更久,過程更痛苦。